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乃意听到声音回头望去,看到一个身材格外健硕的壮汉,正一脸敌意地望着站在她身旁的宇文珏。任乃意冷冷地开口道,“他是我带来的,有问题吗?”
那壮汉冷哼一声,“岛主早有规定,若是有人随意带人进来,杀无赦。”他说着,一双肉眼微微眯起,盯着任乃意胜花的娇容,凑近她,在任乃意耳边小声道,“若是你愿意从了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任乃意听了壮汉的话,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黑旋风,你若是不怕死,大可以去告诉岛主。”
黑旋风有些狐疑地望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任乃意冷哼一声,“就这个意思,你若嫌命太长,尽管去告诉他。”
就在这时,训练场上响起了一阵鸣鼓声,这表示着晨练的正式开始。宇文珏一直跟在任乃意的后面,亲身体验了她口中所谓的非人训练。
徒手攀岩,近身攻击,体力训练。每个人都拼了死力在训练,徒手攀岩时,每个人的双腿上还绑了两个大沙袋,若是有人无法在半个时辰之内爬到山顶,就会被那领头的训练官被一脚踢下山脚,当场死亡。
这样残忍而高强度的训练,对于有内功护体的宇文珏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任乃意。依照宇文珏对任乃意的了解,她虽然擅长运用兵器,智谋一流,但是身手却十分的一般。
可是如今的任乃意却让他不由地感觉到吃惊。即使是在一大群身材健硕的男子之中,任乃意的表现都可以算得上是优秀的。
徒手攀岩如此陡峭的山峰,宇文珏一路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危险的动作,心中真是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每次在看到她仿佛要摔下来的时候,她却竟然都没事。
宇文珏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让他看着自己的女人受这般的苦楚,而且这种苦楚还是因为要为自己解毒。
这一切,对于骄傲的宇文珏来说,都是一种格外难以言明的折磨。对于宇文珏来说,看着任乃意受伤挨苦,比他自己受伤流血还要难受。
一个半时辰之后,终于熬到了晨练结束,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往饭堂走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今日没有明日,说不定何时就会因为这残酷的训练而丢了命。所以每个人都格外的冷漠寡言。难怪,从前一直浅笑盈盈的任乃意,会变得像如今这般的冷冽凉薄。
宇文珏站在她身旁,双眼满是心疼地望着她垂在身前的双手,“疼不疼?”
任乃意为他突如其来的话感到一丝纳闷,后来见他望着自己的手,便明白了过来,于是淡淡道,“习惯了。”
两个人走到饭堂外的水井前洗手洗脸,宇文珏望着她红肿又伤痕一片的双手,觉得格外的粗目惊心。他不由自主地拉过她的手腕,从衣袖中取出丝帕沾上水,轻柔地为她擦拭着手上的污浊。
任乃意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宇文珏牢牢地抓着,她心中忽然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因为她竟然却一点也不排斥这个男人如此放肆的举动。
这一点,让任乃意觉得格外的不理解。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仿佛生怕碰到了自己的伤口,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其实,这些伤患对于如今的任乃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非人训练,任乃意的身上没有一处不曾受伤,每日都是旧的伤口刚刚结疤又开始有新的伤口出现。疼痛早已经成为了任乃意如今的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渐渐对于疼痛麻木,又或者是因为实在太过疼痛,所以她渐渐变得冷漠,因为只有这样,其他的人才不会因为她是女人而欺负她,也不会因为她是女人而轻视她。
在食人岛,每个人都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被人杀,要么杀人。任乃意不想要成为被杀的那一个,所以她必须沉默地承受这一切。
将自己的本性小心的掩藏起来,同时也将自己的痛楚和弱点一起掩藏,只有这样,她才能自保,然后寻找机会逃出食人岛。
所以,她不习惯突然间有人竟然比她自己还要怜惜和爱护自己。任乃意望着宇文珏俊美的侧脸,一时间竟然看得出了神。
这个人她明明是不认识的,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熟悉,而且,为什么待在他身旁的时候,她的心会如此的平和安静。
宇文珏为她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转头便看到任乃意一脸奇怪地打量着自己。他朝着任乃意妖孽一笑,“怎么了?我是不是很好看?”
