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与蝶
当俏夜叉砰的一声撞在石阶上的一刻，金燕的眉头皱了皱。旋即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她媚笑道：他们结束了，下面是我们了。
清一冷冷的吐出一个字：对。
对字出口以后，那只白里透红的蝴蝶又飞舞起来。
白衣，红血，金剑。
一旦这只蝴蝶飞舞起来，她的对手便要面对莫大的危机。
清一欺身而上的同时，向金燕攻出了六剑。与之前不同的是，在之前的九道门中，面对那么多的江湖豪客，金燕都惜剑如金。但是这次，她却瞬间的攻出了六剑之多，而且每一剑，都直指对方的要害大穴。这六剑，比之前我是谁他们看到的所有出剑都更快，更准，更狠。
挡者披靡。
旁观的沈太公道：“浮生六梦，果然是恒山剑法。看来真是清一了，只是清一居然是这么个小姑娘，着实让人诧异。”
我是谁干笑两声：“后面的那个女人，更让人诧异。”
因为清一这六剑确实是快准狠到极致。但是从第一剑开始，就没有一剑能够中的。
每一剑都是堪堪要刺中的当口，便没了着落。
六剑都被对方闪过。
六剑刺过以后，清一急退。
一击不中，立即后撤。
通常要对付一个高手，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抢得先机以后，不住的进攻，直至将对方击倒。如果抢先攻出一招就立即后退，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过于强大，不容忽视，一旦招数用老，就有破绽，为防止对方乘隙进攻，后撤步拉开距离，减少对方攻击的威胁。另一种可能就是被对方的招势逼退。
清一到底是因为那种原因后退的呢？
事后沈太公认为是前者，而我是谁觉得是后者。清一自己的答案是：两者兼而有之。
清一的后退，前半段是主动的，后半段是被动的。
清一见过金燕与雪峰神尼过招，知道对方的厉害。所以一击不中，立即后撤。但是在她后撤不足三步的时候，她发现，一团金色的影子，推着一条银丝线向自己追来。于是清一只能继续后撤。
四步，五步，六步……
退到台阶的边沿，再要后退，便要摔下高台。
如果真的摔了下去，不要说进攻，连防守也不用去做了。只能是束手待毙。
清一进，不能进，退，无路可退。中剑，还是跌落。
两者都不是。清一的选择是：飞。
飞向后方，上方。斜飞出去。
踏着高台最高一级台阶的边缘，借力冲着斜后上方飞了出去。
“好轻功，好应变”沈太公赞叹。
但是当人们正都为清一的飞闪而赞叹不已之时，人们会突然发现，高兴的过早了。
那团金色的影子，和她前面的银色丝线，并没有丝毫停顿，也追着清一斜飞了出去。
清一原本打算后撤后再度进击，但是对方没有给她继续进攻的机会。
正如下围棋，先手一旦转换，要想扭转，势必付出代价。
清一很重视对手，所以后撤。清一还是低估了对手，后撤仍是个错误的选择。
清一的后撤，是基于对自己轻功的信心。轻功高绝的人，后撤时对方也是赶不上的，利用轻功，摆月兑对方，而后伺机回攻，仍有先机。但是如果对方的轻功与你相当，甚至略高一筹，那么你的后撤，就肯定比对手的进击要慢。
当年清一看到金燕与雪峰神尼大战之时，金燕主守，原地不动，雪峰神尼主攻，不断前后侵略，辗转腾挪。因此，清一认为金燕的轻功肯定不过如此，故而没有随着雪峰神尼而动。故而今日清一怕剑招上討不来便宜，想利用轻功，与对手周旋。
但是她错了。
金燕，人如其名。身形恍如一只披着金色外衣的燕子。其灵巧身法丝毫不让清一。如果说清一是一只飘飞的蝴蝶，轻灵，莫测。那么金燕就是一只衔着春泥的燕子，同样轻巧，但是更加凌厉。当年金燕是采取了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主守，因为她重视雪峰神尼。今天她不必如此，在她眼里，清一不过是个毛头丫头。
所以我是谁和沈太公以及鹰燕宫的众多侍卫，便看到了一幕大自然的场景。
一只燕子在追着一只蝴蝶，恍如寻找她越冬的食物。
她们在丛林里追逐，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一团金色，一团白色。
一条金蛇，一根银丝。
相映成趣，又恰恰相反。
清一使用了很多身法，始终没能摆月兑对方的追击，她有些沉不住气。步伐和动作略微有些慌乱和变形。
我是谁看在眼里，忍不住朗声道：“太公，如此下去，看来金燕宫主稳操胜券啊。”
沈太公咳嗽两声，忍痛大声说到：“那到未必。”
我是谁故意追问道：“怎么讲”
沈太公到：“你觉得适才我的凌空一掌是否稳操胜券？”
我是谁答道：“是”
沈太公问：“结果呢？”
我是谁答道：“两败俱伤”
沈太公到：“若不是你出手相扰，我的老命怕是交代了。只要不怕死，弱一些，也是能有胜迹的。这叫我对那位俏夜叉女侠，倒是颇为敬佩。此外临阵对敌，最要紧的是，戒骄戒躁，与人过招，不可能处处先机，若是自己先乱了阵脚，还如何与人争斗？”
