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肖瑜不见了,我叫了几声肖瑜姐,没有回应,又在卫生间和衣柜里找找,都没有。把头穿过阳台的窗户向外张望,听见前面一栋楼的方向,传来一阵阵的歌声和唢呐声。循声而去,原来前面那栋楼某家的老人过世了,约有四五十人在办丧事。但除了这四五十人之外,我还看到许多“别的朋友”以及和我一样的中yīn身!
这家人搭了很长的灵棚,最里面悬着一个大大的黑sè“奠”字,两旁对衬地摆挂着花圈、挽联等各类丧葬用品,奠字前的高案上,立着过世老人的照片——那是一位带着眼镜的慈祥老太太。
桌前穿着孝服哭得肝肠寸断的家人正在烧纸,一旁扶持劝慰的人中竟也有张姐陪哭宽解。棚内开了七张圆桌和四张方桌,有的人在亲眷身后沉默站立,有的人在圆桌旁醉眼朦胧地吃着一碗面,有的人聚在方桌上打着麻将,四张麻将桌对面另设一张长桌,上面放着的电视中正在播放《往生咒》,桌前又有四五个服饰统一的男女吹拉弹奏,一片混乱嘈杂。
棚外更闹,两个中年男人正在把一串鞭炮摆在地上准备点燃,灵棚旁又搭了一个简易的“舞台”,台子两侧破旧的大音箱中传来舞台上衣着单薄的女孩“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让我看透痴心的人不配有真爱”等卖力而刺耳的歌声。
周围聚集着不知是亲友还是邻居的一些中年人和几个追来逐去的小孩子,其中一个中年妇女一只戴着手套的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另一只没戴手套的手把唇角的瓜子皮拨掉,骂了一句小孩,对身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耳语着什么,两个人突然大笑起来,浑然不理棚内亲属撕心裂肺的哭灵声。小区内路过的居民有的驻足观望和别人接耳议论,有的遮住怀里小孩子的眼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匆匆走过。
那些和最近所见形态不同的异界朋友们,夹杂重叠在其中,让本来已经很喧杂的棚里棚外变得愈发拥挤阻塞。高大的人形烂泥散发着一股腐臭盘腿坐在电视机前,身子弓着,后背顶在棚顶,耷拉着脑袋呆呆地听电视中的声音;
一个面如蜂窝不见眼耳口鼻的脑袋从火盆旁的地下探出来,把两只同样从地下伸出来的y形双手靠近火盆取暖;桃树鬼王月复中的两个红眼婴灵以团抱的礀态,坐在麻将桌旁正在搓牌的一个妇人腿上靠着她的胸怀;一群脑袋极大还梳着发髻的女鬼,看不到身体,悬浮围绕在其中一个杯盘狼藉的圆桌周围和身边的活人重叠在一起极力地嗅着食物的味道;
还有棚外干枯的灌木丛中走出来眼珠像化石一样的“小孩”,腿细得像两根竹騀,但是脚极大,几乎有他们的身高那么长,用同样细竹騀似的手拉着腿,吃力地一步步向棚内的圆桌靠近。
同我一样的中yīn身有三位,一位是照片上的老太太,另一位是身后背着一个熟睡小孩的老先生,他们都和我一样大的身高,也用脚底离地的方式在棚内行动。
照片上的老太太看见我,对我微笑着点点头,我一阵头皮发麻,也赶忙微笑点头回礼,她便继续用一只手拉着身旁那个面容麻木的老先生,一边挨个仰视着对一些穿着孝服的活人指指点点,像是她在为他介绍这些人是谁。
我以前也在另一个小区见过丧事,但从未没这么仔细看过,也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这个世界太疯狂太拥挤!想起外婆在世时,常听她念叨“千里搭凉棚,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此刻亲眼看见这样几个空间重叠的场景,突然间非常想念她,只是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呢?
思绪正乱飞,见张姐从人群中走出来,理理头发从我身上穿过,像是回家了。我也不想再看下去,转念来到小区尽头,可能张姐等会儿会来施食,肖瑜姐搞不好是醒来后直接去那边等张姐了。
来到桃树旁,黑压压一片各路的朋友正在昂首等待,鬼王——不,按关系我应该叫他姐夫,他正在像一位长者抚模孩子的头发那样,轻轻抚模着那棵桃树,见我来了也并不理会,专心致志地如“守护”一般站着。
那棵树已经和先前变得不同,整棵树都结了一层灰扑扑的“霜”,我很想问问他有没有看见肖瑜姐,但前几次肖瑜姐都是小心翼翼的,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不敢。那棵树上的“霜”和肖瑜身上冰冷的“霜”是同一种,也许她来过,或者就在附近?
我把手伸进树干里,只感觉到冰寒刺骨,还想进一步试试能否感知到她的身体时,头顶的鬼王突然一阵暴戾怒吼,我被如群狮齐吼和千万婴儿哭泣声汇集成的声浪所震摄,赶快把手舀出来,还没来得及退避,就已被“姐夫”一个大巴掌拍到两栋楼之外。
身上虽不觉得疼痛,但刚才那阵恐怖的声浪好像还在耳边回荡,秒转回桃树附近,他平复怒吼只是呜呜地鬼叫,回到和刚才一样的动作专心守护,我哪敢再上前,只?p>
迷对赌???p>
张姐如期而至,依法持咒,待到那四sè光圈再次出现时,我看见肖瑜姐在树中间恢复到美丽的完整形貌,若隐若现。她全身苍白,张开眼对我招招手,我看了一眼被小鬼和yīn虫啃得十分痛苦的鬼王,顾不得许多,迅速来到她面前对她说:“姐,你怎么了?在这儿干什么?”
