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第一章 来自天堂的邀请

作者 : 月亮的面纱

不知什么是伤痛,什么叫做真正的孤独。当风如期而至的时候,才知道她的存在。我喜欢风,喜欢轻柔的山风,喜欢欲说还休的微风,更喜欢桀骜不驯的海风。喜欢风的孤独,喜欢风的自由,一直以为,风没有朋友,当有一天,看到天空中高高飞起的风筝,才知道,其实风是有朋友的。我真想做一只被风轻轻托起的风筝,一根长长的线。连着故乡,在风的祝福下,越飞越高。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讲清楚这个故事,只是想说一个关于生死,关于爱恨,关于离别与相聚,关于岁月与青春的故事。

故事就从一个叫杨梅的小姑娘说起,杨梅是福建长乐一名渔民的女儿,在她印象中的故乡是狭窄的渔船和粗粗的晾晒的渔网。晚霞中,火红的海;细细的沙滩上,轻轻爬动的蟹。

她出生在六月,正是故乡杨梅上市的时候,她的降临,父亲十分开心,在父亲看来,儿女双全,是家族殷富的先兆。故乡的杨梅始终是鲜艳的,所以,父亲杨根生就给女儿起名叫杨梅。

杨梅的出生并没有给家里带来好运,而且国家在那一年反而灾难连连。先是周恩来、朱德、**三位巨星陨落,同年的七月更是发生了唐山大地震。

杨梅的父亲杨根生是不懂得国家变化的,只想平平安安把女儿杨梅和杨梅的两个哥哥杨志军、杨志武努力的养大成人,于是每晚便会悄悄的出海,清晨,将收获的鱼交给杨梅的母亲-黄秀妹然后自己悠闲的踱回屋子睡去,母亲黄秀妹便会接过满满的鱼篓,匆匆的去集市把鱼卖掉,换回家里需要的柴米油盐。

杨梅就是在清贫和两位哥哥的呵护下渐渐长大,读完了初中,又幸运的考入了福建长乐一中。

大哥杨志军比杨梅大八岁,从小便是渔村里的孩子王。他的梦想就是长大以后能够当一名解放军,当帝国主义侵略国家的时候,勇敢的战斗。每次杨根生看到邻村人领着被杨志军打的头破血流的孩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便会抄起门后的顶门杠照着杨志军的后背打去,杨志军也会很默契的扭头奔跑,身后是铁棍落在地上沉重的撞击声。

跑出门的杨志军会直接跑到渔村后边的妈祖庙,在那里休息上几天,等到渔村无人再提起打架的事情后,再悄悄的回来。在外躲避的日子,杨志军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每天的晚上,都会有人给他送饭,这个送饭的人就是他家邻居,村医陈世堂的女儿---陈宝莹。

陈世堂是福州来的知青,祖上原是福州的名医,文化革命家里被抄了,父母上吊自杀,自己也因为出身的问题,被遣送到小渔村里劳动改造。然后忠厚、善良的陈世堂很快就赢得了村民的信任,他的医术,也让她收获了爱情,来村里的第三年,陈宝莹出生了,可惜,宝盈的母亲没有等到女儿长大,在女儿出生的第三年,得了癌症,去世了。

个子小小的陈宝莹很小便在杨氏兄弟的呵护下长大,一直到了18岁。

这天,刚刚准备吃饭的宝莹父女又听到了隔壁铁棒的撞击声。父亲陈世堂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哎,根生家老大又闯祸了。

宝莹端着一碗红烧鱼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默默的拉过凳子,坐了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习以为常的叫骂声中,她感到了害怕,有时候,她真怕杨叔的铁棍打到杨志军,有时候志军无所谓嘻嘻哈哈的样子,又让她无所适从。

宝莹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父亲的碗里,轻轻的说道:“爸,我想求您一件事?”陈世堂望着容貌渐渐长的和妻子十分相似的女儿,立刻明白了女儿的心思,他轻轻的说道:“阿莹,爸爸没啥本事,你去问问志军想不想学医术,如果他愿意,我可以把跌打、针灸和中药的本领交给他,让他也有个一技之长,将来也能糊口。”

陈宝莹兴奋的点了点头,说:“爹,太好了,我晚上就找志军哥说。”

那一夜的夜晚,天好蓝,一轮圆月在天边挂着。陈宝莹提着竹篮走在通往妈祖庙的路上,旁边是波光盈盈的海,月光柔柔的洒在海面上,又被一层层的漾开,海浪发出轻轻的低吟,仿佛在诉说,千年的爱与不爱的传说。

走进庙里,杨志军已经将供桌擦了干净,还从庙外搬来了两块大石头做凳子,只等陈宝莹的到来。

陈宝莹从篮子里拿出亲手烧的红烧鱼和豆腐,满满的打了一碗米饭,塞到志军的手里,然后反身坐到石头上,非常满足的看着杨志军狼吞虎咽的样子。

看到杨志军吃光了碗里的菜,陈宝莹突然关切的问到:“阿军哥,今后有什么打算?”杨志军愣了一下,说道:“等明年,我想去参军,能打仗就去打仗,不能打仗,三年后复原了,国家也会给我安排工作,到时候,就有钱给我父母。也就没人看不起我了。”

陈宝莹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阿军哥,我支持你,参军固然是好事,可是听我爸爸说,只有有关系的人,才有机会去参军,杨叔,一个当官的都也不认识,能参军吗?”

