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邪主 第三十章

作者 : 寂寞也要笑

墨府天师统御瑶国、莱国、木下国、意忧国四国,为皇者之皇。这四国所在之地追溯至上古时候,都是大有玄机。然而仅凭这点,墨云书即便修为高超,也远远不能与浩然门掌门真传大弟子虎玄青对峙,更不能与天行派伍铭等人撕破脸面。

仙门势力,传承久远,其中高人无数,岂是易与之辈?

炼丹堂大殿之内。乾坤玲珑塔看去四层,化作尺许高矮,精致玲珑,其上门户俨然,摆在墨云书旁边;塔尖塔基都雕刻有密密麻麻的玄妙符纹,青黄墨黑之色交杂成无数阵法,威严肃穆,蕴涵神威。

宝塔第二层中。

一处被雾霭隔绝的角落,墨问闲、墨问秋等五个丹田被废者在此疗伤。此间灵气如云,药香如雾,浸润着他们破碎的根基,无声无息,像那春风潜夜化雨,却极其缓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尽数复愈。

“墨恒小杂种卑鄙歹毒,伤我害我,废我根基……意若秋不知教养,死得便宜她了!日后,我必让那小畜生身残魂缺,尝尽亿万痛苦,所爱所得,皆都失去,沦落一无所有……”

墨问秋已然醒来,头面肿胀如猪,满口牙齿漏风,说话断断续续,却兀自疯狂嚎哭赌咒。

墨烟雨等人听得彻骨生寒,也自怨毒悲恨。墨烟城昏昏沉沉,头一迷糊,也不顾是在墨云书宝塔之中,哭着附和道:“我亦恨不得将墨恒抽筋扒皮,凌迟他之血肉,煎熬他之魂魄!”

墨烟雨忙忍痛阻止他:“城弟莫要再说,我等修为不够,才被欺辱……”

突然一道清光从头顶不知名处飞来,在他们五人身边略作盘桓,随即一分作五,没入他五人丹田之中。五人一惊,声音顿消,下一刻不敢置信,眼中无不露出狂喜之色!

宝塔第四层里。

此处本是窄小塔尖,其中却空空茫茫不见边际。寻到中间,突见一道通天台级,台级有一万八千道,层层而上,通天至顶,豁然开朗,始知其上竟有无名虚空!

虚空中清光漫漫,一汪碧鸀灵池沉沉浮浮。

灵池不大,仅有两丈见方,隐在宝塔四层之上的虚空境地。其中仙液静如碧玉,水面上空有仙花幻影炼生、绽放、凋零、化光,如在阐述大道之炼气、化神、返虚、合道四境界玄奥至理。

仙花幻影之间,当空一老者虚影盘膝静然。

这老者白须白发,轮廓虚虚实实,面目朦朦胧胧,乃是墨家祖辈之一,墨一儒。

墨一儒千年之前也曾赫赫有名,返虚高阶之修为通天彻地,浩然仙门、天行仙派中,都有其坐行之地!然而不修至合道境界,肉身笀元便终有衰亡的尽头。墨一儒任凭返虚修为无法无天,肉身溃亡时,魂魄也只能竭力证道“散仙业位”。

散仙业位说来震惊世人,实则是修炼者无奈至极才会选择的道途,为下下策。

“散仙”不虚不实,非人非鬼。究其修为实力,比肉身在时还大有不如,且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能与人斗法厮杀,以免耗费魂魄精元,到那三百年一次的散仙化魂灾劫时无力熬过。

墨一儒依靠灵池仙液之气不断不休地供养,数十年如一日地静修,除非墨府生死存亡关键,否则他绝不插手。他却是想要凝实散仙之体,日后再寻机重塑肉身,争取早日化散为实,蜕变返本还源,重归人道,修炼合道大境界。

他不问世事,只在墨云书动用乾坤玲珑塔时,才会淡淡留意一分。也之所以,墨问闲、墨问秋、墨烟城等五个墨府血脉被收进宝塔中时,他被微微惊动,返虚神识空缈无形,悠悠一扫,随后发生的事情,便尽入眼来。那道一分作五的清光只是他弹指一道散仙玄法罢了。

“意家血脉出叛逆,个个是猖獗魔头,却也的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墨一儒散仙之体不凝,实力比肉身存在时降了一阶,但也有返虚中阶道行。

