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初八,王太后专门在瑶华宫设宴,为任乃意庆祝生辰。任乃意欣然前往,云子恺也随着一同前去。
瑶华宫被特意地装点过一番,前厅外的院子里盛开了各色美丽鲜艳的花朵,偶尔有蝴蝶飞舞于花丛之中,衬着云国原本就气候宜人的春意,景致看起来美得惊人。
坐在王太后身后的李玉扇这时忽然轻轻开口道,“任妹妹不但生得美貌如仙,就连生辰也这么好,竟然有幸能够出生在如此美丽的五月时节。”
“可不是嘛,”刘妃这时也从座位上缓缓起身,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一只锦盒递到任乃意面前,笑着道,“妹妹,这是姐姐我特意命人专门为你定制的一支洛花凤簪,是用南疆美玉打造的,用来衬妹妹的花容月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任乃意微笑着接过那只锦盒,又向刘妃道了声谢。她任乃意自从四岁时失去双亲之后,便再没有人记得过她的生辰,如今因着云子恺对自己的在意,倒让这些平日里将她视为眼中钉的女人们一个个开始对她奉承巴结了起来。
不过,任乃意心中却很清楚,王太后今日特意为她举办生辰宴,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种宫闱之内的权术游戏,在任乃意的心中,就像是被人带进了一个迷雾重重的危险地带,有人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朝着你友善微笑,可是这种友善却并不纯粹,那可能只是另外一种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方式,而有些人则是在暗中直接给你致命一击。
她的母亲,就是在这样的明争暗斗之中失去了一切。如今,又轮到自己。
因为春色正浓,天气晴好,酒席就摆在了花园之中,众人围桌而坐,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的一次天伦聚会,浓重的杀机被掩藏在各种欢声笑语的背后。
任乃意平静地坐在王太后和云子恺的中间,席间,王太后常常询问任乃意一些日常的细微琐事,随时随地都仿佛透露着一位长辈对于小辈的关心。
云子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心中感觉到一丝宽慰。他的母亲和他最心爱的女子,仿佛又回到了不久前的那种和睦状态。
云子恺一边闲闲地喝着酒,一边双眸含笑地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任乃意。坐在一群打扮的华丽雍容的女子中间,她和云子艾两人显得格外的素雅。可是,与云子艾的淡雅清纯相比,任乃意又多了几分冷艳。
面对着王太后的和蔼笑容,任乃意始终保持着冷静而自持的表情,薄施粉黛的脸上,除了偶尔红唇微勾之外,令人很难看得出她此刻的心中所想。
“没想到,一向肃静的瑶华宫还会有如此热闹的时刻呢。”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众人们回头去看,原来是穿着一身墨绿色罗中单的宇文隽,而站在他身旁的,则是清润带笑,身穿一身浅金色罗中单的宇文珏。
宇文珏从进门那一刻,一双细长的双眸便一直落在任乃意的身上。他一派优雅地走到任乃意的身旁坐下,十分自然地将王太后与任乃意隔开,然后笑望着云子恺道,“多谢云帝替我照拂她。”
云子恺望着他与任乃意亲密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汉王世子客气了,乃意即将是朕的皇后,朕照拂自己的皇后原本就是应该的。”
宇文珏听了云子恺的话,一点也不气不恼,望着任乃意道,“你答应了?”
原本一脸淡然的任乃意听了宇文珏清浅的问话,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划过一阵心虚。她强压下心中的奇怪感觉,抬眸望着他,“对啊,我答应了。”
宇文珏听了她的话,轻轻勾唇一笑,“可是,我没答应。”
“为什么要你答应?!”任乃意不满,一张波澜不惊的俏脸终于有了不同的表情,微微瞪着宇文珏。
“就凭你是我的女人。”宇文珏带笑着说出口的话,声音却极为响亮,而且不容置疑。
王太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对于任乃意的不满更甚,这个女人,朝秦暮楚,与当年的柔颐还真是相像!
云子恺听了宇文珏这话,并不予回应,反而一脸温柔地望着任乃意,笑着问道,“吃饱了吗?还想要吃些什么?”
