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我落了水后,营地里就流传着茜凝为免被赐婚,不惜跳湖自杀的新闻.
只要当我从自己的营地走到康熙那里当值的一路上,太监,宫女,侍卫的指指点点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而那些蒙古勇士们见了我也是不免凶神恶煞的样子,因为我拒绝了大台吉的求婚而驳了他们的体面.
康熙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从未知晓外面的传闻,也不记得那天大帐里发生过的事情.只是偶尔当着我的面和李德全耳语些什么,我仅仅听到些什么目中无人,不知本份的词语.
康熙越是不说,我心里就越是没底.只怕他突然想起此事,一时心血来潮或者出于政治需要,将我赏赐了出去.提心吊胆是我这些日子在御前伺候的心情.
康熙坐在床榻上,捻了一下手指,翻了一页书,悠然的说:“茜凝,上次玉雕苍鹰的镇纸你可带来了?”
我赶紧回复说:“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带来了.”
“嗯.”康熙点了点头,继续阅读.
李德全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是示意我去取那镇纸.心里真佩服李德全这个老狐狸,只要万岁爷一个眼神,或者半句话,就能揣摩到圣意.这工夫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低下头,弯着腰,后退着轻轻出了帐子.转眼见到本该休息的晓芙正在帐外侧身而立.
“晓芙”我悄悄的叫唤她的名字,她一抬头见是我,随即一副笑容挂在脸上.
“姐姐,有何吩咐?”晓芙问道.
“记得上次三爷供奉的玉雕苍鹰吗?你去把它取来,估计万岁爷要用.”
晓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像没带出宫啊!”
“胡说.”我戳戳她的脑袋,“在外面呆着,受了风站傻了?”
“我放在紫色的樟木箱里.和那琥珀笔洗并排摆在一起的.”我仔细回忆了下告诉晓芙.
“知道了,我去去就来.”晓芙得令,急忙往储物处赶.
不一会,晓芙满头是汗,两手空空的回到我面前.
“姐姐,箱子里只有琥珀笔洗,没有镇纸.”她顾不上擦汗,满脸焦急的回复我.
“怎么可能?”我一把抓住她,“明明带来的.”
“真没有.”晓芙急了.
我也急了:“你呆这里,我去!”我说完便有多快走多快的往储物处赶去.
东模模,西寻寻,左翻翻,右瞧瞧.就是找不到玉雕的苍鹰镇纸.且不说这和田玉雕砌而成的苍鹰镇纸有多贵重,弄丢了万岁爷的收藏可是砍头的大罪.
不一会,我的汗也如下雨般滴到衣襟上.不知过了多久,我宣布放弃.我哀怨的走出帐篷,失魂落魄的想回御前领罪.
恍惚间只觉得有人边随着我走,边问:“你这么这副模样?”
“完了,真的完了.”我一眼没瞧身边的好事者,只顾朝前走去,满脑子想是等下自己主动坦白还是继续装傻.
眼看大帐已到,晓芙也正急得跳脚.
我无力的朝她摇摇头,缓缓掀帘进去.
“取来了?”康熙头也没抬的知道是我,便随口问了句.
我刚想回答,就听康熙又说:“此次老八去了汤泉,说是要给朕带两只海东青.想起当年和皇祖母一起狩猎,朕的皇叔带的就是这种鹰,勇悍,坚毅,其力之大,如千钧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最后还猎到了一只狐狸,可给儿时的朕大开眼界啊.”
我悄悄打量康熙,只见他沉醉在回忆中不可自拔,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他越是兴高采烈的回忆,我就越把脖子往领子里缩,仿佛看到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朝我架来.
身边的李德全突然出手悄悄扯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才发现,康熙正直直的盯着我的脸.
“怎么?没取来?”康熙料事如神的往椅背上靠.
我扑通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满身的哆嗦。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找了……”我的声音居然比蚊子还要轻
“回万岁爷的话,许是茜凝忘记带出宫了。”李德全友善的帮腔。
我心里正思索着是否要将真话和盘托出,犹豫着往李德全投去求助的眼光。
李德全则朝我暗暗努嘴,示意我认同他的观点。
可是我明明记得前日还盘点过,怎么可能没带出宫呢。要是回了宫,要我取出,再坦白今日之事。那么玩忽职守的罪就要再加上一条欺君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说老实话,我咽了下口水,轻声道:“奴婢前日还擦拭过,可刚才……”说着我不禁没了声音,因为我听到了啪的一下,杯子猛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身为乾清宫宫女,不恪守本份,实属可恶!”接着康熙怒不可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胆战心惊的收了声,想起那日私探十三爷被康熙发现也是这般光景。上次是侥幸逃月兑,可这次不至于来真的吧?
