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添回到了骡马店,时间已经到了亥时,南市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绝大部分店铺的灯也灭了,南市内一片漆黑,杨添砰砰敲打店门,半晌门才打开,是他的手下张驴儿,杨添怒道:“为何迟迟不开门?”
杨添并不知张驴儿的特殊身份,张驴儿在他面前也保持足够的低调和谦卑,张驴儿连忙道:“首领莫生气,大家都以为是官兵来查店,因为店里来了特殊客人,大家正忙着隐藏。”
杨添一怔,“来了什么客人?”
“是一个带面巾的中年男人,卑职没见他的脸,但听口音是邺都那边人,而且此人持有丕公子金牌。”
杨添心中大吃一惊,急问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首领刚走没有多久”
不等张驴儿说我,杨添一把推开他,心急火燎地向内院走去,走到内院一间隐蔽的房间前,门前两名手下低声道:“贵客在里面。”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杨添推门进了房间,只见房间里背对着他站着一名男子,身材中等偏瘦,身着宽袖儒袍,头戴远行冠,正负手注视着墙上的地图,杨添连忙上前跪下行拜礼,“卑职参见尚书令!”
男子转身,只见他容貌清秀,颌下留一缕长须,却是魏国尚书令华歆,华歆位高权重,又是曹丕的心月复,他此番来成都,而且是奉曹丕之令私下前来,自然是非同小可。
华歆总是笑容满面,待人亲切,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实际上心黑手狠,得罪他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所以背后人们又称他为‘笑面虎’。
华歆仔细看了一眼杨添,才笑眯眯上前将他扶起,“杨使君也是御史中丞了,不要再行此卑礼。”
杨添总是忘记自己已是御史中丞,他对这个身份很不习惯,他苦笑一声道:“卑职只是挂个虚名罢了。”
华歆笑着摇摇头,“未必是虚名!”
这句话令杨添心中怦地一跳,这是何意,难道自己要被提拔了吗?他连忙小心翼翼问道:“这话怎么说,华公能否明示?”
华歆一笑,却岔开了话题,“我来时,都是杨使君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卑职去和汉王幕僚林进见面,从他那里得到了木牛的制造图纸。”
杨添从怀中模出图纸,呈给了华歆,华歆一把接过图纸,打开看了看,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道:“魏公思木牛久矣,长公子只恨无法替魏公分忧,有此图纸,长公子必得魏公盛赞,杨使君大功一件啊!”
说着,他却将图纸放进自己的随身皮囊中,华歆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图纸之事,还有谁知晓?”
杨添不敢说实话,连忙摇头道:“除卑职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好!这件事切不可再传出去,现在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此图纸,我自会在长公子面前表你大功。”
“多谢华公提携!”
这时,华歆又笑眯了眼问道:“我这次前来,是秘密来此,我今晚就要见汉王殿下,你能否替我安排一下?”
杨添犹豫一下说:“现在已是亥时了,能否等明天一早”
“不行!”
华歆断然拒绝,“我见了汉王后,就要连夜赶回邺都,若让魏公知晓我来成都,后果不堪设想,你务必今晚替我安排一下。”
停了一下,华歆又缓和了语气道:“我刚才说你的御史中丞未必是虚名,是长公子亲口所言,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好,长公子就会调你回去掌握实权,杨使君,这可是御史中丞啊!”
杨添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躬身道:“那卑职就从林进那里想想办法,请华公随我来!”
夜已深了,刘璟正在房中用烫水洗脚,准备就寝,今晚他和小妾包娘睡,包娘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期待,作为小妾,和丈夫同房的时间不多,一个月最多只有两三次,今天是刘璟回来后,第二次和她同房,她打扮得格外美貌,也尽心地伺候丈夫,她坐在席上,将刘璟的脚放入自己怀中,小心地用刀替他削掉长在脚拇指上的老茧头。
刘璟半躺在软榻上,轻轻抚模她圆润饱满的脸颊,刘璟格外喜欢她圆圆的脸蛋,光滑细腻,吹弹可破,倒不像包子,而象又红又脆的苹果。
包娘略带一点羞意,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呼吸也忍不住有点急促起来,刘璟见状笑道:“我们睡吧!明天再削老茧。”
“是!”
