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豁然神色一变,眉目狰狞的看了风清宛。
“你问我如何赔偿于你?”
“是啊!”风清宛点了点头,目光微抬,淡淡的撩了眼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虽则言笑晏晏,但话中的冷意却让人寒砌肺月复,“一条人命呢!莫不是母亲以为她只是条阿猫阿狗?打了便打了?死了便死了?”
崔氏气急,反到是不怒而笑,她抬头瞪了风清宛连连点头道:“风清宛,我原到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却不曾想,你竟是个死鸭子还嘴硬的!”不待风清宛接话,她蓦然神色一变,怒声道:“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
风清宛微撩了眸子,看向虽则怒气万分,但眉宇之间却是笃定无比的崔氏。心思飞快的动了起来,若说崔氏没验那纸包,她自是不信!但若是验过了还这般有恃无恐,又想着此刻正在她屋里翻箱倒柜的那几个婆子,风清宛微微翘了翘唇角,但在目光看到一侧人事不省的荷香时,笑便僵在了脸上。
稍倾,她深吸了口气,待得酸涩涨涌的眼眶慢慢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想来,今天我若不死,你必不会罢休了?”
崔氏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
“我那屋里也一定会搜出些什么吧?”
“你不笨嘛!”崔氏轻挑了眉眼,讥诮的看了风清宛,“你既是不笨,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难道这就是常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话落,崔氏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随着她的笑,她头上戴的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荡起一片敛滟的光芒。
便在她的笑声中,风清宛耳边听到一声几不可见的轻吟声,垂于袖笼中的手一紧,目光轻瞥落在地上的荷香身上,待看到荷香的手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时,风清宛心神一紧。荷香还没死!她瞬间敛了心绪,决定速战速决。
“闲话,我们就别说了。”风清宛看向崔氏,“你便是从我屋里搜出毒药,那又如何?我也可以说是你裁脏陷害,就凭一个丫鬟的话,你便要毒杀嫡媳,先别说我父亲兄长那你如何交待,便是传出去你尚书府怕是也要被世人的口水淹死。往后,这大夏朝,谁敢将女儿嫁入你裴家,谁又敢娶心如蛇蝎的裴家女?”
崔氏眉眼轻抬看向风清宛,良久不语。
风清宛心知此刻并不是比气势的时候,而她又实在担心地上生死不知的荷香,眉头一蹙,便待开口,不想崔氏却抢在了她的前里。
“这就是你的依仗?”崔氏看了风清宛一字一句道:“身为丞相的父亲,和裴家的声益?”
风清宛不语,既然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又何须再多言!
“如果,我说这些你所依持的再不成为你的依持呢?”崔氏似是要看破风清宛的镇定,想要自她的眼里看到她的惊惧,是故,放缓了声音,淡淡的道:“你还不知道吧?丞相大人将二小姐送进大皇子府了。”
风清宛豁然抬头朝崔氏看去。
“你不信?”崔氏见她看向自己,摇了摇头,讥诮的道:“看,你总是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你的聪明在她人的眼里就是一场笑话。”
“然后呢?”风清宛接了崔氏的话,挑了挑唇角道:“尚书夫人是不是便丞相大人达成了某种协议,这协议里包括由你出面弄死我,而我的丞相父亲便不再追究此事,对不对?”
崔氏笑了笑,虽不言语,但眉宇间的神色却是告诉风清宛,她猜中了!
若不是早已对父亲不抱任何希望,想来风清宛此刻必是心如刀绞!可见,这世间真的任何事都会习惯的,她已经习惯了伤害,从习惯到麻木!
“你打算怎么做呢?”
风清宛撩了眼屋子里的人,能站在这屋子里的自是崔氏的心月复,这样也好,省得她花心思去想另法,由着崔氏自己动手,想来这世间没有再比这更美妙有趣的事了!以后,她便是想起,怕是都会从睡梦中笑醒。
“你想怎么个死法?”崔氏看了风清宛,脸上再没有故作的慈爱有的只是无尽的厌恶与嫌弃,看着风清宛的目光,便似看陀狗屎一般。“我自是会成全你的,而且我还会让你死后葬进我裴家的祖坟,享受裴氏后代子孙的供奉。”
“那这样说的话,我还真是要谢谢太太了。”
崔氏笑了笑。
风清宛却蓦然神色一变,原本含笑的眸子倾刻间如刀箭,寒光凛凛的看向崔氏,“只可惜了,我现在还不想死。”
“这怕是由不得你。”
“我的命不由我,由谁?”