任乃意顿时抽回手,转头带着他走进饭堂,“你想吃什么,自己去取。”
宇文珏取了一些清淡简单的食物,走到任乃意的对面坐下,然后将盘中唯一的一只肉包递到她的面前。谁知却被任乃意推了回来。
他有些奇怪地望着她道,“怎么了?你方才消耗了许多体力,必须要多吃一点。”
任乃意一边喝着白粥,一边淡淡地开口道,“我不沾荤腥的。”
宇文珏一听这话,微微蹙眉,“为什么?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我只吃素。”任乃意简单明了地解释着原因。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这么瘦再吃素,你的身子还要不要了?这么折磨人的训练你如何吃得消?”宇文珏心中微微有些不满,这女人也太不懂得疼惜自己了。
任乃意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男人这是生得哪门子的气。为了一个肉包,至于吗?
她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于是破天荒地对着他解释道,“食斋而祈福。”
宇文珏心中一动,这是《闺房记乐》中的话。他还记得,不久前自己还问过她,若是有一日他也病了,她会不会也替自己食斋祈福。
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他又想起他中毒的那几日,她也是如此刻这般,荤腥不沾,那时候他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病才会如此。
原来……她是为了要给自己祈福。哪怕她已经被迫忘记了自己,哪怕她此刻对着自己,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可是,她却记得坚持食斋来为自己祈祷,她的记忆之中,一定还存在着对于自己的记忆,只要他够耐心,宇文珏相信,总有一日,这个小女人会再次将他想起来。
宇文珏却忽然间开心地想要紧紧地拥抱她,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她是让他无法不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来宠爱的可爱小妖精啊!
就在这时,有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走到任乃意和宇文珏的面前,低头对着任乃意道,“岛主找你。”
任乃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着宇文珏道,“你先回营帐吧,一个时辰之后还要训练。”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饭堂,往西南边的一处营帐中走去。
她走进营帐之中,看到黑衣人戴着一只银色的面具坐在软榻上,抬头淡淡地望着任乃意,“你竟然私自救了一个靖人?!”
任乃意下意识地讨厌他,双眸盯着他面前的一只茶杯,淡然道,“是。”
黑衣人倏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一把掐住她的咽喉,“你不知道食人岛的规矩吗?你竟然敢瞒着我私自带人进来?”
任乃意冷冷地睨他一眼,轻哼了一声,“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否则,我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将他带进来?”
黑衣人沉默地望着面前的任乃意,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你觉得那个宇文珏怎么样?”
任乃意轻轻蹙眉,“你说的是我带来的那个靖人?他叫宇文珏?”
黑衣人深望了她一眼,然后点头道,“没错。”
任乃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想要我做什么?”
“让他与你一起训练,我要用他。”
“他不会听你的,而且他的手下还在你的手中,他不会就范。”任乃意下意识地答道。
“我不需要他听我的,他听你的就可以。”黑衣人望着她,答道。
*
又是一日累死人的训练,任乃意回到营帐的时候,宇文珏已经准备好了晚膳,看到她进来,便笑着道,“饿坏了吧,过来用膳吧。”
任乃意轻轻摇了摇头,“我很累,不想吃了。”她说着,就走到角落里的屏风后面,开始简单地替自己梳洗起来。
任乃意坐在高长的水桶之中,她累得趴在木桶的边沿,原本只是想要小眯一会儿,谁知眼睛一闭上,阵阵倦意就这样侵袭上来,不一会儿,她就坐在木桶之中睡了过去。
外头的宇文珏等了半天,都不见任乃意出来,便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发现她竟然就这样坐在水中睡着了。
宇文珏望着她格外疲倦的脸庞,心中满满的都是心疼。他轻手轻脚地取过木桶边的一件亵衣,将她整个人裹住,然后横腰抱起,往床榻边走去。他将任乃意轻轻地放在床上,又用干布为她擦干身体,然后再替她换上干净的亵衣和亵裤。
半夜时分,任乃意倏然间睁开双眼,她望着躺在自己身旁沉睡着的宇文珏,脑海中便想起了早晨黑衣人对自己所说的话。
她轻轻起身,走到圆桌前,从衣袖之中取出一颗灰色的药丸,握在手中把玩了许久,最终还是放进了口中,然后随手拿过桌子上的水杯,一口饮尽。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重新躺回到床榻之上,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黎明时分,宇文珏已经洗漱穿戴好之后,任乃意都未曾醒来。他心中微微觉得奇怪,走到床榻前,轻轻地推了任乃意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乃意,起床了。”
任乃意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冷道,“你自己去吧。”
宇文珏被她格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用你管。”任乃意开口,“赶快找机会带着你的那些同伙离开食人岛。”
宇文珏正要开口,忽然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外面走进来,望着坐在任乃意床榻边的宇文珏,“她服了我特制的药丸,若是没有我的解药,她会非常的痛苦。”
宇文珏双眸中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杀气,脸上却浅笑着道,“你给她下毒?”
