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玉双手紧紧撑住桌案,冷汗涔涔,她吃力地看了一眼原告律师,再次无力地垂下头去。“我要冷静——”她不停地暗暗告诫自己。
“下面进行法庭事实调查,先由原告陈述事实。”主审法官神情严肃地说。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傅凛身上,纪思玉也无比紧张地看着他。但傅凛本人却是神色平静,古井不波。他理理衣服下摆,从容站起:“尊敬的法官先生,各位陪审团成员。我与被告纪思玉小姐有一非婚生子,但鉴于目前纪小姐无力抚养孩子,我准备要回孩子的抚养权。”
“傅凛!你胡说!”听完傅凛这简单的几句话,纪思玉立即就激动了。
“好的,法官。这是纪小姐三次入院的病情记录,三家医院都提到了她有焦虑和抑郁倾向。现在我们只请到了慈安医院的郑教授,如还需要另外两家的,我们随时可以请出他们。”
“我……到底……”思玉自嘲地一笑,眼泪就落了下来。
“按住她!”
思玉漠然地一笑,沉声问:“晓晓,是不是你也以为我疯了?”
白晓看着揪心,赶紧安慰她说:“不要紧的,你不要乱想,医生只说你有焦虑及狂躁倾向,住几天院就没事了。”
傅凛的震惊一点都不比他少,可是他已经不想再表现的那么明显。于是他故作漠然地回答:“是吗?我不知道。”
思玉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晓,惊恐地看着她:“晓晓,我真的……”
旁听席里的白晓和季闲远都为她捏了把汗,白晓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思玉,说话啊!”她捏紧了拳头,季闲远将她按下,低声说:“别着急。”
“要过几天,妈咪现在情绪不稳定,见到你会伤心。”傅凛敷衍布叮,因为官司结束之后,他便失去了纪思玉的消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更不知道她怎样了。虽然知道自己一个电话打到白晓那,便可获知一切现状,但他不想打,他怕自己忍不住又跑到她哪里去。
“好的,谢谢法官。现在我代表我当事人傅凛先生,特向法院提出起诉,请依法判决。我方诉讼请求是,剥夺被告纪思玉小姐对孩子的抚养权。”
“她现在没事了……”白晓声辩。
思玉脑中一片迷茫,打伤了护士长,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不可能!
小布叮非常不情愿地抱着柳晴的脖子,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看着母子进了房间,傅凛这才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他默默地调出纪思玉的号码,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那护士便非常不客气地当着白晓的面狠狠地抽了思玉两个耳光,还对白晓说:“这就是没事了?”
傅凛心中一惊,竟是铺天盖地的悲伤涌来。没错,在法院之上,小布叮之所以会选傅凛,完全是因为傅凛早之前就给小布叮上过课了。他告诉布叮,跟在思玉身边只会给妈咪添麻烦,是妈咪的累赘,妈咪不能专心工作,更不能找男朋友,所以他只能跟着爸爸。布叮很懂事,当然知道他说的很对,所以才有了在法院上那一幕。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当看见纪思玉绝望的昏倒,他开始后悔听傅凛的话了。所以,从那之后,他拒绝叫傅凛爸爸,无论大家怎样纠正,他依然叫他傅叔叔。
她十分不情愿地将小布叮抱给了法警。zVXC。
“我,没有抑郁症,我很健康。”思玉终于缓过劲儿来,“而且,我不认为我没能力抚养孩子。虽然现在的我的确有些窘迫,但我会好好努力……”法庭讲究的是证据和事实,而不是感性的陈述和担保,所以纪思玉这番话简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好在纪思玉说完,终于轮到委托律师了。
“现在爸爸妈咪你必须选一个,你选谁?”法官问。
律师先是将一叠病例拿了上去,接着在证人席便出现了一名医生。这医生看上去很眼熟。
“在酒吧任职期间,多次将幼子一人留在家中,全然没有一个做母亲的自觉。”
思玉听完肝胆俱裂,这些怎么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难道自己真的疯了?
