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打量了他一眼，这人眉眼都小，而且说话的时候眼珠乱转，一看就是个很贼的人。
“你就是贼四？“李斌问道。
“我是贼四。“贼四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迈步绕开了圈子，将李斌打量了一番”眼生啊，卢岫玉的相好，想过来说道说道。“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陡然间一冷”你恐怕不知道我是谁吧，想到老子这边占便宜，今天我让你来得回不得，兄弟们！“
贼四一喊之下，果树下面钻出了二三十号人，有的拿着木棍，有的拿着铁锹，目光不善的看着李斌。贼四也不说话，站在树边冷眼看李斌的反应，如果李斌目露慌乱的话，那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派人痛扁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强出头！
卢岫玉脸色顿时煞白，不过还是倔强道：“贼四，我们到这里是来说事的，不是来打架的，你敢动手难道不怕警察抓你？“只不过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的紧张，贼四鼻子哼了一声，掏出一支香烟，他身边的小弟马上点上，贼四深深地吸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狰狞。
李斌目光也变得冰冷，拍了拍卢岫玉的肩膀“别怕，这里有我。“说完看向贼四”昨天我听刘振说起过你。“
贼四脸色大变，吸进去的那口烟一下子呛住，让他大声的咳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咳漱，贼四脸上已经没有那种猛兽般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小心翼翼的：“你敢诈我，信不信老子废掉你一条腿！“
李斌嗤之以鼻，掏出手机拨通刘振的电话，低声说了几句，这才把手机递到贼四手上“接一下。“
贼四半信半疑的接起电话，才听了一句脸色就变了，接着就是不断的点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掉了下来，他也顾不上擦，弯腰躬身的姿势让人看着都累，等到电话打完，贼四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大哥，要不要废了他！“一个小弟凑过来，以往这么说的话，一定会引得贼四开心，事后都有好处。只是这一次，马屁排到了马脚上，贼四脸色一黑，一巴掌甩了过去”去你妈的，成天打打杀杀的，有点素质好不好。“
说到这里贼四还不解恨，一脚踹了过去，将这个倒霉蛋踹到一边，然后双手拿着手机，恭恭敬敬的还给李斌：“原来是县里的领导来了，真是对不住，外面日头毒，请领导到这边坐。“
说完把两人引到一处葡萄架下，葡萄架下是一套石桌石凳，虽然时节不到，葡萄还是小小的青青一串，但是葡萄架挡住了烈日，习习凉风不时吹过，与外面的炎热相比，别有一番清凉，贼四亲自端出一盘李子，招待李斌“领导，这是刚下来的李子，用井水镇了一下午，吃起来特别凉快。“
李斌笑着接过：“别这么叫，叫我李斌好了。“
贼四眉毛跳动了一下，搓手道：“这怎么好呢，您是县里来的领导，要不叫你李大吧。“
李斌不置可否，咬了一口李子，不由得赞了一下“真不错，贼四你这个果园，真是个聚宝盆。“
贼四眼睛放光：“这个我也不谦虚，在咱们闽清县，我这个果园都是数得着的，尤其是这几年大旱，种庄稼都亏死了，果树赚大发了，果子都特别甜。“
李斌点点头，将手上的李子吃光，又拿起一个李子：“一年能赚多少钱，万八千的总有吧。“
贼四被他一番话骚动了痒处，也拿了一个李子坐在石凳上，眉飞色舞的说道：“不止不止，光是去年一年，苹果就卖了三五万，扣掉成本，至少净赚两万，这还不算李子、樱桃、葡萄的钱呢，怎么说一年也有三五万了。李大，您…。“他越说越慢，越说越是觉得不妥，忍不住停了下来。
李斌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本来我还担心你没有钱，现在看，似乎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了。“
