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榛伏在书桌上背书,忽然想起了口袋里的纸条,翻找出来,已是皱巴巴一团。她小心翼翼地拆解,生怕将它撕破。
拆好后平铺开来,一行行娟秀的字迹,再一次令他蒙羞。
“乔榛,我从来没有交过朋友,人人都说我性格不好,脾气古怪。大概真的怪吧,我常常让别人觉得很没趣,也不会聊天,不会开玩笑,不会关心人,不会夸人······有很多不会的事情,所以,你再考虑一下吧,要不要和我交朋友。——宋云”
乔榛反复看着那几句“不会聊天,不会开玩笑,不会关心人,不会夸人。”心中真生出了一丝犹豫,她在心中默问自己,对宋云的示好到底是惺惺相惜还是出于怜悯呢?他明显要比自己更可怜得多。
早被人家当作美德称颂提倡的行为,于乔榛却成了一个心结,困惑纠缠,百思不得终。
大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乔榛旋即探身窗外,仔细瞅了过去。
窗口泄露的昏黄一直延伸到高高的门槛,也只到高高的门槛,那块方长的区域里,乔榛只能看清一双脚,踩着白色的塑料凉鞋,是乔芳。脚踝上面还有半截裙裾,她背着窗口而立,足有三分多钟未动。
乔榛躲在窗帘后面,一声不吭地望着,听着······
天色太晚,她其实望不到什么,何况那人还在门槛外面。他们讲话的声音也放得很低,即使夜深人静,也听不到一个清楚的字眼。
最后乔芳从肩头拽下了一个什么东西,递到了门外,她手放低时,乔榛似乎能看出,那是一件深色的外套。
“吃饭了吗?”乔芳推门进来,坐到床边月兑了凉鞋。
乔榛从书堆里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吃了,在楼妈家吃的。妈你今天怎么回来那么迟啊?你吃了吗?”
“哦。”乔芳一边捏着脚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讶异出声,“都九点多了哟,我还不知道呢!”
“是啊。”乔榛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双眼细细地打量着乔芳——乔芳双腿盘坐在床上,身体看上去那么娇小,未施粉黛的脸蛋白皙干净,天生丽质。若不细看,那眼角的细纹也藏匿得好,不惹人烦。
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仍旧美丽,只是眼窝塌陷了下去,证实她这些年的操劳。
乔榛又算了算日子,再过两个月就是乔芳生日了,35岁的生日。35岁,35岁?35岁!乔榛打了个激灵,她才35岁,她还不老,她完全可以······
“乔榛,乔榛?乔榛?”
“呃?!”乔榛回过神来,乔芳已经喊了她多声。
“想什么呢跟傻了似的?”乔芳问,换了拖鞋站了起来,“我去下点面条,你吃吗?”
乔榛摇摇头,表情还是愣愣地,待乔芳转身后赶紧抹了把湿热的眼眶。
乔榛从没羡慕过别的小孩有爸爸疼,有爸爸爱,这是真的。但她羡慕楼妈有楼爸吵嘴,有楼爸扛煤气罐,有楼爸偶尔接她下班,这也是真的。
乔榛心疼乔芳,什么事都得一个人撑着,她明明是个女人,明明是该被呵护的。
乔榛又跑到楼下,乔芳正大口吞着青菜面,她看着条件反射地咽了口唾液。
“锅里还有,要来一碗吗?”乔芳头也不抬地问。
“我不饿。”乔榛仍旧摇头,搬了把椅子贴着乔芳坐下,“妈!”
“嗯?”乔芳咬着面,偏头瞅了她一眼。
乔榛弯了弯嘴角,手攥成拳,语气认真而坚决,她说:“妈你放心,我一定争气,三年后一定会考上一个好大学!一定!”
乔芳愣了神,面条从她嘴里滑落,她放下碗筷,一把将乔榛抱进了怀里。
“乔榛啊——”她只喊了一声,便压抑地哭了起来。
乔榛心下一慌,忙扣住她的肩头:“妈,你怎么了嘛?”
乔芳一边摇头一边断断续续地呜咽,一闭眼成串的眼泪直往下坠:“我没选错啊,我没选错啊孩子,没错啊!”
乔榛双手穿过乔芳的腋下,轻轻揉搓着她的后背,唇齿间徘徊的几个字眼,终究没能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