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沉下了脸,正要开口责骂,面色忽地一变,拉着辛小娥蹲来,低声道:“禁声。”辛小娥心中一震,忙将手紧紧握住了刀柄,蓄势待发。紧张之下,一颗心怦怦乱跳,掌心中也全是汗水。上次遇袭,她和毕再遇并肩作战,并曾手刃一敌,没想到今晚事到临头,仍然紧张万分,虽然努力调匀呼吸,仍止不住心头狂跳,不由暗骂自己没用。将手掌在衣襟上擦了又擦,转头见父亲面色沉静似水,一如往常,方渐渐稳住了心神。侧耳倾听良久,并未发觉任何动静,辛小娥正在奇怪,忽听〝铮铮〞几声弓响,几支弩箭破窗而入,〝夺夺〞数声,俱钉在灯前那尊观音像上。辛小娥大吃一惊,还未叫出声来,六名黑衣汉子已撞破门板,扑进房来,手中刀光闪烁。
辛弃疾长身跃起,掌中真钢宝剑离鞘而出,青芒一闪而过,〝嚓〞地一声,血雨溅处,竟将一名黑衣汉子连人带刀,平胸斩为两截。他早知道这真钢剑锋利异常,却也没想到竟会这般利法,精神不由为之大振。长啸声中,又有一个黑衣汉子肩背中剑,于哀吼声中仆地不起,看来也是难活。辛弃疾自渡淮投宋至今,尚从未与人动过兵刃,此时小试身手,却仍是不输当年。眼看一名黑衣汉子挥刀斩来,当即错步迎上,真钢剑斜斜撩去,登时将那汉子握刀的手掌齐腕削落,那汉子一声惨叫还未发出,辛弃疾的真钢剑已抵住了他的喉头。辛弃疾制住那汉子,眼望屋中余下的三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辛小娥见爹爹大展神威,一出手便杀了对方两人,竟似不输于自己那再遇哥哥,心中欢喜不已,跃起身来,叫道:“爹爹,打的好!”辛弃疾忙回头喝道:“别起身!快躲起来!”话音未落,〝嗤嗤〞数响,又有五枝弩箭自外射入。其中四枝射向辛弃疾,另有一枝却直奔辛小娥射去。
龙延常心思慎密,他知道辛弃疾当年曾率五十骑便直闯驻有五万金兵的济州,又曾亲手将完颜定手下的第一勇将兀帖儿斩于马下。龙延常虽也算得上完颜纲麾下的一员悍将,但自知比起兀帖儿来实是远远不及,现在辛弃疾虽已年近五十,但如正面相搏,只怕自家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是以一轮弩箭射过,只派了六人冲进房中,外面仍留了五名弩箭手待机而动。这时见有机可乘,便急忙下令放箭射杀辛弃疾父女。
辛弃疾见有一箭射向女儿,心下大惊,不及回护自身,忙反身挥剑,将射向辛小娥那一箭斩做两段,同时和身往下急扑,希望能避开射向自己的那四枝弩箭。但龙延常手下所携的尽是强弓硬弩,箭枝离弦,去得既急且劲,辛弃疾闪避得又不及时,虽避过了三枝,却仍有一箭深深没入背中。余下三箭未射中辛弃疾,〝扑扑扑〞三响,俱钉在那断了手的金兵胸口,那金兵闷哼一声,仰天而倒。
辛小娥看到父亲中箭,惊得花容失色,忙挺刃抢上,护在父亲身前。低头看那箭时,竟有一大半没入体内,只余下小半截箭杆在外。想伸手去拔,却又不敢,颤声道:“爹爹,你怎么样?”辛弃疾以剑拄地,淡淡道:“没事,死不了。”其实这一箭自后穿入,已伤了肺叶,实是巨痛难当,辛弃疾几乎耗尽了全身气力才勉强忍住。辛小娥却不知父亲受伤极重,看他恍若无事,心下稍定,手中柳叶刀一扬,娇呼道:“好贼子!有胆子的就出来面对面的打过,鬼鬼祟祟的躲起来暗箭伤人,算哪门子好汉?”