风清宛眉目豁然一扬,那种倾刻间暴发出来的气势使得崔氏到了嘴边的冷笑便一滞,待回过神来,那声轻嗤却是怎样也发不来了。
而崔氏显然也厌烦了这样的口舌之争,她抬头朝候立在身侧的崔妈妈使了个眼色,崔妈妈便点了点头,悄然返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将四个婆子带了进来。
“太太,奴婢等在大少女乃女乃屋子里搜出这些个东西。”
婆子将手一抖,各色锦盒,药罐便散了一地。
又有一个看起来精明点的婆子走了上前,在那堆盒盒罐罐中扒拉了一下,拿了一个白底描花的瓷瓶出来,“回太太的话,这个药瓶里的东西和锦儿交给太太纸包里的东西是一样的。”
崔氏使了个眼色给崔妈妈,崔妈妈上前小心的接过,待得回身时,冷冷的撩了眼风清宛。
“风氏,你怎么说?”崔氏举了手里小瓷瓶看了风清宛。
风清宛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的道:“没什么说的,这样的东西让我找,怕是这府里谁的屋子里都能搜出。”
“强词夺理。”崔氏冷冷一哼,将手里的瓷瓶往身边的炕几上一摆,看了风清宛道:“既是你给我备下的,那边让你也偿偿滋味如何吧。”
崔氏话一落,崔妈妈便使了眼色给那个四个粗使婆子,眼见得婆子围了上来,崔氏眉眼间正闪过得意的笑时,风清宛蓦然晒声一笑。
正围了上来的婆子脚步一怔,便僵了僵。
她们僵愣的功夫,风清宛已经往前迈步朝崔氏走去。
崔氏身侧侍候的崔妈妈连忙上前,挡住了崔氏,看了风清宛道:“大少女乃女乃,你想做什么?”
“我突然想起件事,想说与太太知道。”风清宛看了崔氏,“不过太太可能不想听,没关系,太太不爱听,自有另外人想听。你说是不是,太太?”风清宛对着崔氏挑了挑眉头。
“故弄玄虚!”崔氏冷声一嘲,示意崔妈妈站开,冷眼看了风清宛道:“风氏,你今天就是说破了天也没用。”
“那就不说吧。”风清宛点头道:“让天下人说去,我一个人说也怪没意思的。”
便在崔氏松一口气时,使眼色崔妈妈,示意她速战速决时。
风清宛却又忽的说了句,“说起来二少爷似乎长得不像老爷也不像太太,到是和族中的五堂叔颇为相像。您说是不是,太太?”
“啪哒”一声。
风清宛回头,豁然看到崔氏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挑唇一笑,看了脸白如鬼的崔氏继续道:“我听说,当年族中的五堂叔很是仰慕太太风彩,曾经夜夜在太太当年住的清莲雅居外,吹箫诉情。不知是真是假?”
“住……住嘴!”
崔氏好半响才发出一声怒吼,颤手指了风清宛,“你……你怎么就敢……”
风清宛看着屋子里齐齐脸白如纸,看她像看鬼一样的人,发出一串“咯咯”似银玲一般的笑。边笑边看了众人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你们怕是活不了了呢!”
