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愣神,我的思索都在时间的同一瞬间终结,原因是玲珑站在了门口朝姐姐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福晋出宫的时间到了。”
“难得你来一趟,这么快就走了。”回过神来的姐姐依依不舍状地拉起了我的手温柔一笑。
“妹妹也是忘了规矩,叨扰了姐姐一下午。”我赶紧起身低头弯腰。
“幸亏你的丫头机灵,否则宫门要是关了,看你是不是想留在宫里和我作伴。”姐姐说话间瞥了一眼规矩而立的玲珑。
我笑了笑,正想答话,只见玲珑正面朝我用一个手指悄悄地指了下自己的唇角,我立马明白,一定是刚才的咖啡沫留在了自己的嘴角却毫不所知,于是我赶紧扯了扣上的手帕,将嘴角轻拭。
可惜,我把玲珑的意思只参详了一半,我往左边擦拭了半天,屡不见洁白的手帕上有任何擦拭的污迹,干脆一摊手,将手帕平铺在掌中,就像早上洗脸一样,把整张脸埋在了里头。这样总能一网打尽吧,我得意地想,再一抬头,却见姐姐和玲珑都是捂住了嘴直笑。
“你还是小时候的不拘小节的模样。”姐姐嗔了我一眼,摇摇头,走近了一步,提着我手中的帕子往我嘴的右角拭去。
“多谢姐姐。”我表达了自己感激。
“好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姐姐说着把手帕塞在我手中,竟又忍不住赞道,“真是精致的绣工。”
我知道姐姐是在赞叹我的玉兰绣花手绢的美丽,我朝着一旁的玲珑努嘴:“是她给我绣的。我可不会这细致活。”
“就知道你不会,而且想学也学不耐心。”姐姐说着再度打量低头微笑的玲珑。
“你叫什么玲珑吧?”姐姐想了想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叫玲珑。”玲珑赶紧朝着姐姐作揖。
“嗯,玲珑。”姐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重重地念了念她的名字,“你倒是手巧,把我妹妹的帕子也服侍得这么妥帖。有空本宫可召你进宫来描一两个花样。”
“奴婢谢皇后娘娘抬举。”玲珑受宠若惊地差点在地上磕头。
果然,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姐姐说到做到,隔三差五地打发了太监来宣玲珑进宫描花样。虽然玲珑每次离开我身边的时间也不过是1个时辰左右,可对于我来说却是难得的轻松和自由。毕竟十四爷以前说过,玲珑很可能是四爷安排的人,所以我在她面前虽然是主子,尽管她也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可我也总是保留了一二分的小心。特别是关于十四爷,四爷的话题,总避免在她面前提及。
十三爷倒是凑巧的好几次在玲珑不在院中的时候来找我,虽然他知道玲珑的几分情况,倒也从不说破,只是每次详细地问了问玲珑出去的时间,再悄悄的拿了西洋怀表记下她回院的时间。
我对于目前莫名其妙的状况倒是有些哑然。因为我总是觉得奇怪,姐姐身为皇后在宫中理应不缺心灵手巧的宫女给描绘花样,而每次招玲珑进宫的时候又是掐着点,固定着时间安排着太监来宣。而十三爷更是本不该在意一个区区的小丫头进出宫的时间,再或者他也对目前的规律情况有着自己的独特理解?
终于在玲珑照例进宫描花样快八次的一个下午,她前脚刚走,十三爷便匆匆闯进了我的屋子。说他用闯这个字还真是形容对了,因为通常下午的这段时间,我是遣了下人独自在屋内午睡。午后两三点的太阳太毒,我正月兑了一本正经的外套,斜靠在早已草席铺就的炕上犯懒。
“茜凝,快!”十三爷短促又有力的声音突然传到了我耳边,那扇虚掩着的大门更是被他大力的推搡发出砰砰的敲击声。
“怎么了?”我有点慌乱地拖了外衣遮掩了下自己,因为我从未在十三爷面前装束如此随便过。
“快,换上。”十三爷并未在意我的尴尬,只朝我身边丢了一个布包。
我正慢慢伸手过去,只见十三爷似乎嫌弃我的温吞,直接一个箭步冲过来,扯开了布结,顿时一件青色的尼姑袍子印入我眼帘。
“快,赶紧换,时间来不及了。”十三爷第三次地说了那个快字,紧张的神情让我不禁无条件服从。
我立马不避嫌地在十三爷面前扯掉了一层衣衫,以最快的速度抓过青色衣服套上,更是直接将发髻拆散,揉成一团,胡乱地将头发塞进了尼姑帽。
刚打理完自己,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觉自己的手臂被人重重一拽,十三爷喊了句:“快走,我带你去看十四弟。”
他的话一出,虽然我的脚步不停,身体几乎也是被动地被牵着往前赶,可我的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涌在了眼眶里。消息来得太突然,常在我梦里出现的重逢场景竟然在这一个慵懒倦怠的下午不打招呼地即将到来。
在十三爷扯着我从后门绕出府,在一个陈旧不堪却飞驶如箭的马车里,我眼泪终于决堤。十三爷一边抬手微掀帘子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一边担心又期待的眼神朝我解释:“十四弟刚被四哥颁了旨去守景陵,正路过京城,在郊外的姑子庵稍作停留,我一得知消息,便赶过来带你过去见面。”
我耳朵里听着他的解释,很想开口表达感激,可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牢牢地掐着自己的伪装衣袍,我知道我是真的紧张了。
“平时十四弟的看守戒备森严,唯独今日到了京城,那些人回了自己府里偷闲片刻,庵里也只有几个不谨慎的守卫而已。你赶紧去见个面,只怕错过今日,不知何时有机会……”
十三爷的话讲了一半,便止了言,我想是我有些颤抖的哆嗦举动让他不忍继续,又或许是他预料到可能有难以控制的局面,开始后悔现在的冲动。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城,又渐渐逼近清冷的尼姑庵。越靠近目的地,我倒是越发镇静了起来,因为泪也留了,倒是把浅青色的袍子晕成了深青色,手指也掐疼了,微微松一松手,只觉得平时短短的指甲怎么就轻易地陷进了掌心,留下个深深的凹印。精神上和**上的负荷高峰已经过去,剩下的就只有深呼吸,让心情平复下来,表情庄重起来。如若不然,惊慌失措的样子怎么能骗得过留守的几个卫兵?更甚者,自己一副狼狈凄苦的模样岂不是更让十四爷担心?
