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开始静静地下起棋来。
任乃意执黑子,男子执白子。
任乃意下棋,又快又狠,棋风咄咄逼人,而且布局颇为精妙,很快便在棋盘上占据了较为优势的领地。
男人虽然一开始也猜到了任乃意必然是个对弈的高手,却还是未曾料到她竟然会如此精通。
他如夜幕一般深邃的双眸渐渐从任乃意绝美的脸上转移到对他十分不利的棋局之上。
面对着任乃意不断逼仄的情势,男子却丝毫不见急躁,而是聚精会神地思考着如何转危为安。
任乃意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他那银沉色的面具之上。
月光下,他额角的几缕刘海被轻轻吹直鬓角处,任乃意依稀可以看到他颈间的肤色。
他的皮肤好像很好,人也很欣长,再加上他今日穿了一身深紫色绣有暗花的罗中单,所以还看起来显得很瘦。
他的手也很白,指甲被修甲的十分的干净,所以任乃意越发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这个人出身绝对很好。
可是,任乃意却留意到,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些微微凸起的老茧,若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
这样的老茧,任乃意并不陌生。
这应该是长期持剑或者是手持武器才会留下的痕迹。
“该你了。”男子含笑的声音轻轻响起。
任乃意脸上一赧,连忙收回自己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望向棋盘。
她不由地吃了一惊,他竟然以一子冲破了困境,扭转了整个棋局,将原本漆黑一片的棋盘瞬间变成了白子的天下。
这盘棋下了很久。两个人都是高手,又难得遇上如此好的对手,一局棋下来,竟打了个平手。
两人相视而笑。
男子笑着道:“小姐的棋果然下得很好。”
任乃意亦是觉得难得的开怀,她望了望天边盈润的月色,忽然道:“公子可急着去会你的相好吗?”
男子忍俊不禁,玩笑道:“还未到三更半夜,不急。”
任乃意转头笑看他一眼,问道:“那不如在我这院中赏月?”
任乃意为他泡了一盏茶。
男子轻抿了一口任乃意特意为他泡的一盏茶,“这是小岘春?”
“是。”
男子深望了她一眼,“这茶甚为难得,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看来云三皇子的确很喜欢你。”
任乃意听了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什么。
两个人闲闲地坐着,庭院之中夜风徐徐,吹动两人的衣襟和发丝。
男子望着那溶溶月色,忽然轻声道:“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男子没想到她竟然能对出下面的四句诗,不由地带着一分惊喜凝着月光下任乃意清丽明亮的脸庞。
这两阙诗,是《西厢记》中,张生与崔莺莺在月色下第一次约会时所对的。
是情窦初开的男女互诉爱意以及寂寞心事的诗。
任乃意一时并未察觉到这首诗其中的暧昧,只是听到男子忽然开口,便下意识地说出了下面的四句。
许久之后,她才猛然间醒悟,脸色陡然大红,转头望着男子,急急解释道:“我……只是一时口快,并没有别的意思。”
男子隐忍着心中的悸动,口气有些受伤道:“我以为我与小姐之间正是如张生和盈盈一样是两情相悦的。”
任乃意嘴角忍不住轻抽,心道,老娘还是头一次遇到可以让我不断语塞的人。
她冲着男子甜甜一笑,“公子,天色不早了,你快去找你的相好吧。”
男子倒也配合,缓缓站起身,在离开之前,半真半假地凝着任乃意道:“我从来没有将她看成是我的相好。”
*
半个月后,西北传来了战事的捷报。
云子恺精心筹备多日,终于在某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领着数万云国的士兵,直捣靖**营,损敌万千,射伤了宇文烈。
在给予靖军沉重的一击的同时,还成功地救出了被宇文烈扣押的司马佑。
而那所谓的割城和赔款的屈辱信函,自然也随着这一场胜仗而彻底变成了一张废纸。
云子恺凯旋回京的那一日,云国所有的百姓都纷纷夹道相迎,争相称颂着这一位英勇果决,为云国重新赢得尊严的三皇子。
朝中那些原本并不看好云子恺的朝臣,经此一事,也纷纷转移了立场。
而一向最疼爱云子恺的云建帝,更是心中欢喜,在云子恺回京述职的那一日的早朝之上,便当着满朝官员的面,册封云子恺为云国太子,并授予其枢密院事,掌管云**政兵权,京城节度使以及户部侍郎的职位。
一时间,云子恺变成了整个云国除了皇帝之外,权利最高的人。他不但掌管着所有云国的军政大权,同时还掌管着选拔科考人才以及官员选拔升任的权利。
时事造人。一场让云国备受打击和屈辱的战事却成就了云子恺深藏经年的**和野心。
多年之后,当云子恺回忆起这段一生中最为辉煌的岁月时,他才深觉,这短暂的荣光和浮华,其实并不比那一年的初夏,初见到幼年时的任乃意来得更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