她的话一落。
屋子里齐齐跪倒了一片。
“太太饶命啊,太太……”
风清宛目光缓缓移向脸色铁青差点便闭过气去的崔氏,呵呵笑了道:“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打死她,打死她……”崔氏蓦的抬手便指了风清宛,嘶声喊了起来,“打死这个小贱人,让她血口喷人,让她……”
“哎呀,太太。”风清宛拿了帕子一边拭眼角笑出来的泪,一边回头对气急败坏的崔氏说道:“儿媳忘了告诉你呢,这事啊,我已经使人将消息送去府里给我哥哥了,若是我今日死了,怕是明天京都城里的那些说书的都会收到一本戏折子。名字就叫做《尚书府夫人多情--嫡子原是偷情果》。”
风清宛的话声一落,成功的看到崔氏两眼一翻,倒在了榻上。
“太太,太太……”崔妈妈吓得心肝俱裂,一把抢上前,又是掐又是推的,终于将崔氏弄醒。醒过来的崔氏,目光怔怔的看着一脸焦急看过来崔妈妈,有心想说几句,却是因为极度的惊惧,而一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事风清宛会知道?明明当年知情的人都死了,除了……崔氏的目光如刀般刮过扶着她的崔妈妈。
崔妈妈看着崔氏那似抹了毒一样,蓝汪汪的目光,不由自主便张嘴为自己辩解,“太太,奴婢没有……”但下一刻,却蓦然惊醒,眼下屋子里还有别人。
崔妈妈神色复杂的低了头,她亦疑惑风清宛是如何知晓的!只所有的疑惑在对上一屋子里战战兢兢瑟瑟而抖的下人时,崔妈妈沉重的闭上眼!这是多少年养下来的心月复啊!这一刻尽数被拔去,还得想好怎么去向老太太,老爷解释!
一屋子的下人,不说那四个适才趾高气扬的婆子,便是志在满满的锦儿还有这屋里的另外两个一等丫鬟,屏和儿翠儿,早已经吓得脸如白纸身子颤动如秋风扫过的落叶。
这样阴私的事,她们既然听到了,哪里还有活路?!一时间,人人自危,不多时便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呜咽声。
风清宛冷眼扫过屋子里的人,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浓,但双目间却陡显悲凉。这些人虽有错,但错不至死!此刻,自己的一句话尽数要了她们的命!这样的罪孽怕是她便入十八层地狱也难以清洗。可,那又如何?她断不能让她的航哥儿白死!
“太太,您喝口水。”崔妈妈倒了杯水递到崔氏手里,一边压低了声在崔氏耳边道:“太太,怎么办?”
怎么办?崔氏目光怔怔的瞪了手里青花缠枝纹茶盏,因为极度的惊吓,手不听使唤的颤动着,使得茶盏里的水泼也跟着泼了出为,湿了她的手,湿了她的衣裙。
为什么会这样?多少年前的事了。连她自己都几乎要遗忘了,可是为什么却就被风清宛给知道了?崔氏慢慢的抬起头,目如死灰的瞪着浅笑吟吟的风清宛。
“你们都退下,我跟少女乃女乃单独说几句话。”
“是。”
崔妈妈带了屋子里的下人退了出去,待得到了门外,她目光阴寒的扫过站成一排的丫鬟和婆子,冷声道:“想想你们的家人!”
崔妈妈的话一落,屏儿和翠儿当即脚一软跌倒在地,两人依在一处却是连大声哭也不敢。四个婆子虽是面色惨白,虽站得勉强但总算是没有失态。唯独锦儿痴痴的看了屋子里的方向,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说,分不清是后悔还是不甘!
屋子里,崔氏目光定定的看了风清宛,半响无语。
风清宛似笑非笑的看了她,既不催她开口,也不先开口,许是站得累了,挑了就近的椅子姿态轻盈的坐了下去,坐下去便将如葱剥的手指放在眼前把玩。
面对风清宛的悠然自得,崔氏心内却已经是翻江倒海,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在“杀”“不杀”拼死纠缠。她目带赤血的盯了风清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前去扼住风清宛的脖子。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崔氏才开口,便豁然惊觉自己的嗓子已经暗哑的似砂纸打磨过一样。
“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自然不知道。”风清宛呵呵笑了睨向崔氏,“太太,您说谁是知道的,谁又是不该知道的呢?”
崔氏费力的咽了咽干干的喉咙,那种干涩就好似吞了一把沙子一样,瞬间痛得她眼泪流了一脸。崔氏僵着手拿了一角绣着合欢花的帕子轻轻的拭了拭眼角,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似是明亮了不少,也生动了不少。
她看了风清宛,默然不语。
她不说话,风清宛却是不想再拖延了,多拖一刻,荷香活着的机会就越少。
“我已经将这件事详细的写在一个信封里,信呢交给了一个信得过的人,我好好的,这封信就永无见天日之时,我若是有个什么不好……”风清宛顿了顿,看着崔氏笑了笑,意思是,你应该明白的。
崔氏在经过最初的恐慌和惊惧后,一颗心已渐渐平静下来,她低垂了眉眼,精致的妆容因为适才的失态已经有些花,原本均匀的脂粉被泪水洗过后露出晦涩的底肤。乍一看上去,竟似陡然间老了十几年。
“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是如何知晓的?风清宛笑了笑。她若不重活一世,自然也不会知晓!