其实,杨志军何尝不知道,每年的征兵,他都会跑去县城打听消息,但每次都只能得到否定的回答。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突然,陈宝莹说道:“对了,今天,我爸爸说了,你要是愿意,可以跟他学医,他愿意把他的医术都教给你。”

杨志军感激的看着陈宝莹,月光下,只看到陈宝莹晶莹清澈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满眼是恳求和期待的眼神。杨志军心理微微的动了一下,这个比自己小两岁,几乎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从丑小鸭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

“好!我跟陈叔去学医。”杨志军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捡起桌上的一根筷子。啪的一声,掘成两段,狠狠的说道:“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从此,杨志军不再胡闹了,每天都会去陈世堂家里学习推拿、针灸或者去周围的田间采集草药,回来熬制中药,这样的时光一晃过去了四年。

时光进入了一九九一年的腊月,杨志军跟随陈世堂学医已经四年。陈宝莹出落的更加俏丽,虽然依旧是一身朴素的打扮,但举止之间都是如风似柳般的婀娜。一头乌黑的长发,齐齐的盘成两根大辫,乌溜溜的大眼睛,微微上翘且薄薄的嘴唇,晶莹般雪白的脸庞,总是挂着微微的桃色粉晕。都知道陈大夫家的闺女是出众的美人,因此,四乡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总被陈世堂婉言谢绝。因为陈世堂知道,女儿心中喜欢的是谁。

福建的腊月,不像北方的寒冷,天空总是蒙蒙的灰色,临近年关,过节的气氛也渐渐的浓烈。忙了一天的杨志军从陈世堂家中疲惫的走出来,准备回家吃晚饭。忽然,看见远处影影绰绰的走来一人,瘦瘦的个子,留着港式大背头,带着棕色墨镜,全身是一套米黄色毛料西服,脚蹬着一双锃亮的黑皮鞋,手里提着个港式密码箱。两人侧身的时候,大背头突然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杨志军,然后,惊喜的叫了一声:“呦,这不是阿军弟吗?”杨志军仔细打量来人,努力的在记忆中搜索,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

来人潇洒的摘掉墨镜,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很亲昵的叫道:“是我呀,李峰!你小峰哥。”

杨志军这才想起来:小时候,邻村的那个比自己大5岁,总是把义气挂在嘴边,经常带自己去打架的小瘦猴。多年的好友重逢,杨志军固然也是十分惊喜的,连忙问说:“小峰哥,这几年,你去哪了?”李峰看了杨志军一眼,又重新把墨镜戴到脸上。轻松的回答道:“出国啦,这不,挣了点钱,回来了。阿军,相逢不如偶遇,咱哥俩喝几杯去。”

杨志军有些犹豫,“不,不,快过年了,家里事情多,改天再聚吧。”李峰看出来了,亲密的拍了拍杨志军的肩头,“走吧,咱哥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也该聊聊!”说完,拉起杨志军的手向村头的小饭馆走去。

饭馆很小,只有里外两间,进门顶头便是柜台,柜台的前边有四张台子,台子上边铺着油腻腻的桌布,一笼残缺不齐的筷子横七竖八的插在筷子筒里。酱油瓶和醋瓶的瓶口是开着的,辣椒油泛着腻腻的光。柜台后边坐着个花枝招展的少妇,脸上涂的口红像刚刚喝过鸡血,一双眼影像黑黑的烟灰在脸上擦过,粉擦的尤其厚,仿佛走路便会如雪花般抖落一地。老板娘姓汤,是个年轻的寡妇,丈夫在三年前出海时遇上了大风暴就再也没有回来,留下一个3岁半的孩子。因为,临近年关,所以生意十分清淡,汤寡妇一个人坐在柜台后嗑瓜子。

杨志军和李峰的到来,惊动了汤寡妇,她急忙起身,拿着菜单笑盈盈的走了过来,“两位帅哥,想吃点啥?今天有刚打捞上来的石斑鱼和螃蟹,都是深海的,现在天冷,打点东西不容易,两位要不要来点尝尝?

