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到墙角的位置,死死看住衣柜的门,那个东西好大,不,是因为我现在变小了,要是按照我生前的比例,那个长灰眼睛的东西应该和我差不多高,那双眼睛十分可怕,是整个眼球的形状,因为黑暗,看不到别的,只看到那双像是没有上下眼皮的灰sè眼球,在盯着我。
那是什么东西?我从没见过人或动物有那种眼睛!有那么一秒钟我突然很希望以前那个除了收钱什么都不管的龅牙中介这会儿能进来,我的身体“陷”在床里,脑袋在床角,衣柜里还有一双灰扑扑的眼睛在等他……
星|座|专|家|说水瓶座在面对突发事件或灾难时显得异常冷静,作为水瓶座的我,这一刻明白了那种冷静其实也许是在走神,甚至带着某种促狭的走神。差点忘记我现在有秒转的能力了,我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心态是恐惧大于好奇,管它什么鬼东西,还是先跑了再说,姐一辈子也不来这破房子了。[[[cp|w:402|h:336|a:c|u:ian./chapters/20135/27/]]]
我站起来正要集中jīng神秒转时,只听衣柜里的东西以一种尖细的声音说了句:“你能看见我?”这声音也太瘆人了,像是小女孩儿在唱《北|京|一|夜》京腔的部分,它能说话,至少有商量,还是女xìng,搞不好是和现在的我一样死了的人。难道她以为我看不见她?
“能啊,你是什么……谁?”我保持随时要秒转的礀势回答她。“没想到你能看见我,小尹,算算rì子,你死了也快大半年……噢,也有七八天了。”她就静静地在里面待着,虽然声音怪异,但能听得出语气中带着某种惋惜的意味,像老相识见面在感叹世道变化似的。
“你怎么知道我姓尹?你认识我?”从那个破快递一开始,我就始终陷在这种别人站在我身后而我看不到别人的恐惧中,这种恐惧已经快变成一种想摔东西的愤怒。
“这样,我先不出来,我模样怪怕的,怕惊着你。两年前你搬到这个屋子,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了,只不过你看不到我。”我脑子里一排惊叹号碎在身上变成满身鸡皮疙瘩,“两年前?!你和我一样是鬼啊?!”我跟一个女|鬼生活了两年?!
她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傻妹子,准确点说,我是鬼,是饿|鬼,你不是,还算不上。你现在在中有阶段,是中|yīn|身,啥都不是。以后往哪里去,看你的造化。”
“中|yīn|身?”几个意思?我这算不上是活见鬼也算是死|见|鬼|了,晕,逻辑上是必然的。
她叹了口气,几下窸窣的动静像是靠着哪儿坐下来了——她和我不一样的地方是她的动作有声音!“可怜你自己啥都没整明白,人这一辈子啊,就跟旅行似的,这一趟逛完了,咽了气儿歇歇,然后逛下一趟,中间歇的rì子最多四十九天——噢,这是人世上的rì子,这四十九天里你干啥都鸟悄儿的这身子就叫中|yīn|身,这是你的魂儿,你下一趟要跟我一样了,才算是鬼。”
好吧,这下姐总算是验明正身了。“你是鬼?怎么这两年你都没害……闹过我?”
“害什么,闹什么,不是所有的鬼都闹腾,饿|鬼|也有自己的……呵,要是那也算生活的话。”她说话的口气,总让我觉得她很不高兴,但另一方面,不知出于好奇还是孤独,又觉得她说话挺有意思,想多问她一点事,长这么大,第一次跟鬼打交道,出于礼貌还是请教了她的名字,然后我们就这么在“对峙”中隔着衣柜的门聊天。
她叫肖瑜,生前住在这里有四年,是一家传媒公司的策划,后来因为情伤一时想不开就跳|楼|自|杀,时隔一年之后我搬了进来。她的母亲是上|海|人,父亲是东|北|人,她|死|的时候只有28岁。因为她是自|杀,所以在中yīn阶段极其痛苦,每隔七天就要重现当时的心情与场景,没过多久就随业流转沦为饿|鬼。
从她的描述中,我得知一些信息,或者说,得知一些对这几个奇异世界的了解——按照肖瑜的说法,时间本身就是一种错觉,她说我死的那天是12月6号周六没错,但是不知为何,形成中|yīn|身的过程比别人慢了很多,我头七回到十字路口看到彩|票|公告牌的那天是12月13号的晚上,等我“醒来”看到周围这个黑灰sè世界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死后第八天的白天,也就是12月14号星期天的上午!