他神识漫漫,刹那就可遨游虚空,也将灌顶聚源阵中的墨恒看个透彻,便与墨云书淡淡传音道,“道韵是天机,天机有妙理,不能轻忽大意。此子能得青莲法诀缘法,又是天资卓绝之辈,怕有意家祖运反扑之象。意家与我墨家气运相克,万不能容他在墨府昌大。既是你子,就为你所用罢。”

又道,“再有,这些庶子庶女,虽有机敏,却未用作正途,眼界浅薄,张狂跋扈,成何体统!都是墨家血脉,亦当略作磨砺教化,方可使其成器。”

一念传去告诫了墨云书,墨一儒收敛神识,再不理睬外面纷扰。对他而言,任何事情都比不过他的凝神塑身大计。

墨云书听到墨一儒的传音,仍旧沉然不语,双眼却缓缓睁开。看着炼丹堂院中,宛然视死如归地为他演练晋升情状的墨恒,威严淡漠的眼底暗暗平平,英俊逼人的年轻面庞也闪过沉沉触动。

当此之时,星月无光。

夜色越发深重,暗如泼墨。远方汇聚来无数厚重乌云,阴沉沉的,天地都变得压抑。

炼丹堂中没有仆从胆敢过来点灯;混元门主刘移山带着几大弟子老老实实候在外门外;墨谌等人耐心在炼丹堂院中静坐炼法;吴刚、夜图、后峰、耿冲四人分站灌顶聚源阵中的东南西北四方,看不到大阵中心的墨恒,却能把阵外一切看得清楚。

墨恒在阵中承受无尽灵气药香的灌顶淬炼,吴刚四人得灵气药香冲涤,呼吸之间也是好处不尽,几乎每呼吸一口,便隐隐有修为提升一分。他们正惊疑欢喜之时,突听阵眼一声痛楚申吟。

“主子怎么……”

后峰皱眉低呼,又赶紧噤声,紧抿嘴唇倾听阵眼响动。吴刚等三人也聚精会神地聆听阵眼,逐渐的,他们听到越来越清晰的、断断续续地粗喘,不由心头提紧,惊疑不定。

虎玄青神情紧绷,既怜且叹,隐身大步而来,出现在炼丹堂外门外,并未引起扰动。

墨云书也凝眸站起,负手踱步到炼丹堂殿门前方。

阵中,墨恒的确是在冒险,貌似有性命之忧?

但他重生一次,怎会当真舀性命来做赌注!他还要尽快提升修为,早日得成正果呢。实是他哪怕断了心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能强行施展《莲花法咒》中“莲心代身”护命玄法暂时稳住伤情,再以《内景经》第三册最后秘术自我疗伤。

然而算起来,他虽有化神中阶道行,身躯却刚刚才由炼气中阶强行提升修为至炼气高阶,已经令人震撼,若无一段时间来缓冲和夯实法力修为,没可能再次一步登天地从炼气高阶晋升至炼气圆满。

他此身掌握的法门,《莲花法咒》仙法为首,《伐折罗经》、《内景经》为次,除此之外都是些不值一提寻常功诀和法术。术业有专攻,仙法也并非包罗万象,更非无所不能,又遑论其它?

《莲花法咒》蕴涵长生大道至理,对炼器、炼丹等旁门辅助之道鲜有提及。否则当年梁弓宜重伤,墨恒只需炼出对症灵丹即可,大可不必费劲千辛万苦地探寻古遗迹,冒险寻到《内景经》三册。

《伐折罗经》记载炼体修仙妙术,也是一则道途,没有杂经记录……

他至今只从《莲花法咒》中得传布阵之术,对炼器、炼丹等辅佐之道不能说一窍不通,却也实在是所知微薄。再论灵丹、灵石,甚至仙草、秘宝,他更是穷得一贫如洗。若说人脉,唯有虎玄青对他颇有好感,却也仅限于相识,且是初次相见。

他墨恒,无杂经妙法,无仙家秘药,无人脉辅佐。

墨云书却与他截然不同。

墨云书本身天资气运极佳,更有祖辈蒙荫庇佑,数度奇遇,收获满盈。墨府本门的《逍遥道法》自有密册,墨云书掌握在心。除此之外,墨云书在炼器、炼丹等辅助妙法一途上也是博闻强记,学究非凡。墨云书更是四方古国天师,承袭墨府,手中仙药秘宝,不可一一举出……

更重要的是,墨云书,是他的生身之父!

