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一宗外的樟林阵,平日里只是发挥普通威力,只为挡住凡人,甚至就连一些真正有毅力的凡人,也可能走出阵,从而真如外界所传的,成为谷一宗弟子。当然,这仅是外宗的弟子,无法成为真正的修真者。
尽管神虚宗有令,不得向凡人告之修真者的存在,但只要不出格,没有大面积散发消息,神虚宗并不会真的来干扰。
如今,樟林阵的威力已然发挥了大半,哪怕一只脚踏在真人境界,周易也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姜道明说过他的阵法天赋了得,但再了得的天赋也需要长时间的磨炼和积累。
若被禁于阵中的不是爹,时间没有这般长,周易也许不会这样冲动,可是没有也许。
此时,伍治铭走在周易身前,他手中拿着一只翠绿色的罗盘法宝,肉眼无法看到的波动,形成一圈圈波纹恰好将两人包揽在其中。
他用神识可以感受到在这波动之下,连贯着樟林阵的那些线条向两边微微避开,形成一条空隙。
周易看了眼那罗盘,目光闪动起来。
“前辈,这法宝需要以特殊的法诀催使,就算晚辈现在告诉前辈,也至少得数个时辰去掌握。”伍治铭没有回头,但他感觉脊背发凉,不等周易询问就直接开口说道。
数个时辰,周易等不起,若再不快点,等谷一宗真正厉害的弟子来的话就麻烦了,他现在的举动无疑是在挑衅。
“快点!”周易目光一敛,冷声说道。
“是,是,前辈放心,就快了。”伍治铭连忙回应,他背对着周易,脸上却露出一抹狡诈之色。
少顷,周易朝四周的樟树林环顾了一圈,突然脚步一顿,不再前行。
伍治铭也随之停了下来,转过头,诧异道:“前辈怎么不走了?就快到了啊!”
周易看着他,忽然冷冷一笑,隔空一掌拍出,未等伍治铭反应过来,一股强厉的劲道瞬间就击在了他的左肩。
伍治铭惨叫一声,左臂直接垂下,左半边青色的衣袍上渗出暗红色的血液,他惊恐万分的看向周易,叫道:“前……前辈……为什么……”
“住口!”周易喝止,冷声说道:“此阵我虽难以破解,但还是能看懂一些虚实。你若敢再多走一步绕路,下一次,就是你陨落之时。”
伍治铭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却是缩成了一点,阵法一道太过磅礴繁复,一般修真者都不会去触及,即便是喜欢此道的人,大多都只是略有涉及。据说此樟林阵乃是谷一宗一位老祖所布置,根本不是普通修士能看出的。在伍治铭看来,周易虽然是筑基圆满,比他的修为高了一个大境界不止,却还未结丹,仍然是普通修士,而且看其年纪,应该把时间都花在了修练之上,哪有闲时去接触阵法。万没料到此人居然在阵法上也有较深的涉掠,早知如此,他就不必多花心思了。
“唉……”伍治铭内心暗叹,运转元力压制着断臂的痛苦,然后不再多言,径直朝樟林阵深处走去。之前他也起过逃走的念头,现在却是丝毫不敢了。
……
谷一宗内门。
“弟子李君,有要事求见程师祖。”李君返回谷一宗外山后,便急匆匆的朝内门而去,他没有去找执罚长老,普通的执罚长老也仅是筑基修为,而是直接来到程师祖的洞府。
程师祖,正是那次惩罚闯宗之人的宗内前辈,他既称师祖,自然是已经结丹有着真人境界。
“师祖正在休息,不便打扰。”守门的弟子挺直了背,傲然的朝李君说道。
李君心下不喜此人,若在往日是断不想再多说什么的,不过他也羡慕此人,能为师祖看守洞府的,偶尔会得到师祖的一些指点,便是一场造化。
他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喜,堆笑道:“曾师兄,还望通报一下,我真的有要事求见程师祖的。”
守门弟子一挑眉,不屑道:“凭你能有什么大事?师祖若休息不好,怪罪到你头上,那才是真的大事!”
“曾师兄,真是有大事啊,不是师弟在欺你,这件事若是再不禀告师祖的话,那就麻烦了。”李君苦着脸说道。
守门弟子看着他的表情不似作假,皱了皱眉,问道:“你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若真是大事的话,我自会去通传。”
李君无奈的叹了口气,暗道伍师兄,你可得将那人拖延住啊,随即朝守门弟子说道起来。
……
樟林阵中的一角。
一名青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黯淡少光,正是半月前走进樟树林的那位被其母唤作“罗儿”的男子。
他脚步蹒跚,跟在一位中年大汉身后。
这中年大汉神色同样显得不好,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神态沉稳,双目中含着一抹及其坚定的意志,仿佛天塌地陷也不会令他的意志移动半分。
突然,青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抓住身旁的树干想要站起来,却觉得手臂发软,全身空荡,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起他的身体。
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进食了,每日只能服用一些晨间的露水,若是普通人恐怕已经危在旦夕。他虽有还算不错的内力和武艺,能坚持更长久一些。但这半月里,一直跟着中年大汉在林中奔走,深深的疲乏和无力感不断摧残着他的毅力。
比失去物质更可怕的是失去精神。
“周大叔……我……我不行……了……你……不要……管我……”青年说完这句话,微微闭上眼,奄奄一息了。
中年大汉回身看着他,喝道:“不想死就站起来!”
“周大叔……我不想死……但我没有力气了……不用再管我……”青年眼睛微睁,眸中的最后一丝光彩正在逐渐消散。
中年大汉沉默,他何尝不知道青年的感受,说起来这青年的心志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换作常人,三五天这样仿佛没有尽头,永远在一个模样的地方行走,就算有的吃,怕是也会发疯。
“唐罗!站起来!”中年大汉再次喝道,声音震得四周的樟树簌然抖动,仿若雷鸣。
唐罗抬眼看向中年大汉,这半个月,若非这位武功达到先天境界的大叔在旁边,他早已经无法坚持下去。
“周大叔……谢谢……谢谢你……”说完这句,唐罗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他脑中浮现出娘的身影。
他自幼父亲便去逝,是娘带着他长大,他想让娘过上好日子,想很快让娘过上好日子。
“罗儿,别走……罗儿,别离开娘……”
“娘,都是孩儿不好,是孩儿不孝。”
唐罗眼睛闭上,神色间多了一丝不舍,一丝解月兑。
中年大汉没有再看唐罗,生死他见得多了,却没有几次有此时这般压抑,他自然可以传功延缓唐罗的生机,可他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油烬灯枯之时,根本改变不了结局。
他抬头朝被樟叶遮掩得几乎无法看清的天空望去,这片樟树林如同一个偌大的囚笼困了他数月之久,他没有放弃过,从未放弃过。
可是,希望在哪里呢?
中年大汉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唐罗,他已然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