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等众人议论一阵后,他咳一声,示意众将安静。董卓待众将安静下来后,看一眼牛辅,牛辅没吭声。微闭了目,似乎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董卓当然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一下。
“昨夜,就在昨夜,马腾率领数千骑兵偷袭皇甫嵩大军,想搞个突然袭击。马腾的突袭骑军直扑皇甫嵩大军之中军大帐而去,然而皇甫嵩经验老道啊,预先撤离并于四周设了埋伏,马腾吃了大亏,被困于重围,听说最后呢,马腾被皇甫嵩手下两员大将给砍了脑袋,一人半个脑袋。”董卓说到“经验老道”四字时,特别的用力强调。还意味深长的看一看众人。最后眼光落到牛辅身上。牛辅知道董卓的意思,皇甫嵩如果真的将马腾杀了的话,那就太让人震动了。马腾这种硬角色狠角色,牛辅心里自然是知道,便是董卓这一方霸主也拿他一时没辙,皇甫嵩远道而来,真能杀了马腾,那西凉军可完完全全被比了下去。后面,皇甫嵩要对西凉军作些什么,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所以,皇甫嵩的锋芒如此锐利,让牛辅心惊,他相信董卓也是心惊一跳,这样的皇甫嵩的存在,对整个西凉军是一个相当大的威胁啊!
董卓也微一低头,似乎知道牛辅心里担心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董卓的目光才缓缓离开牛辅。
樊稠嗓门很大的对董卓道:“皇甫嵩杀了马腾?真是皇甫嵩杀的?我不相信。说皇甫嵩打败马腾我相信,因为马腾又不是什么常胜将军,打败他也正常。但是要说马腾被皇甫嵩杀了,我就绝对不相信了,哪些这么容易便宜的事啊?不可能,没那么简单。各位将军,你们觉得呢?”张济也表示同意。李傕与郭汜只是摇一摇头,却不置可否。
沉思了一下,然后坐于上位的董卓清清喉咙说:“那么,这事的影响,你们各位怎么看啊?”
牛辅还是没说法。牛辅相当安静的坐在自己位上,他只是轻轻抬起头来,看了李傕一眼,他想李傕应该会有自己的看法吧。毕竟,董卓手下四大将军里,还得要数李傕名列头把交椅了。
果然,李傕越众而出道:“董将军,此事重大,一定要确定一下。”李傕的意思倾向于谨慎,先得验证此事的真伪。
董卓也眯縫了眼睛,望着李傕道:“李将军,你来说说如何确定法?”
李傕道:“此事也容易,只需派识得马腾之人去验看一下其被砍下之首级既可也!”
董卓点头道:“嗯,李将军想得甚是,就这么办。”
一旁一直没有发言的牛辅现在颌首点头,他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毕竟牛辅的身份十分特殊,身为董卓之女婿,是董卓的近亲啊,平时在军中比较低调,位高而低调,这也算是牛辅于西凉军中的一贯作风吧。
牛辅并不着意于与李傕相争。让李傕去提出此点子吧,牛辅不争此功劳。
董卓又与众将议了一回,最后便如李傕所说那样,派一认得马腾的一员将领去认一认。
四员大将,只有郭汜与那马腾正面好好交过锋,于是,董卓决定派郭汜去。
郭汜领了命后,临行前董卓又与郭汜细细交待了一番。
董卓让郭汜一定要注意办两件事,一是明面上的事,就是去认一认被杀之人是否真是马腾本人,二是暗地里的,不能明干的事,就是细察皇甫嵩军的实力如何——这事老董不能自己亲自去干,只能派部下得力之将去察之。
皇甫嵩大营里迎来了郭汜。此前有人已经回报皇甫嵩说董卓手下将领郭汜来到了。
“嗯,郭汜,有这一号人。”皇甫嵩领军来凉州,该做的功课还是做足了的,知道董卓手下大将之中便有郭汜其人也。不知道郭汜此来有何目的,留心看看此人吧,管中窥豹,观察一下董卓手下这些大将究竟分量如何——皇甫嵩暗自想到。
“让进郭汜来!”
皇甫嵩吩咐道。
郭汜健步走了进来,向皇甫嵩一施礼道:“皇甫将军好!”
皇甫嵩点头,示意郭汜帐下落座。待那郭汜落座之后,皇甫嵩仔细打量郭汜一番。
皇甫嵩目光扫向郭将军。郭汜其人身材也不甚高,只是脸上之颧骨甚高,一对鹰眼射出凌厉之光芒来,腰板挺直,很有大将风范。
郭汜也不多话,寒喧一阵后,直接向皇甫嵩道明了来意:“皇甫将军,在下此来,是听说皇甫嵩将军昨夜曾大败马腾来袭之骑军,并斩有马腾首级,不知是否有此事呢?”
皇甫嵩道:“哦,是有此事。昨夜马腾大胆夜袭,好在我有所防备,其未能得逞也。”
郭汜又道:“但不知其人是否真是马腾呢?”郭汜还是单刀直入,真奔主题。
嗯?此话是什么意思呢?皇甫嵩眉头一挑:“此话怎讲?”皇甫嵩从来没有想到过杀错了人。之前马腾的“马”字旗帜不是打出来了么?那员大将又是使枪的,一杆大枪杀法又是如此的骁勇,舍了马腾其人,还会有谁个呢?
