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兰先生先是一声轻笑,向冯先生道,“你这女学生倒真不得了,我以为这十三势歌早己被人淡忘,却没想到你这女学生竟能知晓。”
“也是凑巧,兰兄过誉了,”冯先生笑道,“阿凤,既然是兰先生赠予的,你且收下,嘱咐哥哥好生钻研,不枉兰先生的一片心意便是。”
凤翎这才起身再次谢过,小心翼翼的将《十三势歌》贴身收好。
兰先生轻轻点头,微转脸向常欢,道,“紫铆可收好了?”
常欢拍拍自己的胸口,“放心吧,兰叔。”
“那么,羽鹤兄,咱们先告辞!”兰先生向冯先生拱手。
“我送你。”冯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送兰先生走出很远。
待兰先生上马,冯先生亲自接过常欢手中的马缰,交于兰先生,长叹口气道,“兰兄,你……这又是何苦?”
“羽鹤兄是在问我,何苦作茧自缚?”兰先生苦笑着反问。不待冯先生回答,他便又随意的挥挥手,策马狂奔而去!
常欢在马上向冯先生一拱手,跟着离去。
看着兰先生离去的方向,冯娟微歪了头,问冯伦,“紫铆是什么?瞧那铁公鸡宝贝似的收着,又是要去换银子的罢?”
“没听过,”冯伦摇头,看向凤翎,“阿凤你呢?”
凤翎对紫铆一词却是印象深刻的。
紫铆,是紫胶虫在其树上的分泌物,呈紫红色。状如树脂,捣碎之后可以制胭脂。色泽清亮。
齐氏向凤翎介绍过一种胭脂制法,便是以紫铆、白皮、胡桐泪、石蜜共煮、再以丝绵浸透烘干。即成胭脂名为“紫烟”。
此制法为齐氏自创,据说制出的“紫烟”色泽温润细腻,涂抹于肤上柔和如无物。
只可惜,齐氏带她往了几次南山,均未有寻到成色好的紫铆,后来只得作罢。
不过,为了避免冯娟打破砂锅问倒底,凤翎还是摇了摇头,“不知。”
这时冯先生正转回来。冯娟忙拉起凤翎就跑。
冯先生倒是没有再多做苛责,只是让三人抄书以示惩戒。
于是这天秦守文与凤翎便回得比平日晚了许多。
甘氏一边端出替二人留的饭菜,一边问道,“怎的这么晚?”
秦守文冲凤翎瘪嘴,“你问她咯。”
凤翎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贪玩被先生罚抄书,抄完才准回家,三哥等我,所以晚了。姐姐呢?”
“在你三婶屋里呢。三婶让她帮着绣些东西。说起来,多亏了浅云,你三婶身子不好,这些日子。也亏得她陪着你三婶。”
凤翎忙胡乱的往嘴里拨了几口饭,站起身,“我瞧瞧三婶去!”
敲门进去。见齐氏正歪在床上咳嗽,浅云在床前做针线。一见着她。浅云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打趣道。“哟,咱们家的女夫子总算回来了,三婶才一直在念呢。”
浅云边说,边将手边的绣架搬到一边,腾出齐氏床前的位置来给凤翎。
“今儿可真晚。”齐氏坐直身子,冲着凤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今年开春以后,齐氏总是病着,比年前消瘦了许多。
跳动的灯光下,齐氏的脸色显得有些苍老,黯淡的泛黄,不该是这个年纪的老色。
看着齐氏,一股热浪泛上凤翎的喉头,眼前一片朦胧。
若是依照前世的轨迹,齐氏大限将至。
凤翎知道,齐氏是心病难医。
这些年,齐氏一样每月都会去一次普渡寺,每次回来都会大病一场。凤翎远远的又见过几次那灰色僧袍的男人背影,却始终没瞧见他的脸。
而齐氏只不过只与偶尔与他说上几句话,然后每次都会傍在凤翎身边哭到声嘶力竭。
自幼时凤翎见着那灰色僧衣男人的背影那次,普渡寺的事情齐氏就并不避讳凤翎。可每当凤翎小心翼翼的想要探寻解开齐氏的心结时,齐氏总是痛苦得不能自抑,隔日病情反而又增加几分。
凤翎便不敢再问。
“愣着做什么,坐到三婶跟前来。”齐氏笑着冲她招手。
浅云也笑道,“女夫子,还不快去给三婶瞧瞧,一个下午,三婶念了你几十遍不止。”
凤翎边往齐氏跟前走,边笑,“什么女夫子,今儿还被先生罚抄书,您瞧瞧,”凤翎在床前坐下,将手伸往甘氏面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哄她,“这手可都提不起来了,冯先生可真狠心。”
“还装!”齐氏笑着将她的手打落,“又贪玩了吧?冯先生是出了名的严苛,只罚你抄书,己经很便宜你了。”
凤翎这才吐吐舌尖,笑着往齐氏额头探手,并没有发热,便又向浅云问道,“姐姐,三婶的药可吃了?今儿可好些?”