前世,新婚的她和裴修远也曾有过和和美美你侬我侬的时候,因为回门时发生了风清柳的事,她大发一顿脾气后回了裴府,许是因着新婚,又许是因着裴修远还在贪恋她的美色,是故,裴修远好话说尽又是做底伏小,并且到崔氏和裴济中前说出想带她去江南走走。
一则因为情根深种;二则因为她始终觉得是风清柳见不得她好,刻意为之;三则,她深知过强则易折,过刚折易断。夫妻之间,若要完全争出个高下之分,那是不可能的。她便默认了裴修远的提议。
却不想,这一趟却让她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在江南的一处小镇上,她们遇到了常年出门在外的行商的五堂叔,裴寂。风清宛在看到裴寂的那一刹,便似被雷劈过一样。
因为裴府的二少爷,裴修学与裴寂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起始以为自己是幻觉,但当夜里裴修远与她闲聊,说起这位五堂叔的是如何的离经叛道,说当年这位五堂叔与裴济关系最好,文才不输裴济,却在后来突然的就弃学从商。不但如此,还一直不肯成亲,身边更是个连个端茶递水的丫鬟也没有。这些年来,更是与族中亲戚断了来往,一个人在外四处飘泊。
风清宛当时眼前便浮现了裴修学和裴寂那如同刻出来一样的眸子,心底隐隐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想。
这个猜想待得她回到京都,在崔氏那里试探着说起她们遇见裴寂的事,崔氏当时便失手打翻了手里当年她赔嫁的那套旧窑十样锦的茶盅,却借口说是小丫鬟砌的茶太热,而将小丫鬟给打了一顿后。风清宛心中已然明了,她的那个猜想,怕便是真的了!
但因为必竟是猜想,她也只将这事放在心里。只从此,对崔氏却是越发的看不上眼了。她对崔氏也就尽量的敬而远之,只尽着自己的本份!又加上裴修远恶习不改,身边又有个虎视眈眈的崔玉珍她渐渐的便将这事给忘了。
却不想,二年后,她诞下了航哥儿。裴府却接到族中的报丧,说是裴寂在外行商时路遇劫匪伤重而亡。崔氏屋里那几日便连着打发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她才又重新想起了这件事。
有一次跟裴修远再次争吵时,一时情急之下,便说了漏口。使得从来跟她吵架只动嘴,而不动手的裴修远对她抡起了拳头。一顿拳脚相加,吓得才五个月的航哥儿哇哇大哭。若不是荷香和安妈妈上前替她挡了几下,怕是当场便要被打死。
后来,她动了心思,让哥哥去查,果然便查出了一些事!
“你怎么不说话?”
耳边响起崔氏略带恼怒的喝斥。
风清宛敛了思绪,抬头看了崔氏,淡淡的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样赔我一条人命!”
崔氏脸色豁然一白,这才想起屋外被打得半死不活皮开肉绽的荷香。
“你想怎样?”
风清宛抬眼,目光凉凉看向崔氏,在看到崔氏因为惊惧而急剧收缩的瞳孔时,扯了扯嘴角,淡淡的道:“我要是说要你以命抵命,你肯定是不肯的!”
崔氏掀了掀嘴皮。
风清宛低声一笑,淡淡的道:“这样吧,谁动的手,就谁来偿命吧!”
见崔氏虽是瞪了眼看她,但却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风清宛站起,掸了掸身上的衣裳,道:“我先走了,太太你脸色不大好,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目送风清宛走了出去,崔氏疲惫的闭上了眼。
眼前一闪而过一张模糊的脸,使得她原本紧闭的眼皮抖了抖,半响,两滴泪缓缓的自眼角沁出。
不多时,耳边响起崔妈妈的声音。
“太太……”
崔氏懵然的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崔妈妈时,她抖了抖嘴唇,哑了嗓子道:“玉瓶,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
崔妈妈在听到崔氏的那声“玉瓶”时,强撑了许久的坚强也倾刻间倒塌,太太久不唤她玉瓶,这一声玉瓶不由便让她想起了从前的那些日子。但往事已逝不可追,眼下,她们要做的是,如何将这件事圆过去,又如何让风清宛紧守这个密秘!
