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转脸瞪着甘氏,面目变得异常狰狞,“再缓,再缓下去,别说秦家这个破家子,就是个金山银山,也得给你们娘几个掏空!哼,我讲情面,叫你一声嫂子,你也不想想,这些年,你们吃的喝的,哪里不是咱们贴补的?”
“三个小子,一个丫头,都是张口的,天生没带着口粮,生就的穷人还想富贵命。难怪大哥一去不回,八成是给你这命克的!哼,穷命还想学人瞧大夫,大夫,是你们这种人瞧得起的么?”
“二婶,话,话可不能这么说,”显文显然因为刚才的一巴掌有些后怕,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毕竟是这个家里最大的男人,保护娘和弟妹是他的责任,“我和二子,早晚都在田里,我娘从早到晚在屋里忙着,怎么,怎么,就挣不回我们几个的口粮了?”
凤翎知道显文说的没有半点儿夸大。显文乐文自十岁开始就起早贪黑的在田里忙碌,娘也一天到晚操持家务,哪里会挣不回一点儿口粮?
“臭小子,还敢犟!”罗氏恶狠狠的转身冲着显文跨了一大步。
甘氏生怕她再打显文,往前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拦在显文前面,拉住罗氏,“琼枝啊,当嫂子求你,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我……”
“你甭求我,娘说的,别说咱家没银子,就是有,也不带这么养个死人,”罗氏边说边往咳个不停的守文身上瞟了一眼,又白了甘氏一眼,“本来就养着个病痨子呢,这银钱还没算。我跟你说啊,这丫头,咱说什么也不能这样养着。”
凤翎听着甘氏实在委屈,暗叹口气,本想着愣愣的坐起来,就算诈尸也好,好歹的吓吓二婶,谁知她刚准备睁眼,就听得门口传来一个柔柔糯糯的声音,很轻很软,似乎是远远的从哪儿飘过来的,但却咬字清晰字字入耳。
“嫂子,我来瞧瞧凤丫,能进来吗?”。
凤翎又将眼闭了回去,仔细想着这个声音。
听称呼,她知道说话的是三婶齐氏,不过,这声音听得有些陌生。
前世,三婶不爱说话,与家里的孩子也不太亲近,而且就在秦家举家迁往京城那年因病去世,所以凤翎对她的记忆十分模糊。
只知道曾听乡里的老人们议论,说是三叔捡的大便宜。三婶原是京城里的官家小姐,好像家里人犯的什么事儿,才和老父流落至此。老人家受过三叔的恩惠,死前便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三叔。
三叔三婶的典故无从可考,但是秦家世代务农,三婶能读书断字却是真的,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也就是三婶嫁过来以后,靠她的一些绣品贴补家用,秦家才比先前好了许多。
也就是这样,二婶对三婶还算客气。
凤翎对三婶的了解仅限于此,所以她又按下自己想起来的心思,细细的听下去。三婶,是个怎样的人?
甘氏忙放开罗氏,抹了把泪,强挤出个笑容,往门口迎去,“玉枝啊,快进来,快进来。”
罗氏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动动唇正想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这个玉枝,与自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每月她又还能弄些银钱,自己犯不着为这事儿去招她。
“二嫂也在啊,”齐氏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也并没有等罗氏回答,就又转向甘氏,仍是那不温不火的腔调,“我听二子说了,大夫来瞧过,凤丫可有起色?”
近处听来,齐氏的声音干净得不掺一点儿杂质,而且字正腔圆,没有罗氏那种浓浓的乡土音,让人听着非常舒服。
凤翎想,声音这么干净的人,心肠也应该是干净的吧?
甘氏摇头抹泪,半天发不出声音。
倒是罗氏冷哼一声,“什么起色?干耗银子罢了。反正,娘的话我可带到了,明儿一早,你就打发阿大,将凤丫找地儿埋了。”
齐氏似乎并没有听见罗氏的回答,轻声安抚甘氏,“嫂子,甭急。我刚听二子说,他见着凤丫动了呢,凤丫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儿的。明日我正要去镇上的绣庄,再顺路招呼秦大夫来瞧瞧。”
“哎,怎么好……”甘氏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罗氏往地上恨恨的啐了一口,冲着齐氏翻翻金鱼眼,“呸!站着说话不腰疼!再瞧,你给银子么?一个丫头片子,说什么福大命大,想笑死人么!”
不待齐氏回答,甘氏咬着下唇自手指上褪下一个银色戒子,塞入罗氏手中,“我知道这些日子,凤丫瞧病费了不少家用,真对不住大家。这个,是我爹留给我的,掂着有些份量,应该也能值些钱,先顶些家用着吧。”
凤翎叹气,娘啊,你能再糊涂些么?手里没钱短三分,有点值钱的还塞给别人,明儿请大夫她还不给银子,你怎么办?
不过那个戒子,说是外公留的,凤翎没什么印象,以前没见着娘有什么首饰啊?或许,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就己经给二婶谋了去吧?
凤翎睁眼去瞧,罗氏己经飞快的将那个戒子纳入怀中。
不行,外公留的东西,得弄回来!凤翎的第一反应,便是起身去抢。
可罗氏是很典型的农家妇人,身材高大,体格壮硕,自己是个十岁的孩子,又生得瘦弱,单抢是抢不回的,得再想法子。
只听得齐氏不冷不热的道,“二嫂,这样不好吧?到底是亲家公的遗物。你真的问过娘么?这才月头呢,家用就没了?”
罗氏的金鱼眼瞪得老大,“玉枝,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累死累活的,操持一大家子人呢,这里边的辛苦,没人体会就算了,你是信不过我?遗物,遗物怎么了?遗物能当饭吃?不换些钱,拿什么给凤丫瞧病?”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最近你屋里闲的慌吧?也是,怎么不闲呢,再怎么折腾,也生不出一只蛋来!”罗氏斜睨着齐氏冷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放眼整个屋里,只有她是最有福气的人。
凤翎知道,三婶直到死前,都不曾育有一子半女,当年给三婶送终的时候,还是大哥显文做的孝子捧的牌位。找人最痛的伤疤揭,罗氏的话骂得真毒。
齐氏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儿怒气,反而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二嫂说的是,都说能者多劳呢,下蛋这么大的事儿,就只能多多劳烦二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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