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即便白秀英现在想起它来,也是禁不住芳心窃乱,只是增了仇恨,又不觉暗暗切齿——她的身子与时空越的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这或许只是自己婚事之后才会有的行径,不想——虽然众目睽睽之下,白秀英也好像忘我了一般,心内满意,自是要把大红锦球塞在时空越的怀里。
可是好景不长,得时空越拥抱未及时长,却又来了一个蒙面女子搅乱会场,夺走了大好气氛。“要是此女子不来,兴许自己与他的好事便能得成!”白秀英心内不住地想。
那个时候,令白秀英最为气恼的是,时空越竟然与那女刺客有情在先——即便蓟王用饶恕女刺客性命的方式来换取时空越答应她的婚事,他也当面否决了。
一种强烈欺骗感顿时袭上了白秀英的心头,因此她在激愤之余愤骂了时空越几句,气愤撒开了。虽然他心恨那前来搅场的女刺客,但却也不想有人伤了时空越,因此离开擂台前,她不忘了告诉干爹不要难为时空越,更不可伤了他。
蓟王自然也不想伤害时空越,只是见他武艺惊强,女刺客也是一个刀中好手,便让四大高手合战时空越与女刺客二人,自是想看看时空越的真正本事了。
不想时空越为了顾及何奚媛,差点重伤,幸好半路又杀出云中燕来,救走了二人。
白秀英知道时空越逃月兑出去时,自是喜欢的同时又是失望,只不知自己的思爱能否有个结果,心中不觉后悔起自己白日里骂时空越的脏话字眼了,担心时空越会因为这个而觉得她粗鲁。
不想黑夜之中,云中燕竟然闯上阁楼来,把自己劫持了出去,到万锦楼处——她再次见到了时空越,激越之中,见他全身湿透,有些狼狈,自是心下怜惜,只盼着干爹能够不计前嫌,放他安然走月兑。
可是,她又始知云中燕竟是与时空越和好一处的——那日她劫持时空越出了楼去,自己担心数日,是时却见云中燕竟冒雨来救时空越,他们两个如此意好,心中便又翻腾起来。
那夜,白秀英原本想要与时空越一同离开白府,只是又想不妥,一者时空越不会带上她;二者,时空越与干爹生了嫌隙,自不便偏好一处。
自此别后,白秀英心中更是淡然无味了——前些日子虽是忍受相思,却知对方亦是如自己思之一样的深思自己,算是心中情意两相知了,因此亦是相思苦中乐无穷;却知此次离别,情感似是僵了一层,不知何日能够再遇,苦诉衷肠。
虽是她知道时空越竟与两个女子相互有情,一个是会场上前来搅乱的女子,一个是女盗云中燕,但后来也不计较那么多了,况且还不知时空越与那两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许只是交情深厚一些,并没有男女之情的朋友而已。
白秀英数日里在莫大期盼中等待着时空越的音讯,好生希望他的身影能够出现在自己阁楼下,呼唤自己的名字。时间一天天过去,白秀英心中思情一分不减,只得触弦模琴、念诗填词地聊以慰藉。
这日她与翠烟在后花园池塘水畔闲玩,却见一只做得惟妙惟肖的纸鸽风筝飞落下来,便收到时空越的便笺约信,自又是芳心甜喜,只盼夜来。
月夜中,花树下,她与时空越相拥激吻,自是神怡非常——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不觉得怒火中烧,犹如饮了毒药,心海翻痛,难以抑止。
更想不到的是,在她心目中那样俊怡、风度的时空越竟是个伪饰起来的猥琐小人、烂心胚子。
最令白秀英难以忍受的是,时空越竟然难以理喻,于恼羞成怒之际出手杀害父亲,令父亲当场毙亡——一想到父亲平日里的慈爱和临死时的堪怜,白秀英不觉如万千蚂蚁咬啮在心,止不住痛楚,悲切哀哭,泣泪不止——她恨极了时空越的狠辣、恨极了时空越的无情、恨极了时空越的伪饰、恨极了时空越的杀父——真是恨极了他的所有一切——
白秀英左右思想,止不住意,把自己与时空越的整个过往在脑中闪现一遍,自是爱恨交加、心怒脑胀起来。
面前的一碗灯火冥冥灭灭,光线黯淡,白秀英忽觉身上清冷起来,有一股清风吹过,刮得那灵幔翻动揭起,灯火跳跃不止。
一弯残月如血般地挂在浅浅天际,几座由黑云堆砌起来似极了地府冥楼的建筑耸立在半空。冷风吹来,一只老鸦振动着黑翅奋力一声鸹叫,飞上云端去了。
白秀英站在凄凉冷夜中,抬眼观瞧四周,见树影婆娑,枝头摇晃,却是声息毫无,死寂一片。白秀英心中寂寥,想要呼唤一声,却是觉得声音讷在了口里难以发出。