任乃意冲着他嫣然一笑,“我想吃甜品。”她转头望了一眼正瞪着自己的宇文珏,挑衅地扬了扬眉。
李玉扇一听这话,连忙朝着身后的宫女暗暗示意,那宫女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往御膳房走去。
不到一会儿工夫,宫女们就将甜品端了上来,众人一看,是芙蓉豆沙羹。这是平日里,云子恺最喜欢的一道甜食。
云子恺轻轻端起面前的婉,姿态优雅地吃了起来。宇文珏也随即拿起来准备要吃,谁知却被任乃意悄悄地用力拍掉了手。
宇文珏有些不满地望向她,心中暗道:这女人,如今对自己是越来越粗鲁了。
任乃意丝毫不理会宇文珏不满的目光,低头用调羹不断搅拌着眼前的豆沙羹,巧妙地将自己眼中的绰然光芒遮掩住。
王太后望着云子恺将那碗豆沙羹一点点地吃下去,双眸中划过一丝异光。没过多久之后,王太后轻轻地站起身,笑着道,“坐了半日,哀家觉得身上有些乏,想去休息,就不陪你们了。”
云子恺笑着站起身,“恭送母后。”
王太后离开之后,有内侍官来请云子恺,说是西北突发战事,有急报传来,云子恺一听,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一眼宇文珏,随即便带着内侍官转身往御书房走去。
刘妃和李玉扇见太后和云子恺都离开了,便也前后回了宫。瑶华宫的院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云子艾,宇文隽,任乃意和宇文珏四人。原本云子艾还想要再跟任乃意好好聊聊,谁知却被宇文隽拉着离开了。任乃意见状,便也起身往柔颐殿走回去。
宇文珏则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任乃意一路沉默着走在竹林苑中,就在两个人即将走进柔颐殿的那一刻,任乃意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双眸紧紧地望着宇文珏,“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宇文珏笑地一脸妖孽地望着她,轻轻控诉道,“你居然将我一个人丢在食人岛,真是好狠心啊。”
任乃意一时语塞,微微咬着唇,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道,“你这不是出来了吗?”
宇文珏笑着轻轻走近她,见她想要退,飞快地伸出手圈住她的腰,头抵着她的头,“有没有想我?”
任乃意望着他妖孽而无比俊美的笑容,一时间竟然看得出了神,这男人也美得太人神共愤了一点吧,这不是故意在引诱她这个良家小妇女吗?
还有他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叫有没有想我?奇怪了,老娘为什么要想你这只妖孽?!
任乃意微微将头往后仰了仰,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想你?”
宇文珏望着她脸上生动可爱的表情,心中暗暗好笑,双手抱着她,笑眯眯道,“可是我很想你啊。”
任乃意一阵无语,她轻轻挣开宇文珏的双手,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从食人岛出来的?”
宇文珏笑而不答,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去。任乃意见状,连忙急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帮你庆祝生辰啊。”宇文珏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宇文珏带着她一路来到万松林中。黄昏夕阳照耀下的一颗颗高大的松柏,仿佛像是渡了一层金边的绝美画卷。任乃意的手被宇文珏紧紧地拉在手中,两个人一路踩着地上厚厚的土地上,发出一阵阵好听的沙沙的声音。
宇文珏带着她不停地往松林深处走去。越往里面走,光线就变得越来越暗,四周的景致也越来越模糊。忽然间,任乃意惊喜地睁开双眸,望着四周一闪一闪的微弱绿光,轻声惊呼道,“好多萤火虫!”
许多许多的萤火虫渐渐聚集成一团,在一片深色的绿树从中,发着灿烂而绚丽的光芒。那些聚少成多的迷人绿光,将整条黑暗的绿荫小路照得格外的诗情画意。
她和宇文珏并肩站在绿林的最中间,感觉到四周的绿荫和幽光层层地将他们二人包围在其中。这是任乃意从来都未曾见到过的绝美场景,她的鼻尖,萦绕着绿草清冽的淡香,耳边吹拂着阵阵清冽的微风。
宇文珏望着她满脸惊喜的表情,双眸中泛起浓浓的宠溺,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柔声问道,“喜欢吗?”
任乃意的双眸缓缓对上他的,她习惯性地从他黝黑的瞳孔之中找寻自己的身影。这样的举动让她觉得格外的熟悉,仿佛那是他们曾经经常会做的事情。
她在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探究不解的目光,也看到四周闪闪不停的美丽光芒和满满地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深情。
任乃意忍不住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腰,将脸蛋深埋在他的怀中,嘴里低喃道,“为什么,你让我觉得是如此的熟悉……”
宇文珏心尖轻颤,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发梢,轻柔地在她的耳边辗转缠绵地倾诉着自己对她的爱意和眷恋,“傻瓜,我们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任乃意闻着他身上好闻的药草香气,她下意识地相信着他,眷恋着他。仿佛她此刻所靠的怀抱原本就是她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让她觉得如此的熟悉和依恋。良久之后,任乃意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望着宇文珏,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问他道,“曾经的我们,是相爱的吗?”