贼四脸色一下就尴尬起来：“小钱小钱，比不得领导。”李斌是卢岫玉带过来的，说不定两只脚都插到卢岫玉的跨补档下面了，指望他一碗水端平是不可能，能剩下一点都是万幸。要不是姑父在电话里一再叮嘱，千万不能对县里来的领导不敬，他真想把外面的几十个小弟叫进来，狠狠地干翻这个看起来清秀，做起事来狠辣的男子。
贼四这么一想，眼睛里面就多少带了些凶狠的神情，李斌眼睛一扫，已经看的明明白白，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最看不得的就是这样的眼神，当下眼睛也立了起来：“贼四，这事是你不对，所以赔偿的事情你要负责，卢岫玉你看赔多少合适？”
卢岫玉吃了一惊，呐呐道：“八千行不行？”
贼四马上跳起来：“好金贵的手，要不要把老子的手砍下来，给你弟弟装上！”
李斌大怒，手指着贼四骂道：“你跟谁说老子呢，给我坐下，你要是再扎刺，我一个电话过去，直接把你送派出所。”
贼四脸色铁青，胸口不断起伏，眼睛死勾勾的看着李斌，半响才哼了一声：“行，你是县里来的领导，我只不过是个小村民，你爱怎么定就怎么定，爱定多少定多少吧，我这一百多斤权当放砧板上了。”
李斌脾气也上来了：“那就这么说定了，贼四赔偿卢岫玉八千块，明天把钱带来，逾期不到的话，就是违法，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贼四点头：“还是县里的领导有水平，这些话咱都不会说，卢岫玉，你就等着吧，明天哥给你八千块钱。”
卢岫玉头往下一别，没接贼四的话头，李斌鼻子哼了一声：“贼四，你说什么呢？”
贼四龇牙一笑：“没说啥，我说明天就给钱。”说完贼四站起来朝外走“我这就弄钱去。“
贼四走了，卢岫玉有些沉默，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道：“我怕贼四明天不会拿钱。“
李斌笑道：“他敢！“
贼四还真敢，第二天一早，当李斌来到贼四的果园的时候，贼四不见了，只有几个看园子的人，也说不清贼四去哪里了。找到葡萄架下面，李斌发现石桌上有一叠黄色的纸，用一块石头压住，走过去一看是一张一万元的冥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字“卢岫玉：剩下的两千就不用找了，给你姘头上路的时候用吧。“
卢岫玉当场就哭了，李斌气炸了肺，一个人跑到乡里，找到了刘振，把那张一万元的冥币拍到刘振桌子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刘振当场就表态了：“对县里来的领导这么藐视，绝对不能放过。“说完打电话找来派出所民警，当场交代”把贼四逮捕归案，不要因为是我的亲戚手软，抓住了不用向我汇报，直接送到李助理面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派出所的民警神情古怪的应了一声，朝李斌敬了个礼“李助理还有什么指示？“
李斌觉得别扭，挥挥手道：“没有了。“
那个民警笑了一下，出了刘振的办公室，刘振见民警走了，拍了拍李斌的肩膀：“住的还习惯吗？“
李斌昨天住的是村公所，屋子虽然亮堂，可是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屋，地面返潮，而且蚊子特别多，特别毒，烧了蚊香还是被叮了一身包，不过这些也不好说：“还行。“
刘振笑了：“小李啊，这些农民没有文化，也不知道什么规矩，就是大老粗一个，你跟他说法规政策，基本上等于对牛弹琴，所以有时候要讲究一下工作的方式方法，有些事情要抓紧，有些事情要放松些。“
李斌眉头一皱，听出了刘振话里的意思：“以李乡长看，那些要抓紧，那些要放松呢。“
刘振哈哈大笑：“哈哈，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卢岫玉这丫头挺水灵的，肯定这个要抓紧了，要不然让别人得手了，那就可惜了吗，哈哈哈？“
李斌脸色难看，站起来说道：“李乡长，我还有事，您先忙。“
刘振点头，笑咪咪的说道：“要是我没结婚，肯定也要追卢岫玉的，这丫头生在农村可惜了，要是生在城里，指不定成电影明星了呢。“
