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手中的剑刺入了纪连海的胸口,那种剑刺入肉中,自骨头缝中刺入的感觉清晰的传入他的心里。
铃声已经敛去,铜铃落在地上。
易言不敢相信,他近距离的看着纪连海那惊惧不可思议的眼神,和那张的大大的嘴,能看到他胸堂的剑顺着剑刃流淌,他咽喉里一口口连接不上的气冲在脸上,湿热湿热的。
易言在那黑暗之中仿佛要死的那一瞬间,确实想要除去纪连海,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此时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真的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手臂中正慢慢消退的力量,这力量来自他内心深处,又将消失于虚无。
他的脑海之中交织着纪连海将要死亡的事实,和刚才自己在黑暗之中身不由已经的疯狂。这种身不由已经的疯狂,让他觉得面前的这一剑不是真的,然而,纪连海那不甘的眼神,和那抓着剑朝后倒去的身体,却让他感觉那疯狂是如此的真实。
一转眼之间,祠堂里急转直下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到的最终画面是纪连海身上插着一把剑,倒在棺材下,而易言则呆站在纪连海的旁边。
杀人自然要偿命,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逃月兑得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那个没有离开的查尔斯牧师,不是那些官差,也不是易言他自己,而是她的母亲易美红。
只见她脸上惊慌之色涌起,冲去祠堂里,却扑到那巨大的黑棺前,一下跪倒在地,以手捶棺,痛哭而大声道:“啊,你这个狠心,死了也就死了,怎么还回来害人啊,你把法师害了,也害了自己的儿子啊。啊……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做了鬼也安不份,为什么还要来害人啊,你为什么要害了纪法师啊……”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生存活命的智慧。
就在刚才众看到那一幕的瞬间,都一个个心中惊讶于易言居然杀了纪连海,现在听易言的母亲易美红这么一哭喊,一个心中不由的想不会真是有鬼魂作祟吧。再看那棺材,顿时有那寒气自背脊冒起。
不管易美红所说的是真还是假,至少现在一个个心中发毛,这种鬼神之事,非是凡人所能言述。
那些官差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却不能放过易言,立即要将易言带着。
这时易言虽然还沉浸在杀人的惊恐当中,却也从母亲的哭喊当中得到了启示,正当有那个为首的官差抓到他的肩时,他突然倒在地上,全身颤抖着。
官差一惊,手如被火烧一般的缩了回去,连退几步。
易言倒在地上,嘴巴歪在一边,嘴里发出谁也听不懂的糊话,忽轻忽重,又怪笑,又大哭,又忽儿挣扎着,似有人在抓他,又忽跪地伏拜。
“啊,言儿,你怎么了,怎么了,言儿啊,……”易美红扑到易言身上大哭。
易言身上突然的状况与易美红嚎哭,让官差们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查尔斯走了进来,他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因为在海上飘泊了许多年,随船四处传播信仰。这三年来又身处异域,看上去就像五十岁的人,他看着明显被打开过的棺材,看着倒在棺材下的纪连海,心中暗惊。
对于纪连海的邪恶法术他是最有体会的,刚才连他都被迫退了出来。
他对于清国语言不甚精通,听不太明白易美红哭喊的是什么,然而这时却比刚才更加的明确易言身上一定不简单,他也能感受到易言身上那正迅速消失的邪恶,心中微动,说道:“魔鬼——的诅咒——已经出现,这里——已经受到了——污染,必——须——静化。”说罢又指着倒在地上的易言说道:“他——身上的——诅咒——必须尽快的——驱除。”
易美红听到查尔斯这生硬的话,心中同样的不安,也不知道静化是怎么回去,心想:“若是不要被抓去吃官司的话,倒是可以让他带着。”
但她又怕这个夷人将自己的儿子带走也是不安好心,一想到这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便又大声哭喊道:“啊……你怎么就走的这么早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一边哭一边拍打着棺材。
这时,突然有人走了进来,他往那里一站,便如黑塔一般,将即将暗下的天色都挡住了。
