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王府书房之外,上官兮犹豫了几次,最后终于伸手轻轻扣上了门,在屋顶上看了良久的沉风也跟着欣喜的扬了下拳头,很为主子开心,上官小姐能够主动来找主子。
门被推开,第一瞬映入眼帘的却是裴聿英俊无比的侧脸,此时他面上诡异的严肃,正端坐在桌案前握笔疾书,严峻而沉稳的表情差点让上官兮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她闭了闭眼再用力睁开,果然,此时裴聿正一脸邪笑的抬头看向她,黑眸流光目转,嬉皮俊颜,还是往日的懒散。
“怎么,在门口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是为了进来看着我?”
上官兮撇撇嘴,她就知道,这家伙是在静候着她主动进门。她也不动,只站在原地道:“我就来求你一件事,说完就走。”
“你这样是在求人?”裴聿轻笑了一声,起身走向上官兮,一手牵住她送到座位上之后,突然俯身,双手支撑在座椅扶手之上,垂眼笑看着上官兮揶揄道:“这么拘谨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变成你皇叔的缘故?”
上官兮稍显尴尬,撇开了目光道:“既然知道是皇叔,就应该有点长辈的样子。”
“长辈是要什么样子?”裴聿又朝低了低身子,一身淡淡的殷草气息都将上官兮整个笼罩住,他伸出一只手来作势要碰到上官兮,又让她敏捷的撇头躲了过去。
裴聿不死心,硬是将大掌放在了上官兮的头顶上,轻笑道:“侄女乖。”
又问,“是不是这样才像个长辈?”
上官兮恼火的抬头瞪着他,那一张俊脸上带着腻死人的笑容,与她满脸的恼怒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伸手猛的将头顶上的大掌给撇开,“我还没承认你是我皇叔!”
“没承认啊,那太好了。”裴聿笑的开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来表达自己的开心,便又伸手迅速的在上官兮的头顶抚模了下,“哈哈哈,这样才乖。”
上官兮手又一挥,没碰到,她瞪着一双灼亮的眸子,狠声道:“别嬉皮笑脸的,我来给你说件正事!”
“倒有些像是娘子管丈夫。”裴聿嬉笑着说了一句,见上官兮面色更臭,只得识相的准备起身,容她说话。
“主子,用膳了。”
上官兮还未开口,门外便出现了正拿着托盘准备进来的沉君,见到上官兮和裴聿一上一下的暧昧景象,一时间各种颜色在面上一一划过,最后却只能藏起隐忍恨色,又重复了一句,“主子,该用膳了。”
裴聿转头瞥了一眼沉君,随意吩咐道:“你再去多准备一份,放在亭子里,我一会过去。”
沉君又瞥了一眼上官兮,这才应声回去准备。
“看你也是没有用晚膳,一起吧,夏日里就应该在外面吃饭才对。”裴聿笑着站起身道。
上官兮看了一眼裴聿,没有说话,就算是默认了,反正她一会要说的话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两人来到外面的亭子里,此时正是黄昏,清风微凉,四周景致宜人,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各色的丰盛膳食,沉君静站在角落里,等着两人。
两人落座,裴聿一边盛着汤,一边吩咐:“沉君,先退下。”
沉君讶异的看了一眼,似是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但面对着她的上官兮还是看出了她眼中满满的不甘。
“沉君喜欢你。”待沉君走开时候,上官兮淡淡的陈述事实。
裴聿一勺一勺不紧不慢的盛汤,“哦,那说明我很优秀。”
“是她眼光差。”上官兮鼻头轻哼了声,又道,“明明心里知道却不闻不问,你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
“她是我的护卫,护卫不需要心。”裴聿将手中已经盛满了一碗的汤递向上官兮,看着她道:“等她哪天出了差错,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上官兮愣了愣,抬手将那碗汤接过来,耳畔似乎听到了有一片树丛倏地剧烈抖动了下,知道沉君已经将他刚才的话听到耳朵里了。
她用勺子晃动了下盈盈汤水,撇嘴道:“我看是你没心才对。”
“我没心?”裴聿不高兴地提高了音调,装作十分诚恳的样子看向上官兮,“我放在你身上的整颗心你都看不见吗?”