云雾飘散,白秀英向前一看,却是见到自己死去的父亲走了过来,样子却是完好,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白秀英顿时欣喜,走上前去,口内哑唤了一声:“爹爹,您回来了!”她正要去牵父亲的手,却见他口内流出血来,那血水越流越多,好似小河水一般的从他口中喷涌出来,流到自己的脚边。白秀英吃惊不小,心中吓然。
却听白玉乔的声音道:“女儿,为父死得好惨,你要为爹爹报仇!报仇——”他说着,那声音低了下去,却见时空越站在其父的面前,手里捏着一柄剑,那剑正好穿过白玉乔的胸膛,白玉乔面上痛苦流露。时空越回转头来,对着白秀英嘻嘻浪笑。
白秀英顿时气急,觉自己手中原来握有一刀,便不假思索,即刻把那刀猛向前挥砍了去,正好砍在时空越的头颈上,顿时那头颅便滚落下来,“啪”的一声砸落在地,把地面血水溅起老高。而那无头身子却直直立着,脖腔里“噗噗”冒出血来。
白秀英看这吓人景象,再见到地面上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令自己朝思暮想、俊逸无异的面容竟然变得黯然失色、痛苦不堪起来,双目怔怔地看着自己——白秀英顿时骇然至极,失悔自己所为,心中一痛,叫喊了起来,其声凄厉。
守在灵房外的两个小厮和两个侍女忽然听见房内传出呼喊乱叫声来,急忙奔了进去,却见自家小姐把那头发披散开来,双手乱抓,身子滚倒地上,口里大叫:“不要!不要——”似是伤心至极。
四个下人惊慌失措,急去劝止,却见白秀英回转头来,口里“呵呵”冷笑一声,面色伤痛,四人顿时吓得一跳——却忽而见小姐散乱的发丝赫然见白——一溜的竟然全部变得白了。白秀英把那发丝一揽,那发飘落肩背,竟是毫无一根黑发了。白秀英嘴角淡笑,竟是停住了悲痛,情绪缓和了下来。
四个下人看她这样,皆是吓得心中一大跳,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的头发倏忽间由柔黑变得近白,这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事,顿时慌急,不知所措,只得奔出两个去把这事报知王爷。一个侍女胆大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白秀英竟不理会,把手推开两人,径直走出门去。
她脚步加快,朝自己的阁楼行去。院中黢黑,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身影。
翠烟正端着茶点、甜粥一应吃的物事去那灵房,转过游廊,不想仰面见自家小姐疾步走来,急忙声唤道:“小姐!”却是避让不及,直被白秀英撞个正着,把那手上的盘碟碰落地上,摔得粉碎。
白秀英毫不做理,径直向自己阁楼去了。翠烟见到小姐那满头的白发,竟是惊吓得合不拢嘴来。她怔了一怔,即刻担心起小姐会去寻短见,便急急追了上去。
白秀英上得阁楼,直去自己的卧室内,把那衣柜门猛地打开,提出一个包裹来,便是那日她与翠烟去南安客栈里面取回来的时空越的那个包裹。白秀英扬手正要把那包裹从窗内扔出去,却是手上滞了一滞。
翠烟奔到闺房门口,见小姐如此,便问道:“小姐,你要做什么?你的头——?”白秀英扬起脸来,眼光愤恨,面容清冷,启口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今以后,我挥刀斩断情根,一心记挂复仇,与时空越仇似海深、恨如山大,有招一日,定要让他死在我的手上。”
她说着双手一扯,不知哪来的气力,竟把那包裹的布头撕裂开来,那包里的东西全都散了出来。白秀英走至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满头的白色发丝,竟是毫不吃惊,喃喃地道:“想不到我白秀英竟然熬受相思苦楚,白了满头发,空空悲切——想我今后定不能再做如此痴情人了,我就做个白发魔女,直到大仇了断。”
此时白秀英那满腔的仇恨无处泄发,只得忍在心中,一者恨时空越无情,二者恨他心狠杀父,二般情感交织心内,激起无穷怨痴。
她静默地注视着镜像中自己刹那间变白的柔柔丝发。
翠烟走上前去收拾桌上散乱的包裹,不想翻出里面两本书来,白秀英觑眼看见,便一把抢过来正要撕个粉碎,却见一本封面上书“内经”二字,绘有上身**的一人,正盘腿坐定,两掌运功。那绘画上的人虽只是用简略线条绘就,相貌却与时空越无异。
另一本书的封面上写“外经”二字,却还是似时空越相貌的人手握长剑往前递出,双脚踢使,身姿潇洒,显是剑招中的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