众人回头看他,就连那个查尔斯牧师都惊异。只听他说道:“听说良康兄的灵堂设在这里,特来祭拜。”
这人说话简洁,说话间并不看别人,只是拿眼看着易美红。易美红忙站起来还礼,又问他姓名。
“原来是嫂嫂,在下王肃,与良康兄共事多年,这次来不光是要代林公祭奠良康兄,还有林公发下的抚恤金也一并带来了。”
这个名叫王肃的人在烛光下,身形比之那个查尔斯都高,面貌粗犷,一双眼睛根外的锐利,腰间一把带鞘大刀,身上披着一件灰色布袍,像极了那种行走江湖的豪客。
王肃的出现给易言的一家带来了转机。
原本一件让易言感到灭顶之灾的事在那他的出现后瞬间转变,就如那狂风暴雨已在眼前,却被人一挥手驱散。
王肃只是跟那些差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些差人便抬着纪连海离开了。
王肃并没有随着他们一起走,而是看着查尔斯。
查尔斯祼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能够感受到那种淡淡的寒意,他知道眼前这人定然经过铁与血粹炼过的军人。
做为一个在这片黑暗大地上呆了三年的英吉利人,他知道在清国之中军队里得了军功的人,都会被奖励一种修行法门,名叫《兵煞玄天罡》,而面前这个一定是修行了的,要不然不会这般沉凝肃杀。
他微微低下头,不再与王肃对视。
因为他感受到危险,那是一种古井不波却又深邃无比的危险。这个清国之中,一些修行的军人是最可怕的。他对《圣经》虔诚,却也从不僵硬的表现自己对于死亡的漠视,相反,他尊重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查尔斯看了看躺在地上不动了的少年,知道自己今天不可将他引入主的怀抱了。但是他却更加的坚定了要将他引入主的怀抱的决心,因为在他心中,这个少年是勇敢而聪明的。
他看得出来,易言是装的。
查尔斯离开了,其他那些人看热闹的人也都回,最后易言的叔伯将易言背回家里后,易言便醒了,他确实是装的,在他母亲易美红哭喊拍棺的那一刹那,他得到启发。
叔伯看到易言醒了后也都松了口气,各个安慰了一阵子后,便各自回家,易言可以看得出来,其实他们也并不想在这里多呆,似乎也在怕着些什么。
王肃在那里坐着,并不出声,直到易言的叔伯走后,易言的母亲说要去做饭时,他却开口说道:“嫂嫂,我说几句话就走,不必麻烦招呼我。”
他的声音之中透着认真,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易言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绝对不在少数,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林公命我带来的,良康兄已经去了,但是活着的人还需要活,这些银子应该可以用个几年。”
易言知道这些银子在自己母亲手上慢慢的、细细的用的话,只要家里平平安安,肯定能用好久,并不只是几年。只是现在到处都透着一股动荡之气,让人不安,随时都可能会覆灭整个家。
“国之将亡的世道。”
易言对这句话最有体会,在他心中,春江水暖鸭生知,国之将亡,只看普通百姓便知。
王肃的话很得体,很客气,他的身形高大,面貌粗豪的样子,但是说话行事却绝对是细致的,这是易言的感觉。
王肃又朝易美红说道:“良康兄曾求林公能够让你的大儿子在林公身边听用,林公答应了,不知道你现在想不想让他去。”
大儿子指的就是易言了,易言听后心中滋生出一种又是害怕又是兴奋的情绪来。
易美红迟疑着,她能够在易言杀人之后立即混淆视听的痛哭,但是在做这个判断的时候却拿捏不定了。
丈夫的死让他知道林公身边并不安全,更何易言又只有十五岁,离家数千里,她又怎么放得下心。只是她又觉得在林公那样的大贵人身边听用的话,怎么也是一个学习成长的机会,对易言的未来应当是极好的,以后没准能够飞黄腾达。
迟疑不决之下,她看着易言,易言也在心中想着,他想的与易美红的大致相同,但也多了父亲的死,他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父亲本来只是一个练过一些武艺的普通人,怎么变成了一个修行之人了呢。
王肃看他们一时之间无法决定,便说道:“这个不急,你们慢慢考虑一下,等安葬良康兄之后再告诉我,我现在去一趟县衙,把你们这事了一了。”
说罢便起身,易美红又留他吃饭,他也并不吃,抱了抱拳,就走了。
夜幕将王肃吞没,就像他来时一样,了无痕迹。
正当易言起身要去帮他母亲烧火时,听到外面有人喊,是易行,他居然现在才回来。
易行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易言连忙说道:“老师呢,找到了老师吗?”
易行伸手指手面外面一指,一个人在黑暗中行来,
易言赶紧过去喊了老师,进得屋来,灯下光下才能看清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