车快接近尼姑庵,在拐弯的地方,十三爷招手让隐藏在一棵参天榕树下的老年尼姑扶手上了马车,只见她手中一个药匣状的篮子挎在手上。我猜她可能是庵中的管事或者主持之类的角色。
“这是福晋。这是方管事。”十三爷倒是毫不掩饰地迅速说了一句,“今日之事,有劳管事了。”
“十三爷不必客气。”方管事友好地望了我一眼,连忙回应道。
“我们认识多年,你放心。”十三爷安慰了我一句。
“等下,请福晋闭口不言,只要跟着贫尼走便是。”方管事浅浅笑道。
“多谢师傅。”我赶紧道了谢,也毫不怀疑面前的人是否牢靠,因为我想只有是十三爷的真朋友才敢冒着杀头的大罪,带我进去见面。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还好庵门口没有任何人守卫,我赶紧下了车整了整帽子和衣服,提了药匣,低着头跟在方管事后头。
十三爷并未下车,我知道因为他如此乔装而来,就是想避人耳目,越是让人知道十三爷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越是意味着有不平凡的事要发生。
方管事带着我扭了几道弯,快接进庵中深处一扇锈迹斑驳的大门时,突然有一个神态憨厚的守卫拦住了去路。
“守卫大哥,贫尼是庵中管事,听宫里的公公吩咐去给十四爷抓了点治咳嗽的草药。”方管事说着拉扯了我过去,将匣子打开一角以供一窥究竟。
“原来这样。”守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显然他刚才正在溜号贪睡,“既然这样,你们赶紧进去伺候着。等下可能宫里还要来人呢。”他刚说完,便把胖胖的身体侧身一让。
我低着头跟在方管事后面,正经过胖守卫的瞬间,只听他嘟囔一句:“什么时候姑子的脂粉气也这么重了。”我的脊背一凉,生怕他反悔盘查我。正脚步有些蹒跚间,又听前面的方管事催促道:“赶紧跟着进来,别愣头愣脑的。刚才撞翻了女香客,现在又想撞到守卫大哥吗?”
我赶紧将把脖子一缩,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蠢模样,讪讪地跨了一大步,小跑着跟上了管事。
本以为进了大门,就只有十四爷一个人,却发现厢房门口忙忙碌碌好几个尼姑端着水盆进进出出。
“怎么了?”方管事似乎也十分的讶异,她瞧着满院的来来往往的姑子,连忙扯住了一个袖子,问道:“怎么这里这般热闹?不是十四爷暂休憩在厢房里吗?”
“回师傅的话。刚才有公公特意过来吩咐,说是等下有贵客人要来这院子,特意命我等打扫干净。”小尼姑说完,急匆匆地端了盛水的铜盆疾步走了。
“那十四爷?”方管事狐疑着地回头瞧了我一眼,我更是迷茫地朝她摇摇头。其实我心里更纳闷的是,难道有人知道我要来看十四爷?想想更是不可能,难道是有人设计个请君入瓮,让我享受洁净整洁的抗旨环境?
我正盘算着,只听厢房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更是有个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哼,爷只在这里休憩半天,你们竟也如此勤快?”
由于我站的位置正对着厢房门口的一个大柱,那抹令我朝思暮想的挺拔身影被遮挡住了一大半,只有玄色长袍上被风吹起荡漾在空中的,我亲手编织的蓝线络子时不时地印入我眼帘,勾起我难以压抑的思念。
我控制不住地探头往前,张开了嘴几乎快要叫出十四爷的名字来。
“别动,小心有诈。”方管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紧紧地捏住了我的手,用力地往隐蔽处拉扯着我。
我的身体带着药匣,踉跄着往后退,刚隐身到角落里,想开口求方管事放我过去和十四爷见面,只听有人在院外大声喊道:“快点避让,皇上往院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