宇文珏望着她疑惑不安的小脸,一双俊眸温柔地几乎要渗出水来,“我们对于彼此来说,是对方的命,是对方的一切。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任乃意听了他的话,心中动容,可是随即又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问道,“那为什么,我却不记得你了呢?”
宇文珏笑着抚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满眼疼惜地道,“不记得就不记得,我们重新认识,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他说完,重新将任乃意揉进了自己的怀中。任乃意温柔地躺在他的怀里,心中泛起一丝丝地甜蜜和温暖。
这一定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最难忘的生辰。任乃意轻轻想着,而这一切的快乐和温暖,仿佛都与此刻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有关。
好像因为他的陪伴,她凉薄的心渐渐开始有了温度,心上遗失的一部分也好像开始变得完整。
爱上他吗?任乃意埋藏在他怀中的红唇轻轻上扬,这好像也不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不远处的钱焕和严轩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钱焕忍不住一阵叹息道,“唉,珏爷为了任姑娘,大概让他做什么他都没二话。”
严轩淡淡地望了钱焕一眼,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宇文珏如此在意和用心地对待一个人。宇文珏是那种在生意场上格外锱铢必究的精明之人,他付出一分一厘,就会希望得到十倍百倍的回报。
如果不是这样,今日的魁影帮不可能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帮派,势力能够发展到如此不容忽视的地步。
可是在面对着任乃意的时候,宇文珏就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可以为了任乃意,不顾一切,不问缘由。
“走吧,珏没空做的事,咱们替他去做,必须要尽快查出黑衣人所有的底细才行。”
钱焕轻轻点头,两个人毫无声息地离开。将这一片静谧和安和重新留给不远处相拥着的两个人。
*
很快便到了翌日晌午,宇文珏正陪着任乃意在柔颐殿中用午膳,忽然见王太后的贴身宫女素晴带着一队内侍官,气势汹汹地朝着任乃意走来。
任乃意见这场景,唇边勾起一丝冷笑,才不过一晚的时间,王太后就已经等不及了吗?也好,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与她们玩这种毫无益处的无聊游戏。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筷箸,神色平静地望着素晴,“素晴姑姑这是做什么?”
素晴朝着微微福身,“皇上从前日开始便出现了月复泻不止的症状,经太医诊脉之后,说是因为皇上的饭食中有不净之物,而前几日皇上每日都是在柔颐殿与姑娘一同用膳的,所以奴婢奉太后之命,循例请姑娘去宗人府,将此事调查清楚。”
宇文珏听了素晴的话,笑望着任乃意道,“我陪你一同去。”
任乃意朝着他微微一笑,刚想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到素晴一脸冷冽地拒绝道,“宗人府,外人不得进入。”
“是吗?”宇文珏闲闲一笑,“怎么样才算是外人?”
“不属于皇室成员都算是外人。”素晴不卑不亢地答道。
“那么,”宇文珏轻轻拉起任乃意的手,“她也不是皇室之人,她也算是外人了吧?”
“任姑娘是皇上即将册封的皇后,不能算是外人。”
宇文珏淡淡一笑,“既然是即将,那就是还没有册封。那我也可以说,她即将会成为我的世子妃,与你们云国皇族一点关系也没有。”
“宇文世子,奴婢不过是奉命行事,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奴才。”素晴低头淡淡答道。
任乃意轻轻扯了扯宇文珏的袖子,让他不要插手此事。谁知这人却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坚持地对着素晴道,“可以,我不为难你。你想要带她走,我陪她一起去。”
“这……”素晴暗自思量许久之后,终于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靖国汉王的势力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得罪的。于是素晴朝着宇文珏福了福身,“既然如此,奴婢试试回去向太后解释一番罢。”
两个人一路望着一脸憋闷的素晴带着一群人灰溜溜地离开,忍不住相视而笑。任乃意有些没好气地望着他道,“你这算不算是仗势欺人?”
“自然不算,”宇文珏一脸妖冶笑意,“若是我真想要仗势欺人,哪里会容忍你此刻还待在这里?一早将你带走了。”
任乃意听了他的话,双眸不停地在他的脸上打转,有些疑惑道,“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宇文珏冲着她温柔一笑,一只手重重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谋划怎么将你娶进门。”
任乃意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我去看看云子恺怎么样了。”
“不许去。”宇文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霸道而直接地开口道。
“你没听说嘛,云子恺身子不适,我得去看看。”任乃意有些不满地想要从他怀里挣月兑开。
“他身边有这么多御医收着,你去了能帮上什么忙?再说,他只不过是月复泻不止,说不定是他自己吃坏了东西。”宇文珏说得一脸义正言辞,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这云子恺黑的很,上次不惜以苦肉计将任乃意留在他身边,说不定这会儿也是故意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