“父亲,您可瞧得清楚?”

墨恒盘膝僵坐,精赤的上身可见肌肉痉挛;坚毅的面庞俊朗依然,却是惨白如纸;心口、丹田、经脉,处处都有灵气法力肆虐,直欲将他年轻刚强的躯体生生涨成碎屑!他却恍若不觉,兀自闭目将法力吞噬灵气,在体内行功流转,而后在痛苦间勉强张口,低哑地问出声来。

“……预祝父亲得成大道……孩儿不孝,已尽力了。”

墨恒声音飘忽平静,身体一晃,险些断功栽倒,这才在剧痛颤抖中睁眼,眸底死寂,面若死灰,鲜血从口中、鼻中、眼中、耳中齐齐流出,汩汩淌得满身都是,把光洁健实的肌理染得触目惊心。

墨云书陡然神色微变。

虎玄青亦是眼眸紧缩,面色沉寒,闪身便要入阵相救。

墨云书却比他更快一步,抬脚踏破空间,瞬间出现在灌顶聚源阵的滚滚灵气上方。略宽的墨金袍袖往下一罩,手中逍遥清光泼洒浩荡,袖中一页金书绽放无数符咒文字,如游鱼在清泉角逐,陡然侵透和充盈了整个灌顶聚源阵,将整座大阵之灵气、灵石、药香阵势流转全都定住。

阵法一定,墨恒却身体剧颤,鲜血从喉中大口涌出。大阵被迫定住,他的法力竟也骤然错乱,在体内疯狂汹涌,冲荡得经脉碎裂,仰身就倒,眼眸无神,几近涣散。居然是心神与大阵不分彼此,彻底以命修炼,阵在人在,阵停人亡之象!决绝至斯!

“逆子!”

墨云书这才心惊,沉然变色,抖手从乾坤袖中取出两颗九韵灵品灵丹,都是晶莹剔透,清光莹莹,蓦地以法力震碎,掌作虚抓,以洗髓易经锻魂妙法,迎头打入墨恒身体经脉。

墨恒仰身闭目,躺在阵眼,气息微弱,体内法力虽被墨云书稳住,经脉伤势也在墨云书妙法灵药的极效滋养下愈合复原,但嘴中却兀自汩汩淌着鲜血,怎么都止歇不住。

“竟是心脉俱碎!”

虎玄青神识一探,浑厚的嗓音有些失声地低呼。

心脉是肉身命脉,倘若尽碎,神仙难救!若是伤者本身是返虚境界,或可自我证道散仙;若是本身怀有仙家妙术,亦或可暂时稳住伤情。但墨恒炼气境界浅薄至极,修炼的也只是寻常青莲法诀,肉身一亡,魂魄飞散,任凭他多高的天赋,也是无从保命,最多可入天道轮回,转世到不知何方。

墨云书也发现如此,神情极其难看,威严的面庞再无淡漠,眼底情愫复杂汹涌:“痴儿。”

吴刚、耿冲、后峰、耿冲,还有墨谌一干人等,早前就听到墨恒痛苦出声,再见墨云书沉容现身,直至见墨云书竟然脸上变色,而虎玄青亦是现身阵前,失声低呼,不禁震惊至极:墨恒要死了?

后峰突然想到墨恒进阵时貌似**的淡笑话语,心头一紧,失声道:“主子早就料到必死?”

虎玄青始终被墨云书玄法秘宝隔绝在阵外,见此情形,始知自己幼时竟比墨恒幸运太多!想及墨恒先前那般清傲风骨,再看此时将死木然情状,一时间竟生出无名悲意怒火来,陡然厉声传音道:“墨天师将亲子迫到如此境地,还待如何?你既险恶毒辣,便把他给了我罢!”

抬脚飞踢,刚猛悍然的巨大力道震得虚空“呼呼”作响,踢到墨云书的金书散发的蝌蚪般符篆小字汇聚成的金色书海之上,却被砰然震回,那金色书海也被他踢得抖了三抖。

“你虽修为超然,却枉为人父!”