孩子的话音一落,偌大的法庭瞬间安静下来。傅凛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思玉则是一怔。
“回去吧。”傅母兴高采烈地看着儿子,傅凛冷眼看她,漠然出走。
旁听席里也是一片窃窃私语,有人坚持认为纪思玉有病不能带孩子,更多的是支持孩子来选。所以在做了简单的商讨之后,法院也认为这桩案子有特殊性,便破天荒地让孩子来选,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却也是人性之举。
傅凛冷笑:“她从不需要我的帮助。如果你有兴趣,你可以去看看。至于我,我要带儿子去游乐场了。”傅凛不顾司徒琛的追问,匆忙挂了电话。他不想也不敢再听到关于纪思玉的任何消息,因为任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动摇他跟柳晴的婚姻。
“我没病!”思玉大吼,“你们这是污蔑!”
“反对!”思玉的律师有几分激动地站了起来。
“小布叮,妈咪在这里。”思玉哭得肝肠寸断。
傅凛眉心紧蹙,面容紧绷,其实,对于利用思玉心理问题做证据,他也完全不知道。这应该是母亲搞的鬼,想到这里,他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母亲。傅母马上不屑地冷哼一声,赶紧将目光转向了纪思玉。
“胡说,我怎么会有精神分裂!”纪思玉的情绪更激动了,她挣扎着似乎想从原告席里冲出来,被两名女法警死死按住。她披头散发,面红耳赤,几乎是现身说法地证明了自己有狂躁、攻击倾向。
布叮再次抬起头来,像是鼓足了勇气,扁着嘴看了看纪思玉,带着哭腔道:“我选爸爸——”
“小布叮,”听到让小布叮自己选择去留,纪思玉立即破涕为笑,她以为小布叮一定会选她。傅母气急败坏地说:“孩子才多大,能辨别什么是非?如果案子都这样审理,怕是都乱了套了。”
此时此刻,面对孩子虔诚的眼神,傅凛惭愧得无言以对,他该怎么跟他说?是说自己利用了他的懂事吗?沉默了半晌,他才模着他的头,坚定地说:“会的,我相信她会明白的。”
思玉的律师沉吟片刻,忽然感性地说:“主审法官,我有个不情之请。孩子已经四岁,有了基本的判断能力,我们能不能尊重孩子的意见,由他来选择跟着父亲或是母亲?”
“他……他撒谎。”思玉的大脑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她焦灼地看着众人,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撒谎吗?他们根本没有撒谎。无论是将孩子留在家中,还是在酒吧打工,甚至是住院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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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也一脸怒意,厉声道:“那你也不能打她!”
布叮为难地看了看纪思玉,又看了看傅凛,最后孩子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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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看了他一眼,漠然地说:“反对无效,请原告律师继续陈述。”
“自出狱以来被告纪思玉小姐便出现了焦虑、烦躁及攻击等症状,尤其是对他人的攻击,我的当事人可是受害者。经过慈安医院精神科著名专家郑教授的诊断,纪小姐已经患有严重抑郁症,且有精神分裂嫌疑。”
“布叮的事……”白晓神色黯然,“那孩子还小,你不要往心里去。”
纪思玉瞬间心如死灰,麻木地笑了笑,“原来,我真的疯了。”
主审法官听完又看了看纪思玉,沉声道:“现在由被告答辩。”
“主审法官,关于原告说我当事人有抑郁症完全是无稽之谈。对此,我们保持进一步诉讼的权利。至于原告说我当事人没有能力抚养孩子,更是无稽之谈。如果我的当事人没能力抚养孩子,那孩子怎么会健康成长到四岁?还有,既是非婚生子,就不适应于婚姻法,所以请法院驳回原告诉讼。”
为了讨好小布叮,傅家上下几乎是绞尽脑汁,他们给他买了无数玩具,还给他建了很大的玩具房,给他请了专门的早教老师,每天都有几个人陪他做游戏,但布叮依然不开心。他蹲在小花园中,默默地看着飞来飞去的蝴蝶,忽然就好像回到了孤儿院。傅凛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儿子,惆怅地叹了口气。接着便走下楼来。
主审法官便问:“孩子,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咪呢?”
“你们放开我,傅凛——你好狠毒,好阴险。”纪思玉已经完全失控了,她的律师失望地摇摇头,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并抱歉地看了一眼旁听席里的季闲远。季闲远一脸阴霾,情绪不明。纪思玉看律师摇头,便知大势已去,她傻傻地怔在那里,半天,忽然歇斯理底地挣扎起来:“小布叮,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主审法官拍了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请被告保持克制,让原告律师把陈述做完!原告律师继续作陈述!”