被刘振夹枪带棒的嘲讽一阵之后，事情还没有办出眉目，李斌憋了一肚子气，走出乡政府大院。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地面上晒出一层尘土味，到佳洋村的班车还早，李斌就躲在电线杆地下，借电线杆的荫凉蔽日。
北方的天气不同南方，虽然盛夏时节，但是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都很凉爽，李斌的心思也静了下来，肖楠的那些话一点点浮上心头，当初还不明白话里面的意思，现在对景一想，说的字字珠玑，看来关于小石头赔偿的事情，是他做的草率了。
从怀化乡回来，李斌并没有急着找贼四，而是挨家挨户串门，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聊，佳洋村多的是老头老太太，平时待在家里没事情做，有个人陪聊自然再好不过，话匣子打开，几十年的事情都说的清清楚楚的，慢慢的李斌就知道贼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贼四从小就是个贼痞子，东家模鸡西家牵狗的主，爹妈都管不了他，不过这个人也怕一个人，就是她姑姑李玉凤。李玉凤没嫁给刘振之前，是佳洋村办小学的校长，要是贼四犯了错，他也不打也不骂，就一招，把贼四扒光了用根绳子一栓，在村子里面游街一次。
别说就这么一招，把贼四制住了，自打头次被扒光了游街之后，贼四再也没有犯过事，只是李玉凤虽然制住了贼四，可是也没有办法让贼四对学习感兴趣，按照贼四的话“一见书本脑瓜子疼。“所以小学毕业之后，贼四没上初中，到省城转悠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黑瘦黑瘦的，想法却有些不一样了。
那时候李玉凤也嫁给刘振，见贼四没有正经营生，就想办法给贼四弄了果园，原本这个果园在大队的时候不怎么出息，可是到了贼四手中，立马红火起来。贼四立了规矩，谁进来吃果子都得掏钱，除了小石头例外。
要是别人说这句话，佳洋村老老少少多半不会当真，但是说话的是贼四，贼四从小就是佳洋村的贼头，到现在混的这么风光，自然有不少少年崇拜，他一句话比派出所民警还好使，果真就没有人白吃果子。
这个贼四不简单啊，承包果园已经三年，按理说八千块也能拿得出来，为什么不拿，一方面是心疼钱，另外一方面，可能就是觉得委屈，面子上落不下。如果这样的话，也许换一种方式会更好些。
这样一想，事情豁然开朗，李斌快步走到卢岫玉家里，见小石头正在院子里面玩，就问道“你姐呢？“
“在屋子里面。“小石头抬起头，大眼睛里面眼泪汪汪”什么时候能去果园玩啊！“
李斌心头一紧，勉强笑道：“快了。“走进了卢岫玉的房间。
卢岫玉正在床上绣东西，见李斌走了进来，急忙用嘴咬断了线，将刺绣藏在身后，脸色有点红：“你来了。“
“来了，找不到贼四挺郁闷，想跟你聊聊天。“李斌压下好奇心，历史上的惨痛教训证明，好奇心不但可以害死猫，也能害死刚毕业的青涩大男孩。
卢岫玉眼中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弯成一道弯月“聊些什么呢？“
“我听你说，如果不是小石头的话，你想到南方去闯闯，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在村子里面没意思，一到二十就要嫁人，三十岁不到就老的不像样子，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乡里找个工作不也挺好的，离家里也近。“
“乡里就那几个好工作，都让有关系的站住了，我一个老百姓，肯定进不去的。“
“如果要你选的话，你选那个工作？“
“要选的话，我就选招待所。“
就在这时，只听卡擦一声脆响，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穿过窗户，带起无数的玻璃碎屑，朝两人飞了过来，卢岫玉吓的尖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李斌则抱住了卢岫玉，背对着飞过来的东西，接着他就觉得砰地一声响，脑袋挨了重重一下，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