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严冬,大雪弥漫了整个南平郡,寒风簌簌,普通人皆关门闭窗,不愿足外。
南平郡都,宽阔的街道罕见行人,半尺深的雪地上,只有廖廖数行足印,转眼又被飞雪掩没。
南平郡是“藩王”周天德的领地,不下百万人口,周天德虽是袭承祖业,但却让南平郡的繁华达到了百年来的颠峰。
周府的门庭广大,雕刻精细的两只大石狮威风凛凛座在两端,即使风雪森寒,依旧有四名精壮的大汉装戴威武,手持大刀严守在侧。
周府的后院。
“脚踏地,头顶天,食指空中悬,指尖对眉间。肘下垂,脚趾弯,舌上顶,鼻呼吸……”一位紫衣男子清声念道,目光落在身侧,一名竟赤着胳膊,在雪地里半蹲着的男孩身上。
这男孩面容看上去大约七八岁,长相俊逸,并有着一抹清澈的气质,身材比同龄的孩子要壮不少,如同十岁左右的少年。此时,他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白色的单裤,蹲着马步,双脚陷在雪里。冰冷的雪花不断的飘落在他的身上,男孩咬着牙,哆嗦个不停,虽是如此,他还是保持着马步的动作。若不是在这之前,服用过一碗参汤,这样冷的天气,他恐怕已经坚持不住了。
这是他的功课,每日要像这样坚持两个时辰,现在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时,一名俊朗青年戴着锦帽,披着一件貂裘,从远处走到男孩身边。
“大世子。”紫衣男子对着青年微微一躬身。
青年淡然道:“徐师傅,你先下去吧,周易由我来看着。”
“是。”紫衣男子也不多言,他踏雪而去,那雪面上,只留下淡淡的脚印,可见轻功了得。
“小弟,今日风雪太大,就到此为止吧,父亲那里,我会说服的。”等紫衣男子离开后,青年看着男孩周易发青的脸蛋,不忍心的说道。
“大哥,我答应过父亲不会偷懒的。”周易嘴角发紫,微微颤抖道,眼中却是呈现出坚强的光芒。他一直记得父亲的话,想要成为强者,就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他因为从小体质较差,不适合自幼习练内功,然而周家世代崇武,他更是喜欢武学,为了锻炼体质,周易从不肯懈怠。
青年无奈,他这个弟弟虽然年幼,但是性格坚毅,特别是对于以后练功有好处的事,从不偷懒,有着一颗倔强的向武之心。同时,青年也有些担心,这深冬的寒意比以往冷得多,若是冻坏了,反而得不偿失。
“你既然不肯回去,我这个做大哥的就陪你一起受冻。”青年实在心疼周易,于是一把月兑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胸月复肌,雪落在上面,腾起丝丝白色热汽,仿佛他的肌肉都是火炭。他笑着走到周易身边,陪他一起蹲起马步。
周易顿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笼罩在自己的身体,令这风雪的寒意一下子弱了许多,他眼睛猛地发亮,这便是“六阳融雪功”的初步威能!他还记得,数月前,父亲施展六阳融雪功时,自己离得五丈开外,就好像近距离面临着一座火炉。
那种场景,令他心灵深深震撼!
“我一定要锻炼好身体,达到修练六阳融雪功的体质!”周易想象着当自己学会此功后,就算虎狼见到自己也一定没有反抗之力,不由心神激动,暗暗发誓。他感受着从大哥身上涌来的丝丝暖意,虽然这倍感舒适,但也令他锻炼的效果大打折扣。
“大哥,你不要帮我,我能行!”周易咬牙道,说出这番话,就像在饥渴时,看到一碗甘泉水说自己不渴,一样的需要勇气。
青年一楞,旋即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却甚感欣慰,他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空,心想:小弟长大了,如果娘还在,看到小弟这样,应该会含笑九泉吧。
随即,青年收回了功力,依然陪在周易身侧。突如其来的寒意,登时让周易打了个寒颤,加上双腿强烈的酸麻感,使他一时间难受到了极点,尽管如此,他咬紧牙关,仍然坚持着。
“再过两月,你便满八岁了,爹已经传信会回来,到时如果你的体质能达到要求,便亲自传你咱们周家的六阳融雪功,就不用在意这区区风雪了。”青年盯着周易,说出了一句让周易热血上涌的话。
“嗯!”周易精神一振,激动的无以复加,恨不得时光飞逝,只盼那一天早早到来。当然,他也更坚定了锻炼自己体质的决心。
周易是藩王周天德幼子,青年是周天德的长子“周宇”,也是周易唯一的兄长。周天德虽坐拥一郡,但只娶了周宇和周易的母亲,即使他们母亲在生下周易后就去逝,也未再另行纳娶。
六阳融雪功则是周天德所练的顶级功法,对于修炼者的体质有很高的要求。
自周易两岁起,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烈日雨雪,每日都要在这后院蹲够两个时辰的马步,无一例外,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为的就是能够锻炼出更好的体质。
两个时辰后,周易全身发僵被周宇抱进房间里,喂服了参汤,身体才渐渐暖和起来。
下午时分,则有专门的师傅教授周易文学知识,虽然周家崇武,但作为世子,也必须要读书。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周易清朗洪亮的颂读声响彻了整个周府后院。
“时年,天下分五国,其中以梁国、东汉国最强势,另三国陆、秦、颜则为盟国,与两大国分庭抗礼……”关于地理,身为潘王之子,也须了解。
南平郡处于东汉国土的南边,多高山大泽,南北方与梁国接壤。两强国以延绵不知多少万里的南谷山脉为分界,周天德常年驻守在南谷山脉外,上一次回家已是半年前。
转眼间就过去了两个月,南方的冬天漫长,雪经久不化,周府高置的房檐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霜雪。
这天午时,周易早早的就站在门口,他带着毛皮小帽,小脸冻地红扑扑的,不断张望着远处。
今日便是周易的八岁生辰。
不多时,只见一大队彪悍的大汉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到藩王周天德的府邸。
“爹!”周易兴高采烈地冲着领头的中年男子叫道。
此人,宽额剑眉,神色间自有一股威严,正是潘王周天德。
“易儿!”周天德翻身下马,两步上前,粗壮的手臂把周易搂了起来,掂了掂,大笑道:“哈哈,比半年前重了不少啊。”周天德心情大好,平时威严的神色尽数被慈爱代替,随后他扫视了府门周围一圈,问道:“对了,你大哥怎么不在?”