“行,一样来几斤,我今天要跟我这个多年不见的小兄弟来个一醉方休?”李峰痛快的挥了挥手,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最中央的台子边上。汤寡妇高兴的答应了一声,飞也似的进了厨房。

不一会,四只大海蟹和一大盘石斑鱼就端上了桌,一边端菜,汤寡妇还一边不时的用眉角瞟李峰和李峰边上的皮箱。李峰装作不知,大方的打开皮箱,从里边拿出一摞十元的钞票,啪的一声,甩到了桌子上。“老板娘,上瓶酒,多余的钱,给我们炒盘鸡蛋。”说完,就再也不看汤寡妇了。

汤寡妇连连说:好好好。迅速的收起钱,识趣的躲进了里屋。

渔村的灯火已然阑珊,杨志军和李峰却依然在推杯换盏。两个人喝完了一瓶青红酒,杨志军突然停住筷子,问李峰:“峰哥,这几年,你做什么事情,发了财?”

李峰呵呵的笑了两声:“我做的生意,一般人做不来,也不告诉他如何做,不过要是学会了,很挣钱的。”

“什么生意?”李峰的回答让杨志军来了兴趣。“呵呵,喝酒,喝酒,今天不谈正事……”李峰推月兑着。

“说吧,峰哥。”杨志军急切的催促着,“我想挣钱,我要娶老婆,我妹妹后年也要考大学,我弟弟也要学手艺,他们都需要钱,所以,你带带我,告诉我如何挣到钱?”

看到时机成熟了,李峰四下看了看,把声音压了压说:“就是去美国挣钱。”看到杨志军一脸的茫然,他补充道:“就是偷偷去美国打工。一般一年挣个十几万,几年过后,回家娶媳妇做生意的钱就都有了,很轻松的。”

“如何去美国?”杨志军还是不解的问道:“坐飞机过去是吗?”“哈哈哈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飞机是给咱们这样的人预备的吗?当然是咱们自己想办法过去。”

“偷……”渡字还没有说出口,杨志军的口就被李峰捂住了。“小点声,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如何才能出去,又不知道谁能帮忙偷渡?”杨志军郁闷的摇了摇头。“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哥哥,我就是专门帮人跑出国的,这次回来,也是想联系几个老乡,一起去美国发财。”李峰死死的盯着杨志军的眼睛,当看到杨志军的眼睛掠过一丝惊喜表情的时候,李峰完全放了心,他继续说道:“人要是集结齐了,大家一起约在码头,带上干粮和水,我会找好船,你们打着扑克牌,几十天,就到美国了。到了美国,那边自然有朋友帮你办好手续,然后你就可以开始打工,几年以后,衣锦还乡,多好呀。”

李峰的话,让杨志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每次看到陈宝莹灼热的眼神,他就只能选择逃避。他懂得宝莹的眼神中充满爱,但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宝莹,他什么都没有,和陈宝莹结婚生孩子不过是他心底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父亲打回来的鱼也越来越少,母亲去菜市场卖鱼的脚步也日渐蹒跚。妹妹还在读书,一切的一切,都杨志军选择了逃避。杨宝莹还在坚持中等待,她的坚持有时候让杨志军内心充满了矛盾,他真的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娶她娶进家门,做自己的新娘,在新婚的那一夜,亲手解开宝莹头上盘着的麻花辫。这一刻,志军无数次的在梦里梦到,但现实的残酷,让他无法抉择,对他来说,他只有去挣钱。

想到这,杨志军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好,峰哥,我和你去美国,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李峰看到这,微微一笑,说道:“老弟,富贵险中求。这样才对,这件事必须有个详细的计划,而且不能走漏风声,要是让条子知道了,谁也走不了,弄不好,还要蹲班房。我计划大年三十晚上出海,那天条子不可能巡逻,走起来安全些。这里有一万块钱,你可以先拿去,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回去做个准备,毕竟出远门,要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这样才稳妥。”说完,李峰从密码箱里拿出了一摞钱,仍在了桌子上。

杨志军拿起钱,准备揣起来,突然,手被李峰按住了,“阿军,慢着,不是哥哥不信任你,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咱俩必须做个约定,免得日后麻烦。”

“什么约定?”杨志军站直的身体又坐了下去。“就是帮你去美国,成功了,你付我三万块,行不。”李峰死死的盯着李志军看。杨志军想了想,说道:“行,三万就三万。”“痛快,我觉得你阿军就是干大事情的人。”李峰边说边从密码箱里掏出了几页纸,递给杨志军,“签个字,按个手印,一切就办妥了,咱们大年三十晚上十一点半

,码头上见,到时候准时出发”

陈志军接过协议,翻了翻,协议很长,没有涉及任何偷渡的事情,而是个借款的协议:大概意思是说陈志军要做生意,管李峰借款,杨志军看到借款的金额处有个小写的三万,也没做过多的考虑,拿过笔,沙沙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接过李峰从包里掏出来的印泥,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李峰接过按了手印的协议,仔细的看了看,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阿军呀,将来发财了,别忘了我。来,再干一杯。”说完,举起酒杯和杨志军碰了碰,一饮而尽。

杨志军拿起桌上的钱,揣进了兜里,整理了一下衣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走进了无边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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