思玉的委托律师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思玉颤抖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傅凛说完,便由他的代理律师继续陈述:“根据我的当事人原告本人陈述,我认为被告纪思玉小姐的确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为此,我们对纪思玉小姐近三个月以来的工作境况以及消费水平在合法范围内做了详细的调查。从二月到五月期间,纪小姐因病住院三次,平均一月一次;曾就职于某企划公司,但最终因为能力欠佳而被解雇,之后又辗转就职于某酒吧……”说到这里,那律师目光犀利地看着纪思玉,思玉如临大敌,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说着,白晓就要帮她把手腕上的绳子解开,这时护士忽然走进来,厉声制止:“没医生的允许,你不能解开她的绳子。”
白晓叹了口气,低声说:“快一周了,这一周你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情绪一直不稳。”
“法官先生,我说的是不是事情,纪小姐现在的行为就可以证明。”
“谁能保证!昨天清醒的时候还打伤了我们护士长……”
手腕上一阵刺痛,那冰冷的药水流进了她的血管,瞬间,她再次跌入黑暗。
“宝贝,快到妈咪这里来。”柳晴将饮料放到桌子上,朝小布叮招手。布叮看了傅凛一眼,垂下了头。傅凛便将他抱到了桌前,递给他一杯鲜榨橙汁。
白晓面色一沉,迭声否认:“不是啊,思玉,是你之前清醒的时候总是发狂地挣扎,医生们实在没办法了……”
原告律师笑了笑,说道:“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被人说有病,尤其是心理疾病患者。法官,我请求出示证据及证人。”
“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看妈咪?”布叮的神情空前的沉重,在这个四岁孩子的脸上,傅凛竟看到了成熟。
傅凛笑了笑,将他递给了柳晴:“你抱他去睡吧。”
看了看手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思玉心酸地叹了口气。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是多少天之后,也不知道在这些日子里医院都给她吃了什么药,她开始变得神情恍惚,连记性都变差了。手腕上依然绑着粗粗的布绳子,病房外天色阴沉,她隐约能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叫喊声,纪思玉心中一颤,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住进了精神病院。停情肃自。
“之前清醒?我睡了几天了?”思玉有些意外地问。
从打赢了官司之后,傅凛便再也没见到纪思玉,他强压住心中那份疯长的思念与依恋,将自己变回之前的冷酷。他相信只要时间,自己总有一天会彻底忘记纪思玉。官司结束之后,柳晴也搬了回来,对于傅家来说,一切都圆满了。但对小布叮来说,似乎一切才刚刚开始。让傅家上下不安的是,那孩子自从离开法院,便再也没有开心过,连话都少了。平时除了傅凛,他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纪思玉大惊失色,求助地看着白晓:“晓晓,我没疯,我不要打针,快帮帮我!”白晓流着泪,握着她的手哽咽道:“思玉,求求你不要这样……”
“思玉——”白晓拎着水壶从外进来,一见她醒了立即走了过来,“你,你感觉怎么样啊?”
再听到布叮,纪思玉不禁心如刀绞。她惨淡地笑了笑,低声说:“他是对的。”跟着一个有能力抚养他的父亲,小布叮的选择一点都没错,之前的确是她太自私了。
傅凛以为,布叮需要适应柳晴这个新妈妈,不管他愿意与否。
正在这时,司徒琛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思绪给扰乱,傅凛按下了接听键。
“你不知道?”司徒琛疑惑地问,停顿了片刻,他又说:“阿凛,我觉得思玉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否则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面对这么多人,小布叮一点都不紧张,他刚才哭,是因为看见妈咪在哭。
护士近前来想要掰开她的嘴巴,她愤怒地低斥道:“我没疯,我不吃药!滚开!”
护士微微一笑,如恶魔般走了出去,再回来已经带着两个强壮的护工以及针剂。
布叮见是傅凛,才勉强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好久,他才幽幽地问:“傅叔叔,妈咪真的会明白我们的苦心吗?”