她双眼疲惫,眼神清澈,只是脸上没有半点血sè,散着寒气的冰霜正在一层层加厚。她微动唇角笑了笑,跪坐下来,把右手掌心贴近我心脏的位置。我感觉到一阵压迫和窒息,可我相信她,就硬撑着,等那阵难受劲过去后,眼前突然闪回一些片段,没有声音,没有颜sè,但我能读懂那些“信息”——那是肖瑜姐从未跟我细说过的她和他的往事:
在那些过往情境中,她比现在美丽的样子更多了三分娇媚,而他原来是一个面容清癯的平头男子。她和他一起在他的家族企业中工作,继而相爱、同居。他的家族嫌她的父母都坐过牢,她的父母也不满他离过婚。他们有过一个孩子,最终在男方家人的反对和他的懦弱态度下被堕掉。
她的母亲喝药撞墙寻死觅活去他家疯闹,最终以男方厚额赔款作罢。他在家人的强逼下和另一个带着女儿的单亲妈妈因家族利益联姻,她身心受创怨愤难平,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就从楼上跳了下来,三天后他面如死灰地从桃树旁的这幢楼顶一跃而下以死相谢。
他们随业流转成为饿鬼,他过去福报未尽,堕为鬼王,自责生前堕掉的亲子,于是召唤附近的婴灵以内脏喂养,守护他们不被别的鬼王吞食,自此长居桃树与她为伴。这棵树,是他第一次送她回来时月下长谈的地方……以下视频:王菲《只愿为你守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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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她的记忆,让我心中酸楚惜悯,在普照寰宇的光辉中,我竟被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恨他,也更恨自己。她把手从我胸口舀开,为我揩拭眼角,我感觉到她高频颤抖的手上结了冰。
她哆哆嗦嗦地说:“妹子,人拗不过命数,爱拗不过人心。我害了自己害了他,拖累了我们的父母,也害苦了另一对母女。我在这里的rì子也快到头了,可我想陪着他,他为我赔上一条命,我就在这里陪着他、等着他,跟着张姐做功德,等他业尽了,再跟他往该去的地方去。”
她说到这里,只听鬼王又用狮吼般的声音仰天咆哮,像是怨恨、自责与疼惜。月复中的婴灵也齐声哭喊,但周围的各路朋友置若罔闻,依然像从前那样急切吞食。
很大的两滴鲜血从上空砸落到树上,我抬头仰望,这才初次看清鬼王的面容:他的整个头也十分巨大,没有头发,一边一个蜗壳形的耳朵,没有上下唇的嘴露出数排细尖的小黑牙,鼻子像是凹进去一般漆黑空洞,满头满脸如同鳄鱼皮,两只血红的眼球,白sè的瞳孔中shè出微青的寒光。我反应过来,那两滴血竟是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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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落到树上之后,那棵桃树瞬间变成赤红sè,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发芽、散叶、结蕾、开花,只不过片刻工夫,桃树周围飞扬起无数晶莹赤红的花瓣,眨眼间落英成阵。而此时我发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像莫秦离开的前一刻被风蚀那般“分解”。
“小尹,要是我们还能有缘分,下辈子见吧,你的业风开始吹动了,人世上应该快十一点了,亥子相交,循业投生,别忘了姐叮嘱过你的话。”她拼尽全力地用双手捧住我的脸,“傻妹子,以后你要是有好命能做回人,要记着,没在寒凉穿骨时厮守过的男人,就不值得你舀命来报答。”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我心里记着你对我的好,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千言万语压在口中,含着泪叫了她一声“姐”就被一股极强的引力吸引,在旋涡式的翻转中摔到我出事的十字街口,回望一眼小区的上空,随着退去的四sè光圈,我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渐渐淡去,像是要回到我从前到过的那个让我发慌恐惧的透明世界!
等待片刻,幸好没有,周围熟悉的街景楼宇统统淡去后,隐隐浮现出一些彩sè的景象!是彩sè的!等这些景象清晰稳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此刻我竟身处于一片幽鸀的森林中!脚下的路没有了,我只能在久违的彩sè世界中带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向前走。
前面似乎有很多冉冉浮动的人影,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抬头看看比我高出数倍的巨树,像月光一样的光线透过枝叶参差地照进林间,树林里飞着一些像没有脚的仙鹤一样的怪东西,它们长着鱼尾形的紫sè尾巴,上面结构繁复的银白sè花纹反shè着耀眼的“月光”。
 
泥土与植物的清爽气息让我心中一百二十分地快乐,甚至忘记了秒转,迈开双脚往那群人的地方奔跑。我跑了很久,踮脚看看前方成群的人影,还是那么远,继续跑,但似乎不管我怎么跑,那些人影都像海市蜃楼一般遥不可及!正在沮丧懊恼,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爬起来一看,已经来到那群人身旁——天啊,他们竟是一群身无片衣、正在一对一对交|媾的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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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