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眉心微蹙,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半晌,他忽然冷笑道:“我的确以为是的。有人为了家族利益,甚至连女儿都可以用来交换!”他冷眸微闭,死死地盯着纪思玉。纪思玉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眸光刹那涣散,这是她的死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也是她对不起傅凛的地方。当年父亲为了挽回纪风的颓势,的确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将她送到了傅凛身边。她亦使出浑身解数接近他,讨好他……可是后来,她却遭到了报应,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清白的唇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垂眸冷笑:“眼睛长在脸上,总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事,我都忘了。只是现在——”她人真地看着傅凛,沉声说:“我有了做人的底线。”声音虽温柔,但却字字万钧。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口中像是含了一颗青橄榄,苦涩而沉重。忽而她扬起闪着泪光的眸子,骄傲地看着傅凛。
傅凛看着杯中的红酒,看着自己倒影在酒杯上的脸,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少爷,热水都放好了。”佣人接过傅凛的外套,瞥了一眼纪思玉,沉声问:“小姐要跟少爷一起洗吗?”
“不需要。”两人表情寒冷,异口同声地回答。看着傅凛的身影消失在房间深处,纪思玉慌张地擦了擦泪,赶紧跟佣人询问自己的房间,然后躲进去,再也不出来。
傅凛将自己置于花洒之下,任由冷水冲洗着健硕挺拔的身体。他木然地看着地面,脑中竟是一片空白,今晚原本答应要和柳晴吃饭的,可是不知为何,他却鬼使神差地将纪思玉带到了这里,可是又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做什么——
纪思玉将房门紧紧锁住,然后将自己埋进了柔软的棉被,只是她根本无法入睡,她全身紧绷,只要一闭眼,四年前的种种便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思念父母思念那个十七岁的纪思玉,原来人世间最痛苦的不是死亡也不是病痛,而是被悔恨和遗憾折磨。
凌晨四点,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大雨初停,山路泥泞湿滑,她沿着来时的山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希望能早点回到市区。今天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去公司汇报工作,还要去孤儿院看小布叮,然后办理领养手续。
只是走了好久,她都看不见城市的灯火,而脚上的鞋子已经悲哀泥土禁锢住,她不得不月兑下鞋子,赤脚行走。结果没走几步,白女敕的脚丫便被山石扎破了。
七点,傅凛刚刚起床,菲佣便来通告:“纪小姐不见了。”
傅凛双手按着双鬓,两只黑眼圈显示,他昨晚也没睡好,只是纪思玉那该死的女人为什么想要半夜逃掉?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且不说这附近山路错综复杂,单单是这雨后的道路就足够让她死在半山。
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傅凛拎起外套便走了出去。汽车在湿滑的路上缓缓行进,约模走了一个小时,傅凛便看见了蹲在路边那个不知死活的纪思玉,她手中拎着鞋,脚丫上都是泥。傅凛见她这幅模样,真是又气又恨。远远地见傅凛的车子来了,纪思玉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慢慢站起来,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半夜下山这一行为。
“我睡不着,所以想回去。”这个烂借口,鬼听起来都不信。
傅凛冷笑,不屑一顾地驱车向前,见他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纪思玉只能厚着脸皮一路小跑跟着他:“傅总——您还是捎我一程吧。”
“你不是担心我对你做什么吗?怎么还敢乘我的车?”傅凛的俊脸上笼罩着一层薄怒。
思玉叹了口气,倔强地放缓了速度,又开始慢慢走了起来。从后视镜中看到她不追了,傅凛反而停了。
“上车!”他不容置疑地命令。
思玉一怔,思付片刻,便赶紧拉开了他的车门。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走下去?”傅凛瞥了一眼那双满是泥泞的脚,“一如既往的蠢。”
思玉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他从抽纸盒里抽出几张面纸,扔到了她脚上。
“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地毯。”纪思玉躬身胡乱地擦了一下脚上的泥,便立即去擦垫子上的泥。对于她的这一举动,傅凛的做法是粗暴地抢过她手中沾满泥的面纸,扔到了垃圾篓。可是这时,却出了意外。因为傅凛的分神,汽车忽然倾下侧滑……
“啊——”思玉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握住了傅凛的一只胳膊,她望着前方不断摇晃的路,脑袋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傅凛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却依然没能扭转颓势。终于,汽车顺着那湿滑的山路,冲了下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傅凛忽然解开了安全带将纪思玉抱在怀中,扶着她的黑发,柔声说:“别怕,有我在。”
“我们要死了——”纪思玉的思维一片混乱,“凛哥哥,快想想办法——”她焦灼地抱着傅凛,全身都在颤抖。再听她叫凛哥哥,傅凛忽然感觉热血沸腾,他不顾一切地抱着她,坚硬的心忽然变得非常柔软。
思玉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抱着他,在剧烈的颠簸中,她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她忽然万分想念小布叮,思维渐渐模糊,眼前漆黑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思玉的神识才又一次清晰。睁开眼,傅凛伤痕累累的脸尽在咫尺,他依然紧紧抱着她,用自己宽大的胸怀帮她做了一个安全盾,除了头晕,她好像没受什么伤。
“傅凛——”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但却听不到任何回声。颤抖着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估计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尝试着掰开了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思玉气喘吁吁地坐了起来。汽车侧翻,被卡在两块巨石之间,几乎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