面对这样的职责,思玉无从辩解,因为人家说的句句属实,只是她觉得傅凛好狠心、好恶毒……因为现在律师陈述的事实,估计应该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主审法官及陪审团的成员看着思玉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实在心有不忍。而且证据在先,这个女人似乎的确有很多问题。所以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思玉的哭喊与孩子的哭喊交织在一起,撕心裂肺,让人不忍耳闻。
柳晴受宠若惊地伸出手,连忙点头:“好——”
傅母怀中的小布叮似乎是听到了母亲的呼唤,缓缓睁开眼睛,立即放声大哭。
白晓为难地红了眼圈,护士则非常不客气地说:“吃药的时间到了。”
像是掉进螺旋梯,无休止的下滑,无止境的黑暗,忽然眼前一片耀眼,思玉睁开了眼。她下意识地想翻身,竟发现动不了,定睛一看,竟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绑在了病床上。一瞬间如坠深谷,她讽刺而凄凉地笑了。原来,大家真的以为她疯了。
傅家
旁听席里一片哗然。
“准许。”
“傅凛,你撒谎!”思玉大叫。
说完,他哇地一声哭了。场内一片哗然,思玉却面如死灰地双眼一闭,万念俱灰的倒在了地上。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让她留恋,那一定是小布叮。可现在,连他都不要她了……
看了看手表,时间尚早,傅凛便驱车前往公司,德国那家能源公司终于同意签署合作协议,下个月他可能就要亲自去一趟非洲,考察当地环境。
这一声“我选爸爸”对她的伤害,甚至胜过四年前傅凛那句证词。
“阿凛——小航——”柳晴端着果汁饮料,仪态万方地朝他们走来。对了,小布叮来到傅家之后得到了新名字傅航,这是傅元天和郑媛苦思冥想了一周才得到的,但小布叮本人却一点都不喜欢。
“都喜欢。”小布叮诚恳地回答,“我希望爸爸妈咪在一起。”
思玉满脸是泪,祈求地对身边的法警说:“那是我的孩子,麻烦你们放我过去看看他。”两名女法警都叹息着摇摇头,在她们看来,纪思玉虽然可怜,但正如原告所说,她估计是要疯了。
“阿凛,你们在搞什么啊?为什么把纪思玉关进精神病院?”电话那头的司徒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其实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关注他们了,尤其是知道思玉的官司输给了傅凛,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纪思玉。但这几天,他忽然得知纪思玉被关进了精神病院,自然是震惊无比。
小布叮撕心裂肺地哭着,朝她的方向张望,傅母心疼地将他抱在怀中,反复安慰。傅凛神情复杂地看着白晓他们将思玉带出去,心像是挖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白晓与季闲远手忙脚乱地扑了过去,但纪思玉已经昏迷了。
“之后,纪小姐因伤再次入院,竟院方诊断,发现纪小姐有严重抑郁症。”讲到这里,傅凛忽然眉头紧锁,他疑惑地看着律师,律师则看了傅母一眼。
听完自己律师的一番陈述,思玉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小布叮……回答爷爷的话。”
“小布叮!”他强颜欢笑,佯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将他抱进怀里,“又在想什么?”
“我困了,想要睡觉。”小布叮揉着眼,好像真的很困的样子,但事实上,他只是不喜欢柳晴。柳晴对他也不错,人也很美,可是只要一想到是她抢走了爸爸,害得妈咪那么惨,他就很难过。
“傅总,日本方面最新消息。”助理一见他来了公司,赶紧急匆匆地将一叠资料送了上来,“墨兰家族已经正式插手金三角的毒品生意,同时提供军火供应。我们在金三角的代理点已经有几处被墨兰家族冲击。而且——”助理偷偷瞟了一眼傅凛,见他神色无异他才敢继续说:“而且,墨兰家族已经放出消息有意收购亚洲银行股份,将他们逼出去。”
傅凛接过文件不禁冷笑道:“黑泽綦是要正式向我宣战吗?”
“上次您要我查的另一份资料,我也查得差不多了,先生请过目。”奇怪的是助理递第一份文件时称呼傅凛为傅总,而递第二份文件时却称呼他为先生。傅凛果断放下第一份文件,郑重其事地接过了上面戳着一个“秘”的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