包娘放下刀,又替他洗脚,这时,门外有侍女禀报:“启禀老爷,前院管家传来消息,说林先生有紧急之事求见。”
刘璟一怔,林进会有什么急事?但这么晚林进来找,必然是有急事,他便吩咐道:“在外书房稍候,我马上就来。”
刘璟穿了鞋笑道:“不知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
包娘一声不吭,默默替他穿上鞋袜,又替他披上外袍,刘璟见她眼中有幽怨之色,便在她耳边笑道:“去榻上乖乖躺着,等我回来。”
包娘的脸蓦地通红,害羞地点点头,刘璟笑了起来,拍拍她的圆脸,快步向前院而去,包娘望着丈夫走远,想着今晚的期待,她心中一阵怦怦乱跳,连忙吩咐院子侍女道:“再去打一盆热水来。”
虽然刘璟吩咐将林进带至外书房等候,但因为不止林进一人,管家便将他们带到了贵客堂,堂上灯火通明,林进在堂前来回踱步,不时探头向院中望去。
而华歆则心事重重地坐在席上,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心事,他这次出使肩负重要使命,曹植一派明显是想借助汉国力量提升他的影响力,一旦成功,将抵消他从前两次出使失败的不利,对曹植入主世子之位有着重要影响,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对这种局面,曹丕不可能坐以待毙,华歆的秘密来访,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这次华歆来成都确实是极为机密,他是借口巡视并州才趁机赶来成都,时间非常紧迫,一旦被曹植知晓,告诉了曹操,对曹丕会有毁灭性的打击,但为了挽回董昭出使对曹丕带来的不利影响,华歆此次来成都又势在必行。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这是刘璟来了,林进连忙迎了上去,对刘璟低语几句,刘璟也有些惊讶,华歆居然来了,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大堂上华歆也站起身,他隐隐听见林进在解释,“卑职也不知他们怎么会找到我,卑职也很惊讶,要不卑职在堂下等候。”
“不用了,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是!卑职告退。”
华歆这才意识到,林进位卑职小,找他来引荐,似乎不太合乎情理,但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么多,连忙迎了上去,正好看见刘璟从台阶下走来,华歆慌忙行礼,“微臣参见汉王殿下,深夜打扰殿下休息,微臣不胜惶恐。”
刘璟微微一笑,“华公既然来了,就不用说这些客气话,请吧!”
刘璟和蔼的态度令华歆心中稍稍一松,跟着刘璟走进了大堂,“华公请坐吧!”刘璟请华歆坐下,又命侍女换茶。
两人分宾主落座,刘璟笑道:“确实没有想到华公会亲自来成都,也由此可见丕公子的诚意。”
双方都是明白人,只是华歆没想到刘璟会如此坦率,这让他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他连忙欠身说:“如果不是不方便,丕公子甚至想亲自来拜访汉王殿下。”
刘璟呵呵一笑,“会有机会的,我已四次会见魏公,相信一定会和丕公子见面,我也很期待。”
这时,侍女送茶进来,刘璟略略喝了一口热茶,又问道:“不知伏皇后现在如何?”
华歆着实没有想到刘璟会问自己伏皇后之事,说明他对邺都伏完事件了如指掌,知道是自己一手操作,华歆的心中开始紧张起来,他早就听闻曹操之所以没有杀伏皇后,是因为和刘璟达成了条件,今天刘璟一见面就问自己伏皇后之事,这明显是一种警告,华歆心中的紧张变成了不安,万一刘璟将来真的夺取天下,自己岂不是会栽在伏皇后这件事上。
“回禀殿下,伏皇后现在在许都,微臣也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刘璟锐利的目光刺向华歆,冷冷道:“伏皇后之事,自有公道在人心,我只希望华公能有始有终,照顾好伏皇后,这对你的将来至关重要。”
华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微臣一定会尽力而为,不!不!一定会照顾好伏皇后。”
“很好!”
刘璟的笑容又和蔼起来,“既然华公已经明确表态,我就不谈此事了,说说丕公子吧!这次华公特地赶来成都,可带了什么消息?”
华歆的怀中就有一封曹丕的亲笔信,但曹丕在他临行前再三嘱咐,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把亲笔信交给刘璟,以免成为自己的把柄,华歆来到成都,便感觉各种气氛微妙,他也意识到,这封信确实不能拿出来,还是由自己口述较好。
“回禀殿下,丕公子希望能和殿下合作,实现双方共赢。”
“合作?”刘璟笑问道:“怎么一个合作法,又有什么样的共赢呢?恕我愚钝,无法理解华公在说什么?”
“这”华歆有些迟疑,有些话是不能说得太明白,他希望刘璟能意会,但刘璟的态度又似乎变得含糊起来,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这时,刘璟喝了一口茶,又淡淡道:“我相信华公此来成都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既然华公都能亲自到来,为何说话却又含含糊糊?”
刘璟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华歆,意味深长道:“现在堂上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为何不能敞开说呢?把话说白说透,对你我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