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杨五郎原本认为自己在山上十年青灯古佛早晚功课诵读佛经所酿就的佛门弟子应有的面对红尘俗世,特别是自己原本的尘缘过往时的那份从容淡定和心境上的古井无波。
原本在山上的时候,杨五郎对于杨八妹几人特别是仅在二十几年前见过一面之后再也没有得到过一丝消息的杨延耀有着深深的怨恨,更是对于原本与自己恩爱有加夫妻之间不说举案齐眉却也说得上是夫唱妇随恩爱甜蜜的杨五娘也对自己下着狠手是非常的不解。
但是直到这一刻,杨五郎原本的那些怨气全都在见到佘老太君的一刹那之间如同春阳映雪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于还有些觉得在山上的时候杨八妹等人下手打自己的时候轻了。
这并不是杨五郎犯贱有受虐的倾向喜好,而是看着老母满鬓得白发与已经略显苍老的面容和以远不如之前那般挺直的身躯。这一刻杨五郎深深的觉得自己这些年躲在五台山上避世不出躲着所谓的清净真的是猪狗不如畜生至极!
想着自己在五台山落发为僧的这十年里,每日里青灯古佛与一帮护院僧兵、顽童沙弥一起闲来无事讲经诵课间或每日里带着僧兵于溪间谷内舞枪弄棒是好不自在。十年的时间里早已是忘了很多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这十年里边杨五郎一直觉得是自己所不需要的,与自己无关紧要的,甚至于是有些累赘的。所以这十年来他已经是将之忘得差不多了。
这一次杨八妹等人闲来无事游玩五台山,得到消息的杨五郎一开始甚至都没有想起来什么,直到恍惚间才想起山下宋辽交战,此时一群女多男少的人来五台山上游玩而且还带着些兵刃,灵光一闪间才猜测着可能是自己的家人,
但是那个时候杨五郎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仅仅只是觉得故人来访不如远远地看一眼也就罢了。但是随后的被发现以及杨延耀在暴怒之下的声声质问虽然让他想起了那些被遗忘的往事,但是却依旧觉得与自己无关,仅仅只是一种早已斩断了的尘缘记忆。
直到这一刻,被杨延耀留下了一颗从天竺得来的佛祖舍利为代价把自己强行帮来见到了自己的老娘之后才觉得自己这些年遗忘了的觉得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那些记忆和感情才是自己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才是自己活着的意义所在。
所以在进入帐内见到佘老太君的那一个刹那之间,原本还嘴硬心硬佛性硬的尘了禅师,杨五郎杨延德真的是顿悟了。也真的明白自己这些年不仅是错了而是大错特错。
“五哥,你,终于想明白了?”
看着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杨五郎,杨延耀忽然悠悠然的淡淡的问了一句,这一刻,经过半天的交流,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的佘老太君和已经对于杨五郎这种绝情绝义的恨减少了很多的杨家其他的人也是一瞬间把目光都投向了杨五郎。甚至是自帐外刚刚被杨延耀命潘多拉兽和翔龙兽接回来的杨四郎和杨六郎也是把目光定定的望向了杨五郎。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杨五郎的答复。
杨五郎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弟,此时已经是没有了任何的生分之感,毕竟在一路上从杨五娘等人口中知道的这些年来的一切种种和经过这一朝的顿悟再加上两人之间那来自与灵魂和血脉深处穿来的那浓浓的骨血兄弟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瞬间便让杨五郎明白了杨延耀的心意。
“九弟,是哥哥错了,这十年来是哥哥错了,哥哥大错特错了啊。明白了。我终于是明白了啊。”
杨五郎在佘老太君等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说道。大家一听杨五郎已经是想开了顿时心里便是长出了一口气,此时她们真的是怕到了这个时候杨五郎还是冥顽不灵绝情绝义。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了杨五郎的话之后杨家上下顿时都高兴地欢呼了起来。便是沉稳的佘老太君的眼角也有着点点的湿润,甚至于杨六郎和杨四郎两个人更是上前抱着杨五郎跳着欢呼着。
只是在这个时候杨家还有一个人没有任何的动作,因为他知道,事情还远远的没有这么简单。杨延耀虽主修道门的一些神通术法,但是对于佛、妖、巫、鬼等等各家教派也是有着非常之深的钻研。接着身上造化玉碟碎片和玄黄之气的优势更是精通百家之长。也因此更加的明白佛家对于洗脑和迷惑人心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绝对优势。
果然,就在大家欢呼着的时候,看这家人那种毫不掩饰的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开心,杨五郎虽然觉得此时不宜提及但是在几番深思熟虑之后还是一咬牙说道:“但是,我毕竟已经是出家为僧了,乃是出家之人,所以,我不能……”
接下去的话杨五郎并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也因此每一个人,除了杨延耀之外的每一个人都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那种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还是没明白。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要给我们一个希望呢?难道你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远大的道理么?杨延德,你混蛋!”
到最后,杨延耀再也忍不住的一拳把杨五郎打飞了十几米。哪怕是一开始就有所预料,但是看着佘老太君等人眼里的那种灰败的颜色和绝望的眼神。杨延耀真的觉得杨五郎其实是一个比自己心还狠的人。
一直以来,杨延耀都不否认自己的心狠。但是自己心狠手辣乃至于说成是灭绝人性也不为过,可是这些他都是在对外人,对于那些无关紧要之人杨延耀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把自己仁善友爱的一面漏出来。但是杨五郎呢?他从十年前开始就是一直把自己的心狠都附加于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己最至亲至爱之人的身上。
“九郎,算了吧。既然他决定了。那就让他走吧,既然已经有十年了,我也不在乎这一世的时间,有他没他,我这些年来不是都一样么?让他回山上修他的佛参他的禅去吧。”
最先拦住杨延耀的居然是杨五娘,他拦住了杨延耀之后淡淡的说道:“既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这么绝情绝义的执意要做和尚,那么我们就不勉强他了,就像四伯,我们都可以放他去辽国做驸马为什么不能放他去继续做和尚呢?一切,就这么尘埃落定吧。”
说完之后杨五娘再也不管任何的事情就这么直接转身离去了,走到帅帐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然后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香囊头也不回准确的扔向了杨五郎。
“你无情无意,我却不能,这是当年你给我的定情信物,现在还给你,里边是十二枚我从三嫂那里要来的烈焰箭的箭头。五台山虽然已经算是后方了但是却也处于宋辽交接。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就留给你防身吧。正好你也可以与六郎四郎你们三兄弟相互帮扶着点。”
说完之后五娘没有任何犹豫和留恋的转身便走了出去,身后的杨八妹等人一见对视了一眼二话没说扔下杨五郎转身跟了上去。只留下了杨五郎在那里沉默不语。
“排风,杨安,我们去巡视一下吧。这几天就要回去了。看看将士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佘老太君也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杨五郎之后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同时她也知道,所有的一切杨延耀都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给所有的人。
“五哥,四哥。六哥。现在这里只剩了我们兄弟四人,我也什么都不说了,五哥,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承不承认自己杨家儿郎的身份?”
“我永远都是!”
“那就好,回去带着你所能召集到的所有僧兵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