“太太。”崔妈妈蹲了下去,伸手轻轻的揉起崔氏的麻木无力的脚,一边轻声道:“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吧。”
崔氏点头,“你有什么主意?”
崔妈妈略顿了顿,稍倾道:“屋外的那些人,老奴都已经交待过了,现在就是大少女乃女乃那……”崔妈妈看向崔氏,“太太可有什么好主意?”
崔氏抬手揉了额头,摇头道:“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又看向崔妈妈道:“这件事,当年知情的人已死,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她说将这事告诉了可靠之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她的兄长。”
崔妈妈点头,“如果是她兄长,到好办。”脸上闪过一抹阴寒的笑道:“太太可别忘了,丞相大人可是恨死了他兄妹二人。”
“你说的是。”崔氏拍了拍崔妈妈的手,示意她扶了自己站起来,“去,给我拿身衣裳来,再给我打盆水来。”
“是。”
崔妈妈走出去吩咐了几声,不多时便有丫鬟捧了水进来。崔妈妈亲自上前服侍崔氏梳洗,又挑了一身密合色的妆花褙子侍候崔氏换上。
“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崔妈妈明白崔氏说的那个丫头,指的是之前被行杖的荷香。轻声道:“少女乃女乃将她带走了。”
崔氏点了点头,带走就带走吧。风清宛以为她赢了?日子还长着呢,想骑到她的头拉屎,想得到美!
“让她们都进来吧。”
崔妈妈退了出去,崔氏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摊暗红上,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她嫌恶的挑了挑眉头,对一侧侍候的小丫鬟道:“去,清理一下。”
“是,太太。”
崔妈妈已经将屋外候着的人都领了进来。
屏儿、翠儿可怜兮兮的看了崔氏,想求情又不敢开口。锦儿则是神色有些懵然,似乎还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会急转之下,成了这样子。其余的婆子则是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周身弥漫着绝望。
“你们都是我平时最为倚重的!”崔氏缓缓的开口,目光微抬一一扫过眼前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锦儿身上,锦儿却似毫无所觉,崔氏目光陡然一历,但只瞬间却又转了开去,“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也别怪我,要怪就怪大少女乃女乃。”
“太太……”一声凄历的嘶吼,陡然响起,锦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太,奴婢们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求太太饶命啊。”
崔氏目光一抬似利剑般看向哭喊着的锦儿,这一刻只恨得她咬牙切齿,若不是这个小贱人,她又如何会着了风清宛的道!
“我到是忘了,你是我外面买进来的,这府里也没什么亲人。”崔氏看了抱着她的双脚哭得撕心裂肺的锦儿,冷冷的说道。
她的声音才落,屋子里其余的人俱是心神一震。
锦儿是孤家寡人,可是她们不然,她们有儿有女有爹有娘有兄有妹,断不能因为自己而就将他们尽数给害了!
四个婆子不由分说的便上前,一把拖了锦儿,更有婆子抽了随身的汗巾子堵住了锦儿的嘴。被婆子按住的锦儿惊惧的看了脸色铁青的崔氏。
崔氏却是眉毛也没抬一下,使了个眼色给崔妈妈。
崔妈妈点了点头,示意婆子们将锦儿带了下去。她拾起桌上的那个瓷瓶递给了站在为首的屏儿。
屏儿颤手拿了过去,紧紧的握在手里,稍倾撩裙跪下,对着崔氏磕了几个头,“太太,请太太念在奴婢忠心侍候一场的份上,多多照顾下奴婢的弟弟春生。”
屏儿这一跪后,翠儿也跟着跪了下来,“奴婢的爹和娘老了,请太太念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上,怜悯一二。”
“去吧,我都记住了。”
崔氏话一落,众人便将堵了嘴的捆了手的锦儿押了下去。
屋子里由最开始的闹哄哄一瞬间变得这般清静,崔氏低垂了眉眼,稍倾挑了挑唇角。
“玉瓶,去告诉老爷,就说锦儿为了做大少爷的姨娘,诬陷大女乃女乃投毒杀人,被我处罚了。连带着我们屋里的屏儿、翠儿也一并打发了。”
“是,太太。”
崔妈妈待要下去回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由轻声道:“太太,是从二等丫鬟里提几个上来,还是去外面买了?”
