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孝良最后得出的地点在法租界,原本以他这种身份敏感之人,是不宜私下里进入租界的,并且日本人刚刚撤退,必然在上海留下了大量的密探情报人员,如果他贸然现身在法租界会不会引起一番骚乱呢,但最终吴孝良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即便他身居军事委员会执行委员,堂堂陆军上将也还有着心存侥幸的一面。
第二天一早,他换上西装戴好礼帽,便听有人敲门。
“进來。”
李泽军推门而入,吴孝良一看是他,笑道:
“谦亭你來的正好,你赶紧换上便装,随我出去一趟。”说着吴孝良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又说道:“争取在午十二点之前回來。”
“司令这是。”
李泽军有点疑惑,他们在上海绝对是初來乍到,吴孝良这副打扮看样是要去会什么人,不过他却隐隐有点不安。
“如今上海刚刚光复,日本人虽然撤走了,可背地里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密探,咱们前脚出门后脚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刺杀暗算咱们呢。”
李泽军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吴孝良经过淞沪一战之后,肯定已经上了日本各类组织的头号黑名单,但凡有机会干掉这个名噪国的吴上将,是绝对不会有人甘心放弃的。
吴孝良固执道:“谦亭的用心,我怎么能不知道,只是这个人我亏欠她太多,今天有此一要求,实在不忍拒绝。”一把手制止了想继续劝说他的李泽军道:“别说了,换衣服吧,不放心的话就多带几个绥东老人。”
李泽军情知在劝说下去也是徒劳,只好出去秘密安排人手,效率倒也真快,片刻功夫,便匆匆返回,一身褐色西装,礼帽一样都不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把,吴兄。”
吴孝良哈哈大笑,挥手道:“李兄先请,李兄先请。”
两个人先后上了院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小轿车,缓缓驶出了院,谁也沒注意,一名少校军官自东厢屋闪出身來,探头远远的向大门外看了一眼,随即整整衣装,掏出香烟点燃,然后装作路过的样,來到门口,冲士兵一笑,递了只烟过去。
“兄弟辛苦,抽着,咱司令还兴微服私访呢。”
站岗的士兵,将手一推拒绝了那少校的香烟,五十七师军纪严明,士兵站岗吸烟是会受到严厉惩处的。
“报告长官,军规第十三条,不得私下打探长官行踪。”
那少校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讪讪的收回了香烟……
大战刚刚结束,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华界逐渐也有了人气,很多在战争时,躲进租界的居民们都纷纷返回了已经成为断壁残垣的家,准备重建家园,但也不时的迸发出一丝丝欣欣生机。
小汽车七拐八拐终于來到法租界封锁线边缘,由于之前大战,各个租界都如临大敌,即便如此仍旧有大量的难民涌了进來,给各个租界治安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工部局不得临时不封锁了租界,同时只准出不准进,直到战争结束,这个临时规则仍在生效,因为尽管两国罢兵,但市面上并不平静,抢劫,杀人越货,黑帮火并等恶性案件仍旧层出不穷,因此,工部局不得不延长了只准出不准进这一规则执行的时间。
但这个规则也只是针对底层老百姓的,特权阶层自然不在此列,李泽军一向心细如发,既然安排好了小汽车,当然也不会忘记进入法租界所需要的通行证,说起來,为他提供通行证的人还在淞沪战役出了不小的力,正因为此前的秘密接触,他这回找到此人要了两张通行证也就顺理成章,那人也欣然帮忙。
如果吴孝良得知此人姓名定然会大吃一惊,但这等小事,他自然也沒有事事询问的道理。
把守出入口的警察在仔细查看了一番小汽车递出來的通行证之后,立即示意同伴可以放行,警察们随即搬开路障,放吴孝良的小汽车通过。
进入法租界后环境陡然一变,虽然界面上仍旧盘桓着一股股的不安,但少了焦黑的断壁残垣,和淡淡的尸臭,这里才是上海最繁华的所在。
吴孝良暗叹一声,国的土地上的城市,竟然要靠欧美才能得以保全,何时国人才能独自撑起这东亚的一片蓝天呢,放眼车外,到处都拥挤着惶惶不安的人群,这其有国人,有法国人,有俄国人,甚至还有日本人……
“啪,。”
一阵清脆的响声自街上传进车,李泽军骤然紧张起來,勃朗宁手枪已经抄在手,警惕的望着车窗外,他这才发现,枪声并不时冲他们來的,骚乱在马路对面街角处发生,紧紧片刻功夫,喜好看热闹的市民们就已经将事发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影晃动,吴孝良透过车窗仅仅一撇,依稀看到几名大汉似乎正扭着一名女,而那女手竟赫然闪闪发亮,想必那弹定然是在她手的枪疾射而出。
吴孝良只觉得心底某处突然动了一下,理性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进入法租界去见她就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在搅合进当地的纠纷离去,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麻烦來。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冷笑,亏你还自诩为了国家民族之崛起而战斗,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气都失去了,还谈什么国家大义。
“停车。”
嗤的一声,小汽车随着吴孝良的话急急刹住。
李泽军一把拦住吴孝良,“请司令端坐车里,外面的问題我去解决。”
李泽军自然知道吴孝良的脾气,一旦决定了就是火车头都拉不会來,既然这个闲事管定了,为避免节外生枝,只好他亲自出马了,他下了车分开人群,全然沒注意到距离小汽车不远处,有几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们。
“干什么的,都住手。”
看到眼前一幕,李泽军只觉得气往上涌,虽然当事人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但四条邪恶的壮汉抓着一个柔弱的姑娘不放手,就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