郭汜回道:“是董大人派我来的,听说皇甫将军杀了马腾,他自然十分的高兴。但是此事十分的重大,董大人的意思是一定要将此事落实了——”
说到这里,郭汜停下来,再接道:“——皇甫将军说杀了马腾,那么军中可有人识得马腾否?”
皇甫嵩听了郭汜这么说,心里一震,嗯?这又是什么意思?
倒是真没有谁识得马腾,当时杀了马腾只是觉得振奋,后来那两个半脑袋也被装入木匣子之中待用,预备在以后与韩遂他们大战时拿出来,挑在高竿上向对手耀武扬威,以打击对方士气用。
从来没想过杀的人不是马腾而是他人,只是现在郭汜听这么说,皇甫嵩心里有点儿犯嘀咕了。想着来将没说自己不是马腾吧,当然,现在回忆起那夜之情景,对方也没有说自己是马腾。
难道真会有问题么?难道真的是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么?
这真是一个严重至极的问题。
皇甫嵩一时沉吟。郭汜见皇甫嵩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忙问道:“皇甫将军,那叛将马腾的首级尚能辩否?”
皇甫嵩闻之精神一振,答道:“马腾的首级未被践踏,当能辨清。”立即挥手,让人将马腾的两个半脑袋拿上来。
待手下去拿马腾首级的这空当儿,皇甫嵩道:“如此说来,董大人派将军来,郭将军应该认得马腾的容貌吧?”
郭汜道:“正是。我与马腾也小小的打过几仗,认得出来的。”
皇甫嵩说一声:“那好,待马腾的首级拿上来,郭将军便可一断真伪了!”
皇甫嵩见董卓方面这么郑重其事的,还派手下大将郭汜专门验人,这也不免让他更些疑云升起。
必须尽快验明正身!消除这一疑云。
很快,马腾的首级被拿了上来,两个盒子一个盛半个脑袋。
先放一个大平盘,一对盒子置于一旁。
皇甫嵩先上前,目光凝视了两个盒子一眼,然后终于抬起手来,猛的打开左边盒子!
盒子被打开,皇甫嵩双手伸进盒里,从盒子里拿出了半个脑袋来。那半个脑袋虽有鲜血,但认清不难。这第一个半个脑袋拿出来,皇甫嵩就看见郭汜似乎轻轻摇了一摇头。皇甫嵩心里更加动摇。然郭汜并未说话,而是自己去打开第二个盒子。郭汜小心的再从另一个盒子里取出了第二个半脑袋。郭汜瞅了一眼,将手上半脑袋伸出,与皇甫嵩伸过来的半个脑袋拼在一处,两个半脑袋合拢之后,郭汜这一次很坚定的摇了一摇头。
皇甫嵩忙问郭汜道:“郭将军,这是马腾那叛将的首级否?”
虽然这么问,其实皇甫嵩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标准答案——因为郭汜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一切。只是皇甫嵩兀自不愿相信这真是一个错误而已——这个错误实在是严重啊。
郭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不是,这不是马腾的首级!”
轰的一下,皇甫嵩心里不由得一震。
皇甫嵩兀自不死心,对郭汜道:“不是马腾的首级,那又会是谁的?”
话说出来,连皇甫嵩自己也觉得这话说了没什么用,郭汜只需要认出来这并不是自己想像之中的马腾脑袋就成了,至于是谁的脑袋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认错了人!
郭汜先没回答,只是再看了一看这合起来的一整个脑袋,然后便放了回去,还是一个盒子放半个脑袋。
放好,郭汜这才答道:“这人我也是认识的。”
皇甫嵩道:“哦,这人你也认识,那么他是谁呢?”
郭汜道:“这人姓常名飞漠,是马腾手下一员悍将,我与其交手过,战了约有三十招未分胜负,就算是打了一个平手吧。哦,此人也使枪,跟马腾一样。”
——常飞漠!
当郭汜报出了另一个名字的时候,皇甫嵩身子一怔。
皇甫嵩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右手猛的一下击在案桌之上,“呯”的一声,案桌上的一些灰尘飞扬了起来。皇甫嵩的脸色有些狰狞着,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才缓缓道:“哎呀,哎呀,我犯了大错!”
郭汜听皇甫嵩这么说话,反而愣住了。皇甫嵩即便是杀错了马腾,也不过就认错了人而已,为什么皇甫嵩会如此激动呢?郭汜眼珠儿一转,细心观察着皇甫嵩的反应。
“皇甫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汜疑惑的问道。
皇甫嵩又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待心情终于有所平复后才又道:“那一夜,一队骑兵约有千骑杀入我中军大营,我早就布下了重围,眼见对方射断我大旗,而改树起‘马’字大旗,对方一将又是使枪的,我便判定此人便是马腾。指挥重兵涌出后,将其人其军包围住了。我也曾听小校来报外围有一员大将使枪,十分了得,我只想着是另有一将来救,完全没朝那个方向去想。如今想来,外围那人才是马腾,他是来救被重围的其手下大将常飞漠的。当是时,我担心夜黑对方有更多的援军,所以未曾追赶,唉,真是可惜逃了那叛将马腾!”
皇甫嵩讲了这前因后果,郭汜也才恍然大悟。
郭汜听了皇甫嵩此话,才知道皇甫嵩如此后悔的缘由了。郭汜点头亦叹道:“嗯,也是马腾命中不该死吧,皇甫将军也不必太悔矣!”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之药吃,现在皇甫嵩回想起来当初犯了很大一个错误,如果时光倒流,只需下达一道简单的命令:“追击!”马腾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