“还是从这府里找吧,你先带带,觉得行了就提上来。”
“奴婢知道了。”
待得崔妈妈走了出去,崔氏起身走到东窗下,目光落在东窗下的花园,同样的从她这扇窗看出去,也能看到碧清的湖面,湖面上的水被阳光折射出粼粼的波光,听着湖水击岸的声音,喧哗燥动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崔氏探手自发间取了一根色泽温润的白玉芙蓉簪握在手里,直到看得两眼酸涨不堪,她才紧紧的闭了眼,眼泪从她的眼睛里的流了出来。然后,手里的芙蓉簪被她用力往窗梭上一磕,断成了几截。下一刻,被她狠狠的扔出了窗外的花丛里。
芙蓉院。
安妈妈同荔枝两人不敢去月兑荷香身上连着皮肉粘在一块的衣裳,一人拿了一把剪子,小心的剪去那些破碎粘了血肉的衣裳,边剪,边哭。
风清宛站在床榻前,眼睛动也不动的看着。
“女乃女乃,您去屋里歇歇吧,”安妈妈看着风清宛红的如血的眸子,叹了口气抹了脸上的泪,轻声道:“您在这站着,也只是伤心罢了。”
“是我不好。”风清宛轻声道:“是我害了荷香。”
“女乃女乃,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安妈妈不忿的看了风清宛,“我们是奴才,为女乃女乃生为女乃女乃死,原就是应该的,哪来女乃女乃这样的说法。”
风清宛撇了头,眨落眼里的泪,哽声道:“我去看看,大夫怎么的还不来。”
话落步履仓促的走了出去,不想才走到门口,便与急急往这边走来的裴修远撞了正着。
不待风清宛怒目相向,裴修远猛的一把扯了她的手往主屋里拖。
“放开,你干什么?放开我!”
裴修远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吓得他屋里侍候的宝儿和趣儿大气也不敢出,远远的便避了开去。才一进屋子里,裴修远便放了手里的手,对外喝了一声。
“青城,给我把门守好了,谁也不许进来。”
“是,少爷。”
风清宛一待裴修远松了手,转身便要往外跑。
早就防着她会跑的裴修远抬手便握住了她的胳膊,不由分说便大力一扯一甩,将风清宛甩进了一侧摆放的椅子里,下一刻,“啪”一声,他抬脚踩住了椅子边上的桌子,漆黑的眸子像狩猎的豹子一样,紧紧的盯住了风清宛。
“你够了没有?”
冷寒凛冽的话语,使得风清宛挣扎着的身子便僵了僵。
裴修远见风清宛不再挣扎,僵在了那,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那股恶气,又将踩着桌子的脚收了下来,倒了杯水递到风清宛面前。
风清宛没有去接那杯水,她垂了眸子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三寸之地。
“这就是你想要的?”裴修远在风清宛身边坐下,目光沉沉的看了风清宛,艰难的开口道:“荷香死活不知,娘那边一连打发了好几个人,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就是想问你一句。”话声顿了顿,裴修远一字一句道:“风清宛,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到底要干什么?
风清宛抬头看向裴修远,嘴唇动了动,却感觉到嘴唇皮似乎把牙齿给粘住了。
裴修远拿了桌上的茶递到她手里,风清宛接过,往嘴边凑了凑,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后,才感觉嘴里似乎不再那么的干。
“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你不惜这么多人命也要……”
风清宛抬头,目光怔怔的看了裴修远。
如果,死的只是她自己。
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她的航哥儿,她视如珍宝的航哥儿却生生的死在他的亲生父亲里。她怎么能……风清宛霍然闭上眼,两滴滚烫的泪就沿着眼角落了下来。
裴修远看着眼前风清宛陡然落下的泪,心刹那间便紧了紧!
前一刻,他还在她的眸中看到恨之入骨的绝望,下一刻,她却陡然便关闭了她的世界,只给了他两行热泪。
就好比极致的热遇上极致的冰,眼前的这个女人复杂的就像是最难的九宫图,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解开她的最后一道钥匙!