上官兮眼角跳了跳,将正准备送进口中的一勺汤又还回了碗里,“你让不让我吃饭?”
“呵呵呵,连着点甜言蜜语都听不了,以后可怎么办!”裴聿不甚在意的笑笑,也跟着给自己盛了碗汤。
“那就堵住你的嘴!”
看着上官兮恶狠狠的样子,裴聿挑了挑眉毛,笑道:“用什么堵?唔,我喜欢你用嘴堵。”
眼角又跟着跳了三下,上官兮决定不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稍稍平复了下心情,道:“我来求你明日带我去参加皇宫寿宴。”
裴聿不动声色的埋头喝了一口汤,懒懒道:“丽太妃的寿宴?呵呵,没想到你还挺孝顺的。”
“我倒是更愿意参加她的祭奠宴。”上官兮面上的阴狠一闪而逝,又极快的转了话题,“多带我一个人,我相信这不是难事。”
刚刚上官兮眼中闪瞬即逝的杀气,裴聿自然是看在眼中,心中疑惑却也没问出来,只是放下手中的勺子,挑眉道:“我不带危险的人在身边,起码得让我知道你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你只要将我带进去便可,我的目标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并且这次宴会,我相信你也会插上一手不是吗?”
裴聿抬高的眉头又扬了扬,好整以暇的端着胳膊放在桌上,双目紧紧的看着上官兮,作势要和她促膝长谈,“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若是猜对了我的想法,我就考虑带你去。”
上官兮也学着挑了挑长眉,端坐着缓缓道:“修龙大陆四大国,看起来都是平和相处,多无斗争,但实际上,几国之间却是诸多诟病,只是几国都成相望局势,一国不动,四国皆不动。但就在半月前,陆风国由陆御开了先例,与白刹国出了嫌隙,陆风国虽是与白刹国持对峙格局,但四国相邻,若两国大战相争,不论谁输谁赢,进退之下,罗浮国和乾龙国都会受到侵占或者是选择一国合力挫败另一国,但此时未能发现任何苗头,唯一的办法就是时刻准备好。”
她喝了一口茶汤,继续道:“此时,派兵人选便就是当务之急,朝中有能力之人也就仅仅分为几派,而决定谁是主帅,掌控兵权的大权就在丽太妃的手中,此次宴会虽然是宴会,但也是让贺丽辛决定将大权交到谁的手上的一次机会。你,难道对这个兵权没兴趣?”
裴聿眼眸深幽的看着上官兮自信满满的面容,在已经逐渐黑暗之下,那张面孔却是清亮逼人,让人恍惚。
他轻笑一声,似是从恍惚中回神,“你分析的倒是透彻的很,只是猜错了一件事,你应该知道,我是闲王,身无要职兵权,但若是我想要,也必能轻易能够到手,所以,这点兵权,我还没放在眼里。”
上官兮微愣,他闲散言语之间,却是透着一股慑人的豪气,这点兵权,他没放在眼里?那她到真的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这么惊讶做什么?是不是想知道我到底要什么,那你就得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才公平。”裴聿一眼似乎就将上官兮所有的想法都看透,引诱着道。
上官兮愤懑,这种让人看透的感觉很不爽,处在被动的状态更是不爽,只是她来就是有事相求,一开始就是已经在被动的状态了。
她暗吸一口气,道:“我要的只是裵愆手中的黑莲,这东西对我很重要。”
裴聿沉吟半响,无奈道:“金蟾子,黑莲……这些都是稀世罕见良药,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上官兮面色滞了滞,却见裴聿笑笑,继续道:“我要的可是比你的简单多了,正好或许你这次能够帮到我,我想看到裵愆,裴延和裴涟三兄弟明地里斗起来就行。”
“你想要的就是看戏?”上官兮惊讶道,这还真是一个闲人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不过只要稍一深思,这却又并不像是那般简单,上官兮忽然拧眉,敛了神色道:“裵愆身后有洛家这个武将势力,他自己也是城府极深,裴延也算是一个颇具影响的将才,手上的铁戟御卫四国闻名,而裴涟,虽然并未传出有很大作为,但自身聪敏,背后更是有强大的贺家做支撑,后劲难以估计,这三个皇子,可以说是乾龙国三股极强的势力,甚至是关系到乾龙国的根本,而你想看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戏,而是要看着乾龙国从内而外的混战吧。”
裴聿黝黑的眸子又黑沉了些,深幽的似是要将看进眼中的人给吸进去一般,他似是惆怅的叹了口气,“唉,怎么办呢?果然不能和聪明的人说话,连这都被你猜到了,呵呵呵,所以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呢?”