龙延常夜枭般一声怪笑,将手一招,带着余下的金兵大摇大摆地跨进房来,将辛氏父女团团围住,皮笑肉不笑地将手一拱,道:“阁下想必就是名满天下的辛弃疾辛大人罢,幸会,幸会。”辛弃疾强忍剧痛,点头道:“老夫正是辛弃疾,是谁派你们来此取辛某人的性命?”龙延常又是哈哈一笑,道:“也罢,我便跟你说了,省得你死后也做个糊涂鬼。”停了一停,又道:“本将军乃大金邓州都总管、御封龙虎卫上将军完颜纲麾下显武将军龙延常。当年你率兵偷袭济州,杀害了完颜老将军手下七员大将,令老将军终生蒙羞。今日我是奉了完颜纲大人之命,前来为老将军报仇来了!”辛弃疾冷笑道:“果然如此,不过,当年辛某人闯济州时,只带了五十骑人马,而完颜定却统辖了五万金军屯于济州;今日你既欲东施效颦,就该当孤身前来为是,却不料龙将军除带了这许多手下之外,还暗中放冷箭偷袭!嘿嘿,果然有几分大将军风度,辛某佩服,佩服!”几句话勉强说完,只觉喉头阵阵发甜,股股热血直往上顶,忙压下心头烦恶,强行咽下,但面色已变得惨白如纸。
龙延常听了这几句辛辣的讥讽之语,面皮纵厚,也禁不住微微一红,当即沉下脸来,喝道:“废话少说,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周年忌。我知道你还有一个老婆和一个儿子,老老实实地说出他们藏在哪里,老子便痛痛快快地一刀送你归西,不然的话……,老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辛弃疾冷冷一笑,徐徐道:“这句话说的太早了些吧,辛某虽然中了一箭,不过别忘了,这把剑还在辛某手里。”说着缓缓提起真钢剑,横于胸前。适才虽已连杀两人,但剑刃仍清如一泓秋水,滴血未染。
辛弃疾挥剑杀人之时,龙延常离得远了,瞧得并不真切,此时两人对面而立,细细再看那剑,刃白脊青,似乎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青铜剑,但剑上隐隐有一股寒气溢出,直透项背,如一缕冰线,自后心直贯天顶。看了片刻,竟然全身毛发为之根根竖起,不觉心下一寒,方知此剑不是凡品。龙延常骇然之下,〝蹬蹬蹬〞连退三步,抬头再看辛弃疾时,见他面色灰白,全身不住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这才定下神来。仰天笑道:“你纵有宝剑在手,但已是强弩之末,又能耐我何?”手中弯刀一直,怪叫道:“兄弟们,给我上!”
六七名金兵挥动弯刀,便要扑上前去。辛小娥拦在父亲身前,却也毫无惧色,娇喝一声,提起柳叶刀便要迎上。辛弃疾连忙一把扯住,低喝道:“俯去,快!”辛小娥不解,愕然道:“什么?”眼看众金兵行将扑来,辛弃疾已来不及细说,只是斥道:“快蹲下!”辛小娥看父亲面色焦急,不敢再问,忙依言蹲子。岂料刚刚低下头来,便觉道道寒风自头顶上方不断掠过,锐气如刀似剑,刺肤生疼。耳听得身周〝叮叮〞数响,几名金兵同时扬声怪叫,但只叫了半声,便即嘎然而止,仿佛一只只正在打鸣的公鸡陡然间给人同时扭断了脖子一般,听起来既感怪异,又觉可怖。待到寒风止歇,辛小娥愕然抬头四顾,却见那几名冲上前来的金兵皆已经尸横就地,都是平胸一个长长的创口,鲜血汩汩而流,肢体兀自抽动不绝。真钢剑所过之处,如切腐木,不仅斩断了众金兵手中钢刀,还险些将那七名金兵俱斩成两截。辛小娥惊骇之余,却又喜不自胜,也不知父亲用了什么手法,于霎眼间便将这许多金兵斩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