“药倒是吃了,”浅云微戚了眉,答道,“只还是咳得没怎么见好,都吃了这么些天了,要不,明儿我再去请秦大夫来瞧瞧?”
不待凤翎回答,齐氏苦笑着摆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别再请大夫来折腾银子,也折腾我……这药啊,今儿最后一副,明儿浅云也甭再去抓了,抓了我也不吃,苦得渗人。”
齐氏边说,边一阵剧烈咳嗽。
凤翎忙替她抚背顺气,柔声哄她,“病了不吃药怎么成?三叔昨儿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三婶呢,您要再不好起来,等过几日三叔回来,我怎么回他啊?”
“我对不起他……你三叔,是个好人,我,我……”齐氏边说,边咳得喘不过气来。
瞥见齐氏握在手中的帕子上的那抹腥红,凤翎不由大惊失色,“三婶……”
“今儿开始就……。”浅云端杯水过来给齐氏,话是看着凤翎说的。“明儿还是再请秦大夫来瞧瞧吧?这样拖着……”
齐氏摆手,将手中的杯子递于浅云。道,“你也辛苦了,浅云,回去瞧瞧你娘那儿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和凤丫说说话儿。”
浅云应声,行了礼后出去。
齐氏牵过凤翎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摩挲,盯着自己的手又看了许久,才抬了眸子看她。“凤丫,这些年,我待你就像自己的女儿一般。”抬手轻轻的将凤翎的鬓发抚到耳后,齐氏有些哽咽,“我最舍不下的就是你,我多想看着你出阁,找个疼惜你的人,就像你三叔……凤丫,三婶多想看着你幸福的过一辈子。”
凤翎假装听不懂齐氏话里的含意。靠近她的怀里,含羞地道,“三婶,我还小呢。等真要出阁的时候,我还要三婶替我制胭脂妆粉,可不知该多漂亮呢。好不好,三婶。”
齐氏一手搂着她。一手抚她的脸,苦笑。“三婶做梦都想,我的凤丫会是多漂亮的嫁娘。只可惜,三婶……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一滴温润的泪滴落在凤翎的面颊。
凤翎再忍不住悲声,哽咽道,“三婶,不许这么说。大夫说了,你只是伤寒,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齐氏还未说话,便又是一阵咳嗽,凤翎慌忙从她的怀里起来,轻抚她的背,等齐氏好了些,往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自己依旧在她身边坐下。
齐氏看着她轻笑,忽然伸指一点她的额头,“鬼丫头,你什么时候修炼到对着三婶也能睁着眼睛说白话了?”齐氏轻抚胸口,又道,“什么伤寒?我这病啊,是心病,多少年了,你知道的,你三叔……”齐氏的笑容僵了僵,“你三叔也知道,他只是不说。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他。”
这是齐氏第一次主动提起她的心病。
凤翎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被齐氏抬手的一个手势止住。
看着凤翎,齐氏溢满哀伤的眸子忽地变得虚无缥缈,投在远处的目光迷茫得似乎找不到焦点。
“我亏欠你三叔的,这辈子也还不了。等我不在了,凤丫,你告诉他,我……让他找个好姑娘,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我……地下有知,也能安眠。”
紧握齐氏的手,凤翎也跟着滴泪,“这话我说不了,三婶。你心里比谁都知道三叔的心,你若真想三叔快活的过一辈子,就该快快好起来,把过去的什么都忘掉。这心病,来得快去得快,全看你自己怎么想。三婶,你若真觉得对不起三叔,就该好起来,好好的陪他一辈子。”
齐氏收回目光,看着凤翎摇头苦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凤丫,你不懂。”
“什么沧海桑田,巫山云雨,不过是戏子们唱出来哄人感情的鬼话!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三婶才能感受到三叔的好,只要你想,为什么就不能忘了过去好好的过一辈子?”
齐氏沉默了一会儿,又拉起凤翎的手,摇头,“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凤丫,你要真念三婶的好,就记得我这番话。你三叔是个拧脾气,我怕他……走不出来,”
见凤翎不答话,齐氏一急,又咳得往帕上吐出一摊血来,“咳……你若不答应,我就只当这些年白疼了你一场!”
凤翎又难过又心急,搂着齐氏哭出声来,“好好好,我应你,我都应你!”
“我不应!”屋门忽然被用力的推开,秦天海大步跨了进来,满脸是泪。
进屋就指着齐氏大吼,“齐玉枝,你,你……我,你要敢就这么的……去什么去,我告诉你,我,我会让我自己难过一辈子!不是,我对天发誓,我要让我自己下辈子都过得孤苦伶仃,三餐不济,再……再四百四病,哪个最苦我得哪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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