上官兮无奈撇嘴,他这样说出来不就是明摆着让她知道的么!
“这并不存在帮忙的问题,反正我明日要做的事情终究会造成混战的场面,只能说你占了一个便宜罢了。”
裴聿仰头哈哈大笑了两声,“能占到这便宜倒真是我的运气,既然占了便宜,那明天我也要出上一份力才是。”
“你要做什么,不管怎样不准破坏我的计划。”上官兮警惕道,她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他乖张的行事作风的确令人害怕。
“放心,我明天一切听你指示便是。”裴聿温柔笑着,手上夹了菜送到对面的碗中,“说了半天,菜都要凉了,还是先吃了再说吧。”
上官兮又看了他两眼,才埋头吃饭,只是眼角处却发现裴聿还轻笑着紧紧看着她,目光灼热似是能在她身上种下火苗,她有些不自在,抬头道:“你怎么不吃?看着我干什么?”
“望梅止渴,看着你自然就能饱了。”
上官兮皱眉,瞪着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声质问,这还让不让人吃饭。
“唉,吃不着,连看都不行吗?”裴聿这才轻笑两声,收起灼灼目光,道:“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我曾经看上的一个人。”
“我可没福气跟皇叔你看上的那些莺莺燕燕相提并论!”上官兮讽刺道,夹了一筷子白米饭送入口中咀嚼。
裴聿疑惑得皱了皱眉,伸着脖子在面前的几道菜上闻了又闻,上官兮冷眼一瞥,“闻什么呢!”
“这几道菜里并没有放醋啊,怎么你吃下了如此重的酸味?”
闻言,上官兮一愣,继而又恍然抬头,见裴聿正一脸得意笑看着她,她羞恼非常,提高了音调,“你才吃了醋!”
裴聿更是笑得开怀,“你吃醋我很欢喜,只是这醋吃错了方向,那只是个小丫头而已,我已经多年未曾见过她,不过却是个有趣的聪慧的丫头!”
见裴聿眼中似是闪过回忆,有真切的夸赞露出,她心中疑惑了一番,却又鄙夷道:“原来你还有恋童这个癖好!”
“是啊,不然我这个长辈又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侄女!”裴聿义正言辞的将话接了过去,上官兮面色一红,但幸亏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还未来得及点灯,这些尴尬应该是没有被对面的人看到才对。
“我不想生出**这回事,所以你还是继续喜欢那个有趣的小丫头吧,多年未见,说不定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上官兮错乱的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但对面却是半响后都未有回应,黑暗之中,上官兮不能看清裴聿的面色,过了片刻后,才听到裴聿似是叹息的声音响起,“或许是长成了吧,但也没机会了,她去世了,这么一个丫头,真是可惜……”
上官兮默,可以感觉到裴聿是真的挺看重这个女子的,而年纪轻轻就去世却是憾事,她不由联想到自己身上,也是十七岁的时候就丧了性命,但世上又能有几个人能够有她这样重生的难得机会呢!