之所以什么人都没看到,是因为rì出到rì落的这个过程中,中yīn身看不到活着的生命,两个世界是重叠但各自存在的,只有等太阳下山之后,活着的生命才会慢慢显现,两个或者更多重叠的世界,因循各自的时间规律,而饿|鬼的世界中,肖瑜的一天等于人间的一个月,所以她刚才在提到时间时,才会恍惚。因为看不到rì月星辰和天空,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时间存在的依据,所以在她的世界中,除了漫长,就只有漫长。虽然她死的时候只有28岁,但在她现在的世界,用她的话说,随处都是万福金安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你刚才为什么说竟然能看到你?”我听她跟我说完这些之后,觉得这姐们“人”还不错,也就没那么怕了。
“我们是两个世界两回事,寻常情况互相看不到的,你活着的时候,我能看到你,但没想到你死了之后,在中|yīn|境|界,竟然也能看到我,除非你的过去或将来与我的过去或将来相关,才能看见对方。再一种情况,要么你也堕生成饿|鬼。”
“相关?比如?”我话一出口有点后悔了,问题太多会不会被她嫌烦?
“比如你老的时候种了棵树,死了,又有好命被爹妈生出来,长大了,摘那棵树的果子吃结果农|药|中|毒又死了,那棵树后来又被别人砍了做成一次xìng筷子卖到卤煮店里把别人嘴给扎了……时髦点说,是蝴蝶效应。命有生死,但是你撒的种子还在这世上,还会开花结果,还在影响别人,或者影响你自己。”不知为何,她说到好命被爹妈生出来的时候,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我和你有什么相关的啊?就是一起住了两年?还是过去?或者未来?”
“我又不是广场上|算|命的,哪儿知道那么多。”
“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是自|杀,就会沦为饿|鬼,但是我亲眼所见就刚才,我一个……认识的人,她也是自|杀,就没有……”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我哪儿知道莫秦你是风儿我是沙之后会去哪个世界呢?
但是她明明很清楚地跟我约定三十年后再见,说明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为什么会这样呢?然后我改变了一下用词,“她也是自|杀的,但是好像走的时候看到了很美好的世界,挺安详的走了,还跟我约定再见。”
“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照shè范围内的事儿我都只整明白了一指甲尖儿,要是从别的地方来的,高级的jīng神,我就更不知道了。你只记住,这个世界大得匪夷所思,也小得不可思议,大部分事情都是人的错觉。好比咱们虽然能说话但是各自的时间都不一样;再好比我为我那个白|眼|儿|狼|跳楼,你那个|傻|逼|王乐甩了你。”
她短短的两三句话,如果换以前,我会觉得纯属鬼扯,但此刻经历了这么多世界的我,突然很能够体味她的描述。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照耀之下的世界,那么是否意味着还有更多这样的世界?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是我在昏迷的时候去过的那些地方吗?
还有高级的jīng神,莫秦口口声声女神女神,也许她所说的女神并不是我所理解的坐在桌子上脚下摆着花果茶香被人拜拜的女神?自从我在那些从未到过的世界畅游之后,对“大”“小”“时间”等一些从前习以为常的事情,有了全新的看法和态度。
再者,她竟然还知道关于王乐的事情,是啊,跟我“同居”两年,这样跟把我剥|光|了在她面前生活有什么区别呢?纯属偷|窥|啊!可这又不能怪她,那时候我们是在两个世界,她既没干涉我,也没害我,突然说出这些过去的事,又让我心里对她有了一份亲近感。
“要不你出来咱们说话,我觉得你人……你挺好的,何况你已经那么熟悉我了,我连你面儿都没见过,有点那个……你说你可怕,我胆儿肥,有心理准备了,出来咱们认识一下吧。”
衣柜里没有声音了,我又问了她一句“你还在吗?”,她嗯了一声,好像很迟疑,半晌,她郑重其事地问我:“你是要我直接穿过来,还是打开门走出来?”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一个鬼问一个魂,希望对方让自己怎么出柜——如果是可怕的,不管怎么出来都是可怕的,如果不太可怕,不管怎样也相安无事,这只是考验胆量的一件事,再可怕的场面,也总会风平浪静。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做好迎接她的准备,“肖瑜——姐,你走出来吧。”只见她哐啷啷推动衣柜的门,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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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