沈太公这席话，句句针对清一的弱点而发。故意放声回答我是谁，实则点拨清一。
清一虽然名头不小，武功奇高。但是毕竟临敌经验欠缺，不如沈太公我是谁老辣，身经百战。她遇着不如自己的对手，往往能够战无不胜，信心满满，但是遇到实力接近的高手，一旦落了下风，便乱了阵脚，不能集中精神对敌，此乃兵家大忌。此外清一一上手便强攻一招含六剑的攻势，足见重视对手，但也说明内心深处有恐惧，否则不必急攻，这在气势上便先输了一筹；但是她六剑皆落空，气势上再受挫，又矮了一筹；三者既然选择如此急攻，后着便理当继续尽全力舍身拼杀对手，一直攻击下去，或者更有胜算。但她又怕对手乘隙攻击而后撤，气势上再输了一节；等到对手施展过人轻功追袭之时，气势便完全被对手压制，一筹莫展。加之一味退却，久久不能摆月兑，慌乱间不知如何应变，左逃右走，将自己逼入必败之地。
沈太公可谓对症下药，其解药是：一要拼命，置之死地而后生。二要稳住，莫慌乱。如此，尚有胜机。
沈太公一席话，恍如醍醐灌顶，让清一心头一惊，清醒了许多。
清一还在逃避，但是逃避中开始寻觅对方追击的缝隙。步伐也变得不再慌乱，更有规律，逐渐踩出了原有的韵律。旋即，清一想出了破解之法。
清一不再在空旷的大殿上左冲右突，她居然冲进了大殿两侧的侍卫们中间。在侍卫中钻窜的同时，她不断劈出一掌，刺出一剑，弹出一指。这些攻击或中，或不中，但是不论如何，那些侍卫无论中招或者防守，反击，都作出一些动作，这就改变了清一窜跃的轨迹，而使金燕无法沿着金燕逃避的原路追击，于是在大殿一阵混乱之后，清一逃出了金燕的追击，而金燕看看已经难以追上对手，而且侍卫伤者颇多，于是停止了追击，不但停止了追击，而且手脚都停了下来。然后离开侍卫群，缓步走向我是谁和沈太公。
我是谁挡在沈太公身前，微笑的看着对方，仿佛在说：孺女可教，你敢如何？
金燕并没有立即进攻他们，而是从他们身边缓缓走过。金燕给我是谁投递了一个充满了诱惑的微笑“两位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待会定当请教高招。不过我先得解决那个臭丫头再说。你们二位给她现炒现卖，临阵磨枪，怕是不怎么管用。不过既然二位喜欢，那等下还请二位再帮忙看看，指点那丫头该如何对付。这样才更有意思。”
沈太公边咳嗽，边笑道：“不必不必，高手过招，只是须臾间的事情，我等只是品论战局罢了，算不上帮忙，那姑娘与尊驾该怎么着，就这么着，我两不再多舌。”
金燕不再理会，缓步走回高台之上。那边清一摆月兑了几名侍卫的攻击，也向高台窜去。
几名侍卫不知该不该继续追击，因为鹰燕宫的规矩，除非两位宫主和金沉吟太子外，任何人没有命令，不得私自上台，金童玉女也不行。违令者当重罚。因此侍卫们只能在台下观望。
金燕头也不回，向侍卫们下令：“你们退下，本宫主一个人就够了。”
金燕重新上台后，斜刺刺，懒洋洋靠在虎皮大椅的扶手上，风情万种的骚弄着自己的发髻，悠然的对清一说：“你的轻功不错，若是愿意投我门下，我能让你的武功精进两成。可惜金沉吟死的太早，不然同你到是般配的紧，武功也不相上下。”
金燕的声势，至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和动手之前一样。那么的娇媚，娇媚里透着自信和霸气。
清一却不同了。清一不再是冷冷的。清一开始融化。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是一块冰，那么现在她已经变成一块燃烧着的冰。她被对手点燃了。
清一的内心在经过适才的一段慌乱以后，突然变得很兴奋。
莫名的兴奋。
高手过招，是非常的刺激的。金燕，我是谁和沈太公对此都很熟悉。但是清一并不熟悉。她自出山以来，从没有碰到过如此强大的敌人。强到令她无所适从。
但是如此强敌，也让她能够真正检阅和正视自己的功夫，到底应该向什么方向前进，优点在哪里，缺点又在哪里。她虽然经过很多高人点拨，但是那都是教，而不是战。人只有身经百战以后，才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些，是教不来的。金燕这个对手，她一开始是恨，但是现在，她不再体会到恨的存在，她更加深刻的感受是：刺激。
以命相搏，侥幸逃生，这种死里逃生的刺激和快感，是每一个江湖人的毒药。一旦感受到这种味道，便再也难以摆月兑。所以，才有江湖人的江湖，江湖，就是在生与死间寻找快感的场所。武功越高，越是对这种快感上瘾。
清一显然是一个武功高绝的人，尽管她是一个女子，尽管她还很年轻，但是一旦尝到了这个味道，她就仿佛鲨鱼尝到了鲜血的味道，莫名的兴奋起来，她希望继续下去。
所以，
冷若冰霜的清一，居然笑了。雪莲花般的笑靥。
我是谁和沈太公也笑了，相视而笑，孺子可教。
金燕居然也笑了，笑里藏着一把杀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