“赏披甲人为奴,以儆效尤。”康熙伸出手指,用力指着帐外,怒吼道。紧接着便听到外面一个女声凄厉:“万岁爷饶命!”她的声音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慌变声,我根本辨识不出此人究竟是谁。
李德全朝我摇摇头,恭恭敬敬的后退着执行命令去了。
我大呼一口气,瘫在地上,心想还好不是针对我。几秒后,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还处于未知结果中,赶紧端正了姿势,摆出一副可怜样。
“罢了。”康熙的手又指向了我,“自己去领罚十棍。”
“谢万岁爷。”我赶紧谢恩,心中那块大石头已经落地。
当我被人搀扶着回到营帐时,已经是上灯时间。由于怀表破了,我无法准确的知道时间,只知道欣研刚当完值,焦急的站在门口等我。
“姐姐,小心点。”欣研一边搀扶着我,一边塞了白花花的银子给送我回来的太监。
“就知道你会替我打点,所以不是很疼。”我感激着欣研,明白她办事牢靠,在听说我要被罚的当下,早就关照了行刑的太监给我臀部上塞了小小一块棉花垫。可就是这不到两个合并手掌大的棉花垫,竟花了欣研整整五两银子。
“姐姐不必担心,这几日你就躺在床上养伤好了,李安达吩咐过了。”欣研动作轻柔的把我搀扶到床上。我背过身,俯面趴下。
“这几日,你和晓芙要忙了。”我带着歉意扭头说。
却见欣研明显怔了怔,接着她将手牢牢地握着我的手,问道:“姐姐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见她两眼泛着泪花,不禁紧张起来。
欣研警觉的看看四周,再带着哭腔小声道:“晓芙今日被万岁爷罚去宁古塔了。”
“赏披甲人为奴,以儆效尤。”我呆呆的重复了这句话,一旁的欣研不停的抹着眼泪。
宁古塔,赏披甲人为奴。这两条信息无一不清清楚楚明明确确的传递了一个信息:晓芙极有可能被罚充当军妓去了。而原因就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康熙。也就是说康熙下午提到的“身为乾清宫宫女,不恪守本份,实属可恶!”指的就是她。
晓芙到底所犯何事,居然惹得平时以儒道治国的康熙勃然大怒。这样的惩罚还不如直接砍头来得痛快。
“茜凝,我可以进来吗?”帐外传来十四爷的声音。欣研赶紧起身打开帘子行礼。
“你怎么就丢了东西,挨了罚呢?”十四爷来到床边坐下,一副惋惜的样子看着我。
我透过他的肩膀,见到欣研迅速的在背后用手帕擦干眼泪。她朝我指指帐外,我点点头,她便走了出去。
听见欣研出去的声音,十四爷又轻声朝我说:“就知道你下午怎么这么失魂落魄,我跟着你走了一大段路,你都不知道。只听你念着:完了,真的完了.”
听了他的话,我才依稀记得下午我心急如焚的往回赶时,确实有人跟着我说了句“你这么这副模样?”原来是十四爷。
“要是你早就跟我说,大不了我和皇阿玛说是我借去赏玩好了。”十四爷一副轻松的样子建议道。
我瞥了他一眼:“还不一样嘛?把万岁爷的东西私自借阿哥,还不是照样受罚?说不定还怀疑我和你的关系呢?”
“我们什么关系?”十四爷突然正色问。
我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突然又想起晓芙的事情,连忙问:“十四爷,晓芙所犯何事……”
“这事你不用管,知道多反而不好。”十四爷打断了我的话,摆摆手。
我叹口气,只把脸贴在枕头上想着心事,许久不想说话。
十四爷用手摇了摇我的肩膀误会道:“我不告诉你,你就生气了?”
“我只告诉你四个字:御前传话。”十四爷一字一顿的解释给我听。
我傻傻的趴在床上回想晓芙的点点滴滴。确实我一直觉得晓芙的消息甚是灵通,有时候我还自愧不如的想,亏我比她还早进宫几年,居然人脉还不如她广。现在看来她的消息完全是有来源的。可这个来源在她最后危难时刻也未曾及时相救。
虽然我和晓芙,欣研日夜相处,但总体来说不算特别知心,犹如和当年的静琪和檀雅。可毕竟还是终日相处过的小姐妹,虽然这次比不上静琪自尽给我刺激大,但还是害我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能听见隔壁床上蒙头在被子里的欣研的小声哭泣。也许她们之间的关系比和我的要亲密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