“不不,”黑衣人摇头,“她不会死,她可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人,我怎么舍得杀她。只不过她每七天就会浑身如同被数万根针扎一般的疼痛一次罢了。”
他停了停,又继续道,“若是想要让她不要这么痛苦,就要看你了,宇文帮主。”
宇文珏淡淡地看着他,“你想要我做什么?”
黑衣人转身往向天边的圆月,声音有些悠远地开口道,“我要云国易主。”
宇文珏听了他的话,微微眯起双眼,“你想让我魁影帮帮你登上帝位?”
黑衣人背对着,轻轻点头。
“你凭什么认为我办得到?”
“凭你们魁影帮无所不在的势力和富可敌国的实力。”黑衣人轻轻开口。
宇文珏转头望着因为疼痛而冷汗连连的任乃意,心中疼痛,随即道,“让我考虑一下。”
黑衣人点头,“可以。不过,你可要快。我的耐心有限,若是你让我等的太久,你的那些得力属下和你最心爱的女人都是会遭殃的。”
他说着,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宇文珏,才缓步走了出去。
黑衣人离开之后没有多久,宇文珏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床榻上的女人轻轻地拉了一拉,他转头去看,发现原本虚弱不堪的任乃意忽然间睁开芳华绰约的双眸,正目光炯然地望着自己。
宇文珏有些意外地望着她,惊喜道,“你没事?”
任乃意淡淡点头,声音极小道,“整个食人岛都是他的人,任何事都逃不月兑他的掌控。”
“所以你假装吃了他的药丸?”宇文珏小声道。
“没错。”
宇文珏知道她没事,原本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双眸含笑地望着她,“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计划?”
“我帮你救你的同伴,你带我出食人岛。”任乃意十分冷静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知道我的同伴在哪里?”宇文珏望着她,问道。他本来就是来带她离开的,可是如今他却已经改变了主意。
那个该死的黑衣人将他的女人折磨成这样,还让她忘记了自己。他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我不知道。”
“那你如何替我救他们?”宇文珏浅笑问道。
任乃意深望了他一眼,“总之,我自有办法。你只需照我所说的去做便是。”
*
云宫之中
宇文隽走进瑶华宫的时候,云子艾正坐在文福阁中练字。他悄然走到她的身后,才发现她原来是在抄写佛经。
宇文隽微勾薄唇,笑着道,“你倒是好兴致。”
云子艾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没地吓人一跳。”
宇文隽轻轻拿起她抄写了一半的佛经,“为什么抄佛经?”
云子艾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宣纸,“不为什么,抄着玩儿。”
宇文隽笑着看她。今日,云子艾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缕衣,下面的罗裙也是素白,腰间系了一根浅金色的腰带,如瀑的发丝被轻轻挽起,整个人看起来飘逸而出尘,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不禁轻声开口称赞道,“你穿白色很好看。”
云子艾才不稀罕他的称赞,轻轻撇了撇嘴,并不说什么。
宇文隽见她如此,笑道,“我以为你今日穿白色,是因为已经知道任乃意出事了呢。”
“任姐姐?她怎么了?”云子艾有些意外地望着他,问道。
宇文隽浅笑着望了她一眼,“她被赏金猎人抓去了食人岛。”
云子艾虽然不知道谁是赏金猎人,也不知道食人岛在哪里,可是此刻听宇文隽的语气,也知道任乃意的情况应该是格外的不妙。
她不禁有些着急地拉着宇文隽的衣袖,“三哥哥可知道了吗?”
宇文隽深望了她一眼,“你告诉他,他不就知道了吗?”
云子艾心中一动,望着他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是不是?”
宇文隽笑而不答。他轻轻伸手为她整了整有些皱起的罗裙,然后笑着道,“记得,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日后,我会慢慢向你讨回来。”
他说完,转身走出了文福阁。
云子艾此刻已经来不及细想,她连忙带着一个贴身的宫女往云子恺的寝宫中走去。
云子恺听了她的话,连忙命人去查食人岛的位置。
任乃意果然是出了事。想到这里,云子恺就变得格外的坐立难安,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内侍官就将食人岛的位置和赏金猎人的宗卷都悉数交到了云子恺的手中。
他仔仔细细地将那些宗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一直到深夜时分才缓缓从桌案前站起身,走到寝殿外,对着外面的侍卫吩咐道,“来人,摆驾荣王府。”
那侍卫看了看已然十分深沉的夜色,有些不敢确认地开口道,“皇上,这会儿去荣王府吗?”
云子恺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即刻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