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恐怕不易施行。”殷远鉴在听了张克楚的建议之后,沉吟片刻说道。他本也没想到张克楚一大早会来找自己,更没想到张克楚会提出给杀奴军借贷的建议。虽然看起来这个想法的确不错,但殷远鉴自家人知自家事,所以才会如此说。
张克楚有些意外的问道:“却不知道不易在何处?”
殷远鉴叹气道:“举凡借贷,利息皆有定例,不管是高了还是低了,都会被商会处罚,若是私自放贷,则有违律法,到那时就不是商会处罚那么简单了。”
原来是这样,张克楚明白了之后转念一想,说不定已经有杀奴军向各家商行借贷,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但是这个问题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关键看殷远鉴有没有这样的魄力了。
张克楚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伯父不妨换个方式运作此事。”
殷远鉴疑惑的看着张克楚:“换个方式?贤侄请说说,换个怎样的方式?”
“譬如将杀奴军做为一种商业,殷家入股,之后分红,无须还贷,若是以后杀奴军被解散时,再抽回当初投入的银子,这样的话是否可行呢?”张克楚说道。
殷远鉴眼前一亮,缓缓点头说道:“如此,倒的确是个好办法。”
“当然这中间也存在风险,比如某一支杀奴军运气不佳,全军覆灭,那就蚀本了。所以在选择投入资金的时候,还需要好好考察一番。”张克楚见殷远鉴有所意动,便趁热打铁道。
殷远鉴端起茶杯啜饮着,郁结的眉头略舒展开来:“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这个老夫自然省的,只是这件事若是由殷家出面,恐怕也有些不妥当。”
“这又是为何?”张克楚纳闷道。
殷远鉴说道:“若是单纯投入银子,倒也不难,只是具体该如何管理?譬如某个杀奴军,老夫入股之后,如何知道其战功多少?平日消耗多少?”
其实,殷远鉴所担心的是殷家投入银子之后,如何确保盈利,这个问题就不仅仅是单纯贷款了。牵扯到对资金的管理,甚至是对杀奴军的组织,很显然由殷家出面是不合适的。
想通这个关节,张克楚便心里有数了,他说道:“那么便由克敌军出面如何?”
殷远鉴抚着胡须笑道:“那最好不过了。”
张克楚说道:“即使是由克敌军出面,可是小侄对于商贾之事不甚了了,还得伯父抽调一些人手,如此还好管理。”他这么说是自然是要和殷家绑在一起,既打消了殷远鉴的顾虑,又能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毕竟按照现在的运作方式,殷家就是大股东,不派人监督是不可能的。
殷远鉴人老成精,如何不知道张克楚这番话背后的含义,他笑道:“这事就交给老夫了。”
接下来,两人就一些细节问题商议了半天,直到了中午,殷远鉴让人将饭菜送到书房,两人边吃边谈,待确定了大部分事宜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至于家族中所有的商船出海的事,殷远鉴自然不会再提了。但凡有办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回到营中之后,张克楚找来郭玉郎,将自己和殷远鉴最终谈妥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样也好。”郭玉郎点头道:“如此一来,咱们克敌军就能迅速扩大了。”他是站在克敌军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有了殷家的雄厚资金投入,那些力量较小的杀奴军就能在克敌军的周围迅速聚集起来,从而使得克敌军实力大为提高。
“不过。”郭玉郎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样是不是太惹眼了?”
张克楚笑着摇了摇头:“惹眼怕什么?只要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谁还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郭玉郎想想也是,便点头说道:“那这事该从何处着手?”
“自然是先要去达兰经略府。”张克楚想了想说道:“明天一早便出海,到了达兰之后找找那些杀奴军同行,我想这半年时间下来,很多人都觉得仅靠一艘战船杀不了多少土人吧。”
两人正说着带哪些人去,去了之后和那些杀奴军怎么谈,就见王胖子喘着粗气进来:“累死我了。”
“怎么?”张克楚把凉茶壶递了过去。
王胖子接过茶壶好一通灌,末了用胖乎乎的手背擦了擦嘴角,这才说道:“总算把那些东西都从船上搬下来了,我说大哥,你这是打算造多少燧发枪啊?即便是用来造枪,又弄那么多铁锭来做什么?”
张克楚示意他坐下说话。
“清单给菲利普拿过去了吗?”张克楚问道。
王胖子点了点头:“送过去了,那家伙看了单子也是这么说。”
张克楚笑了笑,却没有回答王胖子刚才提出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最近可有马六甲那边的消息?”