虎玄青沉喝一声,见墨云书落入阵中不疾不徐地捻起墨恒手腕搭脉,更气面皮铁寒,蓦地旋身抽剑,炎决剑上三昧真火熊熊炽烈,举待要砍碎墨云书那页金书,却微微一怔,便又顿住。

便见墨云书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又从符箓封禁着的玉盒中,取出一株遍体幽紫的灵草。

那株灵草生双叶如龙须,顶头花开五瓣,幽紫草株隐隐绽放温和霞光,虽然微弱,却穿透灵气迷蒙定在阵中所形成的重重雾霭,在阵外都能瞧见那一抹祥瑞之色。这是几乎可算仙品的罕见灵药,名为双叶五瓣兰。

墨云书盘坐墨恒身侧,沉眸无声,掌中法力包裹那株双叶五瓣兰,不使其被空气所污,屈指一弹,法力将一叶弹成碎末。碎叶包裹在法力之间,随着墨云书拂袖一挥,没入墨恒胸口心脏处。

墨云书这才将残缺一叶的双叶五瓣兰收回玉盒,再用符箓封禁住,收回乾坤袖里。

灵草小小一叶龙须,其中能华却浓郁至极,一入墨恒体内,便化为一股磅礴浩荡的温顺暖流,倏忽之间散漫到他全身血液中!破碎的心脉,如干涸的沙滩突然得到灵露滋润,干裂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恢复起来。甚至连他的魂魄都隐隐约约得到滋润。

“既有隐含仙气之极品灵草,先前为何不与那五名庶子庶女使用?”

虎玄青这话却没有问出声来,也没打算再探究墨云书是什么心性,只负手立在阵外,凝眸盯着墨恒反应。

“还不运法行功?”

墨云书顿了顿,大掌一抓,法力扶起墨恒,神识传音一震。

墨恒盘膝闭目,被他震醒,才迷茫地显出两分精神,似在迷糊混沌之中依凭本能,盘膝勉强坐稳,行功炼法,进修大道。未过须臾,面上重现血色,心脉伤势也尽数愈合,原本就凶猛冲击炼气圆满的法力修为更是稳稳增长。再过得一时三刻,他突然张口一吸。

墨云书眸底沉缓下来,扬手收起金书一页,灌顶聚源阵重又开始运转。他则站起身来,闪身回了炼丹堂大殿。

只见得炼丹堂院中,灌顶聚源阵里,如有一头饕餮,将那滚滚灵气如苍霞白云般席卷一空。七百二十块灵石本就消耗去了七成,所余三成再被阵中的墨恒主动吞噬,阵势加急,迅速消耗缩小。

突听阵中一声悠远清吟,似从胸腔震荡而出,带着清清淡淡的愉悦,如游龙终于得月兑浅滩,重归大海,逍遥自在;在这一刹那间,更有一股似乎神识般的感知意念,像海浪滔滔,荡荡而出,又像天外洒来的月沙清辉,漫漫无际,扫探到整个混元门山头,转眼又收敛一空。

墨恒微微睁开眼来,黑澈的眼眸满是迷惑,神情尚自有些懵懂,低头看看自己,惊诧中透着越来越盛的惊喜——显然不知,自己明明濒死,却又怎的突然间晋升了修为?

——父亲,你中计了。

墨恒心里沉静,冷然无波。

他灵魂拥有化神道行,意念何其坚韧?怎会轻易昏迷意识?至此,便知距离计划更近一步。

苦肉计,苦自己皮肉,以加速谋算、骗取人心。

不过世间苦肉计都是事后才见好处。墨恒这般苦肉,却是从头至尾都在收获,而且收获巨大。

墨恒感受着自己伤势尽去的经脉,以及晋升炼气圆满后的澎湃法力,还有体内血液经脉丹田中都蕴含着的未曾化尽的双叶五瓣兰灵草仙气……暗自淡然一笑。

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惊诧地张了张嘴,似是半晌没缓过神来。好个蒙头蒙脑的傻小子。

墨云书神识扫谈他痴懵的模样,再想他自戕自亡的炼法决绝,眸底隐现从未有过的柔和,沉然半晌,才淡淡叹息:年少冲动,未经磨砺,但终为我子,岂能不顾你之死活?

虎玄青不知就里,也为墨恒松了口气,嘴角浮现出几分笑意:“你之决绝,倒是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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