“不过我想,她长大了应该就是像你这样聪慧漂亮的。”
裴聿又说了一句,上官兮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开心,她不喜欢被拿做和别人相比,但那女孩却是已经过世,计较也是没意思,便故意讽刺道:“也幸亏那姑娘未在长成之时遇上你,否则世上又会多出一个被祸害的女子,有生之年,没有你的介入,也是一件幸事。”
本也是调侃的话,但黑暗之中,裴聿又似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只喃喃道了一句,“也许是吧……”
见裴聿似乎有些怪异,上官兮也不再打扰他,站起身道:“明日早晨再来找你,晚上早些歇息。”
她转身便走,就是连关心的话都说的有些别扭,黑暗之中,裴聿转了角度看向上官兮的背影,本是严肃沉思的面色又染上一层温柔浅笑,喃喃道:“确实很像……”
随手端起石桌之上的一杯酒水,仰头喝下,莹莹的酒水光泽在黑夜中闪烁,颤颤不安。
皇宫郁镶宫中,灯光柔和亮丽,隐隐光华,隔着正中间正冉冉升起的檀香,可以隐约看到美人榻上,身子妖娆的女子,正在假寐,突然有脚步声响起,走进来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他见美人榻上女子正在轻睡,便就恭敬站在那里,不出声。
“来了啊。”床榻之上,女子突然开口,她缓缓支起半个身子,妖娆的举动中却显露出平日的高贵端庄,稍抬起头,双目睁开,鳅蛑中是明了一切的透彻。
男子这才微笑着行了礼,道:“不知母后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美人榻上,贺兰若目光柔和看着自己的儿子,伸手轻轻招了两下,裴涟绕过炉鼎上前到贺兰若的身边,贺兰若这才微笑道:“还不是不放心你,明日便是你皇女乃女乃的寿辰了,母后让你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暖黄色的光芒下,裴涟俊朗的面孔上洋溢着洒月兑豪爽,自信满满道:“皇女乃女乃的寿辰,我自然是要尽心准备的,明日我会亲自给皇女乃女乃表演,逗她老人家开心。”
贺兰若面色稍稍沉下一些,“母后不是与你说了,你要做的是查探清楚你几个皇兄准备了什么,知己知彼才可有把握。”
“母后,你怎么又说这些,皇兄们自然也是与我一样都是用心在准备贺礼,又哪里有要攀比一说。”
裴涟有些不耐,似是很反感他母后提到这些事情。
贺兰若闻言,眼神幽幽的看了半响裴涟,似有失望和斥责,“你怎么想的这样简单,你难道还不明白母后的苦心吗?”
“末醴知道母后的意思,值此之际,正是将帅推选之时,皇女乃女乃自然是偏袒我的,只要我表现好些,兵权便可落在我的手上。”他清楚分析一遍,贺兰若也跟着欣慰了些,这才是她聪明的皇儿。
裴涟抬眸看了一眼贺兰若,又继续道:“只是母后,这实在不是可行之举,与二哥相比,我没有运筹帷幄之才,与三哥相比,我没有领军大战之能,非我能力不及,我必然会欣然前去保家卫国,国家有难,我想应该让有能之士出手才对,母后的安排我不敢苟同。”
“胡说!”贺兰若大怒,一手重重拍了下床榻,“你以为我贺家将才之大家是如何来的?”
裴涟此时也是坚定的很,义正言辞的反驳,“兵者,国强之本,将者,强国之治,凡是能兵才将,都是卫国所用,哪有私交!”
贺兰若已经气的直直坐正了身子,本是一双风情万种的眸子,紧紧盯住裴涟,正待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对面的裴涟面色突地一变,瞬间上前将贺兰若的身子向一侧轻压过去,头顶之上,贺兰若似是听闻了一道急促的吟啸,急响而止,继而“嚓”的一声射在墙壁之上。
她心中惊了一惊,感觉到护着她的裴涟起了身,这才直起身子,见裴涟此时已经拿着一张纸条朝她走来,紧皱着眉头道:“此人身法太快,我追不上,母后,你看这个。”
他将纸条递给贺兰若,纸条上还带着刚刚射入柱子上的蓝色晶石,而上面的文字他也已经看在眼中,疑惑这是谁在中间通风报信。
贺兰若轻展开看了看,黛眉轻皱,继而“啪”的将纸条拍在旁边的扶榻上,“你看看,你不花心思,你的好皇兄心思可多着呢!这次母后绝对不会听你的!来人!”
“母后,二哥也只是想尽尽孝心……”裴涟还想继续求情,被贺兰若一个冷眼瞪住,也就不再多言。
下一刻,便有几条黑影凭空出现在宫殿中央,贺兰若冷冷吩咐:“去二皇子宫殿……”
黑夜吞噬一切,伸手不见五指中,却还是能够感受到有几条飞速身影轻掠而过,不经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