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弘农郡华yīn县的风陵镇并不甚大,没有高耸的城墙卫护,可论起知名度,却足可凌驾于郡治弘农城之上。盖因此地正是连接秦、晋之地以及中原的交通要道。
东去不足六百里,即是大汉dìdū洛阳;西行四百五十余里,即是西都长安;一条岔道往北不到两里,即是风陵津,自此渡过大河,正是河东郡,沿着汾水河谷一路北行,便可直抵并州太原。
风陵镇勾通东来西去北往的商旅,平素甚是热闹,此时正是年关刚过、大地尚未回chūn之时,但追钱逐利的商贾并没有赖在暖烘烘的家里,而是带着大包小包和随从,南来北往,东去西行,寻找商机。
如今已是二月中,兼且已到关中,就不似凉州那里那般冷冽。马腾携妻带子,从五溪聚出发,无惊无险地过了襄武,雇俩马车到长安,再换雇正要返回洛阳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赶到风陵镇。
“咦!”
姜芸突然听到车窗外马腾一声惊呼,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立觉清冷的凉风直往车厢里钻,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夫君,怎么了?”
姜芸顾虑着车内的小马超和云禄,赶紧放下车帘,关切地问了句。
“呵呵,没事,方才见到几个熟人,拐上了去往风陵津的岔道。”
“可是那群骑马的?”
马腾笑呵呵地答道:“正是,领头的姓董名卓,也是陇西人士,他的手下李傕,在羌寨时,还是我求情救下来的呢。”
“董卓?”
姜芸一声低呼,旋即再次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已远去的一行人,问道:“可是陇西临洮董家的董卓?怪不得这么多随从。”
“是啊,临洮董家的董卓,可是大名人啊。”
马腾说得甚是感慨万千,一方面是基于记忆,董卓身为陇西三个世家之一的临洮董家当家家主,名气的确是大;另一方面,其实是基于未来,董卓的名声,可是全部源于他在洛阳的所作所为。
感慨完,马腾抬头看看天sè,朝车夫吩咐道:“嗯,今rì就歇在这里吧。”
其实此时虽然太阳西斜,可还有两杆高,如赶赶路,还是完全可以赶到下一处驿站。只是既然马腾如此吩咐,赶车的车夫也就乐得轻松,答应一声,即赶着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方便马腾寻找中意的客栈。
“嗯,就这家吧,看起来还不错。”
马腾手中马鞭指向前方十来步处的悦来客栈,对驾车车夫说道。
“好嘞,客官。”
车夫姓李,叫李利,年过三旬,兴许是长年在洛阳与长安之间驾车奔波的缘故,晒得黝黑不说,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都不止。
一路上马腾与李利攀谈,算是明白了一句话:洛阳居,大不易。
李利兄弟三人,他是老大,父母健在,已五十余岁,仍在辛苦劳作,为的就是给李利二弟李旦和三弟李伦娶上媳妇。可不管父母和兄弟三人如何拼命挣钱,离给李旦娶上媳妇,估模着还有老长一段距离。
马车刚刚在客栈门口停稳,门口候着的伙计立刻笑着迎上来,朝着马腾殷勤道:“客官,可是要住店?本店可是老字号了,童叟无欺,价钱合理”
马腾自动在脑海里将伙计滔滔不绝的话语给屏蔽掉,抬头看向门口上书“悦来客栈”的招牌,心中暗自好笑:传说悦来客栈是古代最大的连锁客栈,还真是如此,哥这一路上,可就全是住这里了。
安顿好姜芸和两个小家伙,马腾见天sè尚早,便叮嘱姜芸一声,信步出得客栈,寻得一辆小巧的马车,准备去风陵津看看。
马腾如此做,当然不是观光,而是为了了解地形山川。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马腾记忆中的山川地理,可是与眼前所见大不一样。因此在五溪聚一痊愈,马腾就开始做这方面的准备,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绘制自己的山川舆图。
在后世时,马腾并未学过如何制图,但是却学过如何看懂地图,以此反推,还是能够掌握到不少制图的基础知识。他从未想到,这些知识还真有一天有用武之地。
此刻已是一天的尾声,想要摆渡的过往旅客,也都走了个七七八八,仍旧停留在两岸的,多半也就准备就地歇下,明rì再渡河。
马腾站在风陵津边上,四处打量。
宽广河面上,数艘渡船正缓缓驶动,船篷沐浴在夕阳余晖中,蒙上一层温暖的金黄sè。河水并不如后世那般浑浊如泥浆,chūn风吹拂下,波浪微微起伏,犹如片片闪闪发光的鱼鳞,远近的群山,山腰以上,仍旧覆盖着皑皑白雪。
夕阳如轮,正一点一点地往下坠落,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此际也凭空浮现出几条云霞,宛如遮住颜面的薄纱,sè彩艳丽,光艳照人。
过了大河,对面就是河东郡,往西十余里,则是被渭水分隔开的京兆尹和左冯翔,风陵津正位于四郡交界处,地理位置之重要,由此可见一斑。
“老兄,大河除了这里可以渡河外,往上和往下,还有哪些地方可以渡河?”