“大哥早晨说要亲自去狼山上捉一头白眼狼王作为我的生辰礼物。”周易兴奋的回道,白眼狼王是狼群的首领,能得到这样一头狼,定是极威风的事。
“狼山?那里虽然比不上南谷山脉深处危险,但现在冬天,狼群都饥饿不堪,以宇儿的功力想要抓白眼狼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周天德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吩咐一旁的随从道:“派一队人,去狼山下接应。”
“遵命!”一名随从应道,然后转身离开。
周易很少看到父亲皱眉,不禁伸手去模周天德的眉头。
见此,周天德哑然一笑,抱着周易朝府内行去。
“今日是你的生辰,易儿,你有什么心愿?”
“爹,我想学六阳融雪功!”
“哈哈,爹这次从军中回来,就是为了此事!等爹先去处理一番府中的事务,再传授于你。”走进府中,周天德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差点忘了,爹也给你带了样礼物!”
“礼物?”周易眼睛一亮,仿佛含着一抹星光。
周天德抱着周易,转身对跟在身后的男子道:“唐田,去把那东西拿来。”
“小世子,你猜王爷给你带的是什么?”唐田跟了周天德多年,对周易自是熟悉,他嘿嘿一笑,对着周易眨了下眼,便朝还停在府门外的马匹走去。
“爹,放我下来。”周易迫不及待的从周天德身上跳下,小跑着跟上唐田。
周天德望着周易幼小的身躯,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只是眼中却隐藏着许多思念,他看向腰间挂着的一枚青色的玉佩,心中念道:“八年了,已经八年了。月蓝,你已经离开我八年了。你的孩子们都很好,我也很好,你还好么?”他的目光闪烁,用手轻轻的摩挲着玉佩,心中的想念越发的浓了。那个如仙子般的倩影,清澈的眸子,纯净的笑容,深深地烙印在周天德的脑海里。
周易自然不知道周天德的感触,他好奇的从唐田手中接过一个用棉布包裹的东西。
“小世子,里面的东西可是活的,你小心点,别摔了。”唐田嘱咐道。
“活的?”周易更加好奇了,连忙把棉布取开,里面包裹的竟是个小铁笼,小铁笼下铺成一层厚厚的棉绒,他睁大眼睛,盯着卧在棉绒里一团比他拳头还要小一些,仿佛雪球的东西。
就在这时,似乎是因为感觉到透进笼里的光线,那雪球样的东西忽然耸动了两下,伸出一个秀气的小脑袋,四处嗅了嗅,然后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这小东西的眼珠子是淡蓝色的,看向周易,一眨也不眨。
周易和它对视着,把头靠近铁笼,想看清一些。
“唬!唬!”小东西似乎被周易硕大的脑袋吓倒了,雪白的毛猛地乍立而起,对着周易发出如同喘息的低嘶声,像是在恐吓周易,不要靠近它。
“白老鼠?爹送我一只老鼠?”周易瞪着眼,愕然不已。
唐田听到周易的话,顿时捧月复大笑道:“哈哈,小世子,这可不是老鼠,它是狐狸!而且是罕见的银狐,是南谷山脉中最聪明的动物。这小家伙出生不到十天,现在养的话才最通人性,等大了,说不定比你现在的个头还要大……”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无语地发现周易已经抱着小笼子兴奋地朝府内跑去,边跑边嘀咕着:“该给它喂什么好呢?”
与此同时,周天德来到府中的主屋。
一名削瘦男子手持一本薄薄的册子躬身送到周天德手上,恭敬道:“主上,这是半年来属下派人收集来的所有有关修真者传说的情报。”
周天德接过,略翻阅了一遍,目光立时变得冷洌起来,盯着男子,寒声道:“半年时间,就只找到这几条情报?本王让你组织的潜龙网难道就这般无用么!”
削瘦男子浑身一个哆嗦,立即跪在地上,飞快地说道:“主上,是属下没用。这八年时间,潜龙网已经渗透到了我东汉国绝大部分地域,可是修真者几乎没有人见过,甚至不曾听闻。这几条情报,也是属下等花费很多时间打探而来。另外,凡是有神话传说之地,属下都派人去寻过,但,不曾发现主上所说的修真者存在。”
闻言,周天德脸色阴沉,用手叩着桌面,不发一语。
削瘦男子抬眼悄悄看了周天德一眼,额上沁出冷汗,他跟随周天德这么多年来,每次呈报消息的时候都怕得要命,他也不明白,以王爷的实力和地位,竟会对修真者如此感兴趣。若不是当初周天德告诉他,连他也不知道修真者的存在。以他这些年的了解,修真者便是传说中的仙人,拥有凡人望尘莫及的力量。
“王爷,恕属下直言,修真者可能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削瘦男子犹豫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说道。
周天德叩桌的手猛地一停,看着削瘦男子,沉声道:“修真者定是存在的!田忠,你跟着本王十余年了,应该知道本王从来不做白费功夫之事。继续找下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田忠应道。
周天德又看向腰间的青色玉佩,冷洌的眼神多了一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