王胖子低头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的说道:“也有一阵子没什么消息传过来了,最新的消息,还是京畿水军司的两只船队路过达兰,听说也是去马六甲的。”
“嗯,这个我知道。”张克楚皱眉说道:“这样一来,咱们大宋的月复地可就空了,北镇守司水军恐怕一时也不会南下,所以这局势,还得乱上一阵。”
“咱们飞崖岛是不怕的,怕的是那些防卫不足的岛子,不管是海盗还是土人,恐怕都磨亮了刀子,就等着扑上去了。”郭玉郎说道。
张克楚眯了眯眼,说道:“咱们也不能太大意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兄弟们熟悉燧发枪,不但要熟悉枪,还要让他们抛掉以前所接受的那些训练,毕竟火绳枪和燧发枪的区别可不仅仅是枪本身,队形、配合这些要让他们尽快熟悉起来。”
“这事就交给我吧。”郭玉郎主动说道。
船队自新汴返回的时候,郭玉郎实际上已经承担了总训练官的职责,就张克楚的观察而言,还是挺称职的,所以当下点头应了,又嘱咐了几句。
“打铁还需自身硬,要让别的杀奴军心甘情愿的跟着咱们走,咱们自身就得刚硬起来,无论是土人也好,海盗也罢,甚至是西洋人,都要打得过才行。”张克楚站起身说道:“过几天我就往达兰去,这里你们二人都精心些。”
王胖子疑惑道:“大哥去达兰做什么?”
“呵呵,回头再跟你说,这会儿饿的紧,赶紧让人摆饭吧。”张克楚模了模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说道。
第二天一早,张克楚便往军械司工场而来,到了菲利普的住处门外,就听里面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门也是虚掩着,张克楚进了门,见菲利普蓬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穿着件对襟褂子,正拿着个小锤子在铁毡上敲打着。
“如何了?”走到菲利普身后看了一会儿,张克楚趁着他停手的时候问道。
菲利普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转头看到是张克楚,哭笑不得的说道:“阁下,你们大宋人有句话叫……”
“人吓人吓死人嘛。”张克楚哈哈一笑:“谁让你那么专心,我可不想打扰你。”
“可你已经打扰了。”菲利普低声嘀咕了一句,拿起手里的金属构件,对张克楚说道:“大致就是这样了。”
张克楚拿到手上端详了一会儿,大概看明白了这个东西的工作原理,只是现在还是个毛坯,看着很粗糙。
“绳子是穿到这个环里系紧吧?”张克楚问了几个不是很清楚的地方,彻底弄明白之后,把构件还给菲利普,拉着他坐到桌子旁边。
“昨天如海给你拿来的清单看了吗?”张克楚拿起茶壶,倒了两杯冷茶,对菲利普问道。
菲利普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借过茶杯喝了几口,点头说道:“看了。可是这些物资看起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制造燧发枪吧?”
“没错。”张克楚伸手将杂乱的桌子清理出一小块,歪过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铁锭太多了些?”
菲利普点头说道:“是啊,如果是为了制造燧发枪,根本不需要如此多的铁锭。”他疑惑的问道:“将军阁下,我可以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当然,这事本来还得让你出个主意。”张克楚拿起鹅毛笔,用手指刮了刮笔尖,又找出来一叠空白的纸。
他一边在纸上画着草图,一边说道:“本来想着等你把火炮上改装燧发点火装置的事搞好之后,再让你来办这件事,但是过几天我就要去达兰,所以现在就得来麻烦你了。”
“是……上次说的炮弹吗?”看着张克楚在纸上画出的图样,菲利普略带一点疑惑的问道。
张克楚点了点头:“是了,你觉得这种方法可行吗?”他在图纸上标明了外壳、弹药、引线等,看着虽然很简单,但是制造起来恐怕就很复杂了。
虽然和现在通用的炮弹一样是圆形的,但是这种空心的圆铁球该如何铸造,装入多少火药,引线又用什么材料制造,需要多长,怎样安装进去,都是未知。考虑到这些问题,菲利普的眉头就越皱越紧了。
但是从理论上来说,这又是可行。
菲利普不是非常确定,张克楚却很清楚,历史上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火炮就是用的这种炮弹,在实心炮弹之后,雷汞铜壳炮弹之前。不过他再怎么笃定,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真要制造出来肯定需要不断试验。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地雷战》里农民兄弟都能用石头造飞雷,用的不也是自己研磨的黑火药么?不过貌似那时候他们有雷管——张克楚想到这里有些挠头,雷汞是怎么造的呢?
菲利普没有注意到张克楚那变幻不定的神色,他认真的看着图纸,在脑海中勾勒着实物形状,制造流程,而这个过程中又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该怎么样去解决。这么一想,未免就有些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