徐恩曾的办事效率很高。
下午三点,他的办公室副主任郭维理敲响了金陵饭店三○一房的门,进去后便将密封的牛皮信封交到吴铭手里。
也许是查到了吴铭的履历,也许是看到徐恩曾对吴铭的亲切态度,郭维理再次见到吴铭时非常客气,根据徐恩曾的命令收回吴铭所持有的旧证件,歉意地解释两句便礼貌告辞了。
送走郭维理,吴铭关上门拆开卷宗,拿出国银行的八百大洋现金支票、两本蓝皮封面的崭新证件看了好一会儿
吴铭收起支票,打开第一本证件,发现证件封面和底面由蓝色纸皮变成了精致的深蓝色皮革,里面的格式也变了,变得更为工整详细,质量上乘的内页纸张还有党徽水印,自己照片的下角盖有个清晰钢印,发证机关依旧是国国民党央党部总务处,多了个徐恩曾的方形篆体印章和签名,吴铭副科长的职务不变,但科室变成了总务处第五科,发证日期为一三三年八月十二日,也就是今天。
吴铭放下自己的证件,拿起另一本打开,看到格式、发证机关、印章都一样,照片上的人是汪月涵,证件持有人是汪明荃,年龄二十二岁,职务为第五科副主任科员,发证日期却是一三三年五月一日,也就是央党部衢州培训基地第二期学员开学的日。
汪月涵就这样变成了汪明荃,成为了吴铭的下属,职务还晋升一级。
吴铭没有继续在南京停留,收拾好行李赶往下关火车站,乘坐四点三十分的火车赶赴上海,他确实要与比利时洋行签订合同,除了购买两套多功能加工机床、五百万发美国产045ACP枪弹、百吨特种钢材和两个型号的迫击炮钢管之外,还要到德国洋行去购买二十台新型工业缝纫机和相应配件。
八月十七日傍晚,买了大皮箱礼物的吴铭回到杭州,提前接到通知的方佑淳亲自到火车站接人,看到车站搬运工把个沉重的进口皮箱小心放到吴铭脚边,好奇地询问是什么好东西?听吴铭说全是给家人购买的礼物时,方佑淳顿时拉下脸,一边埋怨吴铭不该大手大脚,一边弯下腰和副官李谦一起搬箱。
回到方佑淳家,方大嫂和两个小家伙还在等着开饭,看到吴铭赠送的两大箱礼物很惊讶,方大嫂的反应和老公一样,一面埋怨吴铭乱花钱,一面爱惜地抚模英国进口的精美大皮箱,连声称赞洋货就是比国货强。
两个小家伙围住吴铭打开的皮箱,接过吴铭不断拿出的精美玩具和童装,兴奋得大呼小叫。
其乐融融的家宴结束,方佑淳把吴铭叫到书房,将经过多次会议讨论、与省政府反复商讨的情况告诉吴铭:
“这段时间为了整军的事情,开了五次军政联席会议,前面四次省府百般刁难,最终我们忍痛把教导团交了出去,保安师的编制和人事任命方案才获得鲁涤平省长的同意,教导团官兵、营房以及所有装备都被他拿走了……不过还好,俞处长据理力争,终于保住了城西大营,并获得省政府八十万元的补偿。”
吴铭这才知道省里的暗斗如此激烈,颇为担忧地望着方佑淳:“你没受影响吧?”
方佑淳苦笑道:“影响肯定是有,但这次最恼火的是俞处长,被鲁涤平手下几个厅长挤兑得够呛,看来之前我们误会俞处长了,要不是他凭借强大的后台硬顶着省府施加的压力,我们的日恐怕更不好过。”
“今天上午,我们几个处长开了个碰头会,估计俞处长也通过调查察觉四团长陈昭贤不怎么安分,开会前到我办公室,询问你和陈昭贤的关系怎么样?我如实告诉他之前还不错,陈昭贤曾是你麾下营长,但自从他升任四团团长之后,你们俩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你率部到江西参战以后,陈昭贤多次打报告申请扩军。”
吴铭叹了口气,想起被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陈昭贤越来越大的野心,心里就堵得慌。
方佑淳继续说道:“俞处长听完点点头,没说什么,开会的时候提出重组教导团的意见,大家都有这想法,毕竟教导团的作用还是很大的,但在教导团团长的人选上,俞处长出乎预料地提出让陈昭贤来担任,而且要把陈昭贤的四团整个调到杭州来。”
“我和刘汝霖、马致斋都非常惊讶,因为之前制定的方案是任命你为二旅旅长,陈昭贤为副旅长兼参谋长,他的四团继续驻扎江山,直到听完俞处长提出的新方案,我们几个才明白过来……”
“怎么回事?”