马腾转头看向驾车载他至此的车夫,见他正在那里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问道。
车夫转过头来,立时换上一副笑脸,抬手指向北面,答道:“这里渡河最好了,再往上,就要到三十里处的蒲津,还有一百多里外的龙门津。往下,就是陕县的茅津,再往下,可就要到洛阳的孟津了。”
“哦!”
马腾感慨一声,笑道:“没想到老兄对大河渡口还这么熟悉,蒲津离得最近,两岸各是哪里?”
得到马腾的赞赏,车夫笑得裂开嘴,露出一口焦黄残缺的大牙,殷勤答道:“蒲津这边是左冯翔的临晋,那边是河东郡的蒲州,只是蒲津渡口比这里要小,水流要急些,风浪一大,水一急,可就不能渡河啦。”
想想也是,大河自北往南,一路穿山越岭,水流湍急,想要渡河,基本就不可能。蒲津估计也就是在相对水势较平缓处,一旦水位高涨,水流湍急,那里就没哪个船家敢冒险渡河。要是中途翻船了,或是靠不了岸,被水流冲激而下,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
马腾在渡口附近转悠近半个时辰,眼见太阳已落山,这才满意地打道回府。就在他踏进悦来客栈大门时,他浑然没注意到,从渡口一直跟着他至此的消瘦汉子站了片刻,确认马腾没离开悦来客栈,立刻转头一路小跑着离去。
消瘦汉子有些衣衫褴褛,此时虽已入chūn,但天仍冷得紧,这名汉子却穿着单薄,脚下只有破烂的木履。此刻一路小跑,却蹬蹬蹬地极为麻利。
东拐西拐,不消片刻,消瘦汉子跑进一栋毫不起眼的房屋门前,焦急地对守在门口的两名jīng壮汉子嚷道:“我有紧急事情要向小帅禀报。”
两名jīng壮男子眼带鄙夷,盯着消瘦汉子,讥笑道:“连你都有紧急事情要禀报小帅,那小帅岂不要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才行。快走开,小心老子拳头不长眼睛!”
消瘦男子眼尖,瞥见屋内人影晃动,不顾jīng壮汉子的威胁,惦着脚尖,朝着屋内大声喊道:“小帅,我发现那人踪迹了。”
两名jīng壮汉子大怒,双双跨前一步,抓住消瘦汉子的肩膀,抡起拳头,就要劈头盖脸地砸去。
“让他进来!”
屋内传来喊声,带着懒洋洋的疲惫,以及不容置疑。
两名jīng壮汉子闻言放下拳头,四只眼愤愤地盯着消瘦男子,只能无奈地将他往门内一推,放他进去。
“小帅,我看到大帅要找的那个人了。”
消瘦男子点头哈腰地进到屋内,陪着笑脸,恭敬说道。
“哦?”
屋内人大感意外,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急切起来,问道:“你可确定?是这三人的中哪一人?”
“是这个!”
消瘦男子盯着挂在墙上的三幅画像,看来看去,毫不犹豫地指向居中那名年轻人。
过了半响,消瘦男子方才从屋子里出来,他手里捧着一捧十来枚株钱,脸上笑得无比的开心,露出一口残缺不齐的焦黄大牙,在两名jīng壮汉子鄙夷、艳羡的目光中,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