眼前梨花带雨的脸,是他重来不曾看到过的。她所展现在他眼前的,永远是一副嬉笑怒骂难辩真假的脸,但此刻,他却深深的感觉到了她哀到绝望的悲恸,痛到极致的无奈。
裴修远忽然就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谁的手指掐了一把,他一手捂了胸口,一手微抬,想要去触碰风清宛脸上的泪,想要看看,这可是他的幻觉!
不想,却在这一刻,风清宛猛的睁开了眼。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似海上明月,让他一瞬间连呼吸都已滞住,但那眸了里的无止无尽的恨却如扑天盖地的海水一般将他淹灭。裴修远抬起的手便僵立在那。
风清宛待看清裴修远伸出的手后,猛的撇了头,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裴修远目光一暗,缓缓的收了手。
“风清宛……”
“你不用再问了。”风清宛垂了头,轻声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裴修远一滞,稍倾,他想了想,道:“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一切勾销?”
只要他死吗?
风清宛摇了摇头,从前只觉得或许只是裴修远的原因,但眼下静下来想想,前世的死实在是太过蹊跷。似乎,并不仅仅是她看到的那样简单。裴修远再恶毒,如何就能下手毒杀亲子?还有崔氏和崔史氏,她们曾经是那样的宝贝着航哥儿,可是为什么那一日,却独独留了她们母子二人在家?
“如果是只要我死……”裴修远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风清宛道:“那以,你大可以收手了。”
风清宛愕然的抬头看向裴修远,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裴修远悲呛的一笑,抬手捂了胸口的位置,轻声道:“当日你那一簪差点便要了我的命,不能就此恩怨相抵吗?”
风清宛的目光看向裴修远捂着的伤口处,半响无语。
裴修远一直小心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此时怔怔的看着他的伤口处无语,不由便松了口气,想着,或许这是解开这个死结的机会,想了想又道:“你若是实在恨不过,我再给你一次手刃仇人的机会如何?”
“手刃仇人?”风清宛看了裴修远,“你想做什么?”
裴修远起身走到书案边,拿了一把雕花镶宝石的匕首出来,递到风清宛手里,“我让你再刺一剑,这一剑过后,不管我是死是活,你我之间恩怨就此相了。”
风清宛看着手里的华贵的匕首,又抬眼看了看裴修远,待看到裴修远漆黑眸中若隐若现的喜色时,她轻声一嗤,冷笑着将手里的匕首扔到了一边,讥诮的道:“裴修远,你可真是你娘的好儿子,她弄不死我,你便不惜想出这样伤敌一千自伤一百的法子来?你当我是傻的不成?”
话落,霍然起身,一把推开同样跟着站起的裴修远,冷声道:“别以为巴结上了丞相大人,我就无可奈何。且看着吧,到底是鹿死谁手!”
“我不是……”
裴修远抢了上前,想要解释。但在对上风清宛瞳眸间的冷清的寒光时,蓦然惊醒过来,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她才在百乐堂出了这样的事,这个时候便是说什么,她也不会信!
见裴修远站在那不动,风清宛嫌恶的一把推开了他,“让开,好狗不挡道。”
“你……”
不待裴修远发作,屋外响起安妈妈的声音。
“女乃女乃,大夫来了。”
风清宛急步走了出去,一迭声道:“怎样,大夫怎么说?”
安妈妈一边陪着风清宛往屋里走,一边轻声道:“华公子说,他不方理验伤,先抹了这生肌止血膏,稍后他再遣了女陡弟过来看。”
风清宛步子一顿,看向安妈妈,“请来的是华云?”
“是的。”安妈妈点了点头,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便附在风清宛耳边,轻声道:“是大公子安排的。”
“哥哥!”
安妈妈点了点头,压了声音道:“老奴依着女乃女乃话,让二处的花婆子给大公子递了信。”
风清宛点了点头,至于哥哥是如何让华云明正言顺的走进裴府的,想来是很费了一番功夫。只,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荷香能不能活,然后,她又能让华云做些什么。
风清宛这般想的时候,不知觉便回到了屋子。
目光抬起的刹那,便撞上一对连星辰也失色的眸子。
“华云见过大少女乃女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