吴铭着急了,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他从不含糊。
方佑淳笑道:“俞处长提议任命你为二旅旅长,接管江山防务并重建第四团,理由很充分,他认为你吴铭有能力有战功,精通军事擅长练兵,还说你的五团官兵总人数高达两千百人,完全可以分成两个团,再招募两个营的新兵补充即可,其他缺员也要重新招募统一训练,而不是抽调其他地方保安团直接补充二旅,他说那些被裁撤或转入警察系统的地方保安团军纪涣散、能力低下,不堪使用。我们没有商量就直接同意了,不过他推荐的副旅长兼参谋长人选,是原保安二师作战参谋刘国用,你应该认识。”
吴铭敏感地意识到俞济时的深远用意,不但没有半点儿升官的喜悦,心里很不是滋味:“刘国用此人之前我部到江西参战就认识了,他是广东梅县人,黄埔三期步科毕业,参加过北伐几个著名战役,为人挺实在,做事勤勤恳恳,话不多却很好说话……可是,我们浙军有这么多老资格校官,为何偏偏把出生黄埔的刘国用硬塞到我身边来,难道你就没半点儿其他想法?”
方佑淳颇为无奈:“我有想法顶屁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俞处长的强势,面对鲁涤平他都敢据理力争,我一个副处长算什么?难道你想让我对他说:别打吴铭的主意了,给我们浙军留下来做种吧”
吴铭哭笑不得:“我发现你越来越无赖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方佑淳哈哈大笑:“还不是受你小影响,近墨者黑啊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至少浙西三县富裕的税收全部掌握在你手里,你藏在毛良坞大山里的几千人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出来,以你的奸商手段,肯定又能趁机大赚一笔,还有什么比这结果更好的?”
“哪怕今后俞处长把你和你的二旅全部调走,那也是以后的事,你不是说了吗?至少两年内他不会调你走,有两年时间给我们做准备,足够再建一个师的了,我还希望你早点儿当上将军呢”
知道木已成舟无法更改,吴铭只能选择妥协,回到床上反复考虑应对之策。
与方佑淳的小院相距不到三百米的省保安处大院一号楼里,把孩抱上床的俞济时很快返回书房,与自己的参谋长陈式正和爱将刘国用继续商谈。
刘国用笔直地坐在长沙发上,认真倾听两位师兄的对话,应召来到俞济时家里之前,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校参谋,会被任命为浙江保安师二旅副旅长兼参谋长,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俞济时与陈式正说了些保安处的人事调整,含笑转向颇为拘束的刘国用:“剑豪,你对吴铭感觉如何?”
刘国用挺为难:“属下只是在江西南城围剿期间和他一起吃过两次饭,彼此没有什么深谈,属下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带兵能力和指挥水平,估计此人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不知道以后共事会怎么样。”
俞济时和陈式正相视一笑,陈式正和气地说道:“今天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吴铭的详细情况,以便让你心里有个底,知道今后如何与吴铭相处。”
陈式正接着将吴铭的履历和性格简要道来,最后特别提醒道:“吴铭身上有不少地方军队将校普遍存在的毛病,他和浙西最大的两大商会衢州商会、毛良坞商会关系密切,不但垄断了浙西的绝大部分进出口行业和各种工厂、矿山,还于走私海盐偷税漏税的勾当,我们怀疑他在两大商会有股份,但这些都不重要,你不要去管,由他去,只需与吴铭以及各级军官搞好关系、掌握吴铭所部独特的训练方法即可,把精力用在军事和人事上,其他一概不要过问。”
看到刘国用不是很明白,俞济时只好明说了:“记住两点:第一、协助吴铭管理部队,尽快掌握吴铭所部的训练方式和作战特点;第二、与吴铭搞好关系,善待手下官兵,因为吴铭所部是全**队唯一一支擅长山地作战和训练的部队,这支部队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明白了吗?”
刘国用立刻站起:“明白了谢谢师兄提点”
俞济时示意他坐下:“剑豪不要太过担心,虽然吴铭性格强硬,说严重点儿胸襟不够开阔,但他爱憎分明,重情重义,而且讲道理,守信用,最难得的是他有才华,有创造力,这些都是你必须牢牢记住的。”
刘国用重重点头,他已经知道俞济时把自己派到吴铭身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俞济时还不放心,继续向刘国用介绍道:“庐山上的师兄弟们最近给我写来不少信,几乎每一封信都谈到吴铭,之前大家都不了解吴铭,对他的所作所为很恼火,可是弄清楚事情真相,进一步了解吴铭之后,大家的看法几乎都变了,都佩服他的胆量和义气。”
“如今通过庐山军官训练团迅速向全军推广的新式堡垒工事构筑法,就是吴铭的杰作,吴铭离开庐山前留下的一名工兵少尉、一名上士表现非常突出,受到教官团的一致好评和委座特别嘉奖,连德国顾问都竖起了大拇指,两人因此连升三级,成了直属工兵营的技术骨于,由此可见,吴铭所部的创造力和技术能力有多强了。”
“所以,你到了二旅后,不要端黄埔前辈的架,要放低姿态,虚心学习,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和吴铭会成为好搭档的。”
刘国用再次站起:“属下牢记在心,绝不辜负师兄的信任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