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车比牛车快,到庆余城东的市集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霍安跳下来,拉着骡子在人群中慢慢走,苏换坐在车上,捧着腮到处看。今天她穿了霍安的青衫,腰间系布条,又用灰布帕子把头发和额头都包得严严实实,整个一村姑加乞丐。
霍安选在一棵半死不活的树下摆摊。他把兽皮搬下来,放在地上,将骡子系在树后,苏换跳下车来,向他伸出手,“霍安,你给我二十文钱,我要去买包子吃。”
她要得理直气壮。她那日当了玉白菜后,绝大部分银子都交给霍安了,她要二十文钱买包子,应该不算过分吧。
霍安模出一个小钱袋放在她手里。
苏换捏了捏,“要不了这么多。”
霍安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买。
苏换于是高高兴兴去买了。
两个腰配黑刀鞘身着红色捕快服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交颈说着话,向霍安走来。
霍安脚下堆着兽皮,人懒洋洋倚靠在身后老树上,双臂抱胸,眼睛盯着苏换的背影。包子摊就在斜对面,但介于她是个闹妖蛾子比较厉害的角色,他还是盯着她为妙。
因此,当一个男人声音猛然响起时,他怔了一怔,才收回目光来看面前。
面前站着刚才那两个着捕快服的男人,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身材壮实,一腮胡髯。另一个约莫二十多岁,个子矮些,长一双招风耳,鼻头有些发红。
发话的是那胡髯男人,“小兄弟,你这山鹿皮和黄羊皮怎么卖?”
霍安伸出三根手指。
胡髯男人一皱眉,“什么意思?”
那招风耳小子凑在他耳边窃窃说,“大哥,他的意思是三两银子一张。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胡髯男人摆摆手,“三两银子?别家不过卖二两银子,便宜点便宜点。”
霍安表情平静地摇摇头。
招风耳又说,“大哥,他的东西虽比市价贵了一点,但货色好。”
他拉了那胡髯男人到一旁,指着那张黄羊皮,小声道,“大哥,你看这黄羊皮,色白略黄,一顺溜,不岔毛,不打卷,很是密实,定是壮年公黄羊,好成色呐。你想想,要拿这黄羊皮去做件袄褂子,镶了宝绸边儿,那可叫漂亮。大哥,这送上头的,不能省,得东西好。”
霍安听得有趣,不由看了那招风耳一眼。这小子会打猎?还会看货。
胡髯男人略微思忖片刻,笑着一巴掌拍去那招风耳脑后,“你这小子,鬼得很。”
然后豪爽地一挥手,对霍安道,“两张都买了。”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两个男人说笑着卷起兽皮,转身离去,霍安掂掂银子,抬头看去,嗯,很好,苏奇葩没有闹妖蛾子,正啃着包子笑眯眯地往回走。
可惜他高兴早了。他还没看穿,苏换她,就是属妖蛾子的。
就在苏换姑娘啃包子啃得满嘴流油时,人群中忽然响起异动,大街上传来剧烈的马嘶声,大家纷纷转头望去,乱七八糟地往后退,就连路边的小摊也急忙往后撤。
霍安慢慢站直身子。
大街上熙攘纷乱,远处正有一群人马冲过来,鲜衣怒马,气焰嚣张。
那买兽皮的俩捕快侧身看去,厌恶地皱皱眉。
看模样,又是那种欺横霸市的二世祖公子哥。
苏换被人群挤得左摇右晃随波逐流,两手抱着装了肉包子的黄纸包,嘴里咬着半个肉包子,嗯嗯呀呀地拼命想挤出去。
不想还没等她做好准备,就有人遂了她心意,混乱中也不知谁那么霸气,一手肘猛然顶在她背心后,进而以雄浑之势将她推出了人群。
于是她顺着那股雄浑之势从人群中月兑颖而出,完全不能自控,以飞狗扑屎之态扑向大街正中,嘴里手里的肉包子,华丽丽地滚了一地。
人群尖叫。
马群已近,为首一匹白马似有受惊,狂飙而来。
霍安色变,根本来不及想,便足下一蹬猛跑两步,纵身跃起,自半空中划出一条凌厉矫健的弧线,犹如山间野豹般,稳稳落在苏换身旁,伸手飞快抄起她按进怀里,往旁边一个翻滚,马蹄堪堪从他背后踏过,溅起一地尘灰。
招风耳手里抱着的兽皮落地,嘴巴半张,“那……那哑巴?”
好,快。
马群疾驰而去。
胡髯男人盯着霍安,伸手去模下巴,若有所思。
苏换灰头土脸披头散发,从霍安怀里抬起头来,茫然看他一阵,两手搂着他脖子,表情十分痴呆。
霍安有些尴尬,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苏换,这是大街,你吓傻了也不能这么奔放呐。
众人一惊过去一惊又起,正议论纷纷,忽然马蹄哒哒,那群人马又返回来了。
大家顿时哗啦一声,潮水般往后退去。
霍安伸出右手抱住怀里的苏换,慢慢坐起来,从容地,冷漠地,盯着那去而复返的马群。
为首那匹白马停在他面前。
马上坐着一个面如白玉腰长肩削的俊美男子,凤眼斜睨,意态风流,身着暗红云纹束腰马装,足蹬墨黑鹿皮绣金马靴,提着马鞭,下巴一抬,笑眯眯道,“英雄,救美呐。”
他此话一出,埋在霍安怀里的苏换全身剧烈一抖,顿觉天雷滚滚。
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全家!
她要不要这么背呐,这的声音……
徐家二世祖,徐承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