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衬衫斜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就听他用本地人少有的标准普通话低声说到,“明人不说暗话,老兄你设的这个局,给兄弟看穿了,今天就是来搅局的……”心里就是一突,抬头看这少年,被他细长的眼缝里刀子般锋利的眼神盯着,背上又是一身冷汗下来,就听他继续说到,“你老兄就认个倒霉,这几天怕也捞了不少,倒不至于伤筋动骨,也不用盼着别人来救场,兄弟既然敢趟这混水,就不会怕了几个痞~子混混替你出头,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真要撕破了脸,莫怪兄弟坏了规矩,同着这上百号人面前揭穿你的局,到时一拍两散,我落不着好处,你也别想好过了……”
花衬衫脸sè瞬息数变,权衡利弊,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冯平满意地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以他和对方差了二十来岁的年纪,这举动未免有些滑稽,花衬衫却丝毫笑不出来,苦逼着脸回到桌子前,咬牙拿起话筒,“既然……既然这位老哥一心要买,经过慎重考虑,本人决定……”心神大乱下自己都不知道胡说了些什么,面如土灰地退到一边,跟小平头对个眼sè,示意他们几个帮着清点奖券,肚子里暗自盘算着后招。
三个大票箱里好几万张奖券,一百张一小摞地归置整齐了,铺了将近半张桌子,双方各数了几遍,居然有四万零九百多张,冯长军拿起一摞“老人头”,数出十张来扔进塑料袋,剩下的90张塞进裤兜放好,把塑料袋往前一推,“41000,数好了咱就开始刮奖……”下面有认识的人就喊,“老冯,这么多奖券呢,你们仨人咋能数得过来,分点让老弟也试试手气呗!”看热闹的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冯平也笑笑,低声问花衬衫,“就不用一张张刮开看了吧?”
花衬衫垂头丧气地摇摇头,“不用了……”
冯平一颗心还是没放回肚子里,见郝亮爷俩的解放车停在路边,远远地冲那边招了招手,郝亮早等着他的手势呢,见状爬上车厢,发动货车朝这边开来,花衬衫见人家连车都预备好了,知道大势已不可挽回,yīn沉着脸跳下台子,跟小平头和另外两个同伙小声嘀咕了几句,小平头悄无声息地挤出人群向北走去,那花衬衫又看着姜凤山指挥着一帮半大小子跳上台子,等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道,车子直接停到台前,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往车上搬东西,直恨得眼睛要瞪出血来,又见几个小巴郎子嘻嘻哈哈地要去竹竿摘喇叭,急忙叫了一声,“这些不是……”冯平跟几个师弟解释了两句,把录音机和功放等音响设备给他们留了下来,人多手杂,不一会的功夫,台子上原本满满当当的奖品被搜刮一空,空当当的奖台上只留下录音机、功放,还有两个高音喇叭孤零零地挂在半空中,话筒也不知给谁顺手牵了去,连着功放的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线头。
见没了热闹看,围观的人群不一会就散了个干干净净,这时一股子黑烟由远及近,赵文卫“突突突突”地骑着破50赶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人去台空的广场,喃喃地自语到,“……什么情况……”
货车慢慢悠悠地开到冯平家院门口,一帮小巴郎子当先跳下来,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忙乱,一辆辆摩托车、一台台彩电、一排山地车、自行车把偌大的院子摆得几乎没处下脚,刘淑云高兴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切西瓜,又叫冯平去后院把事先镇在凉水缸里的啤酒一捆捆地拎过来,冯长军回里屋拿了两条专门待客用的“吉庆”,从姜凤山、郝亮爷俩到七八个半大孩子,见人就是一包甩过去,连冯平也混水模鱼地得了一包,冯平咧咧嘴,把烟塞回老爹手里,“才两块五的烟,太次了,咱看不上,还是爹你自己留着享受吧。”
冯长军高兴之余也不跟他计较,虚踢了儿子一脚,就在当院里支开两张大圆桌,去灶下拣卤好的猪头肉切了满满的一托盘,又拣猪心嘴儿、猪肝、猪腰子切了几大盘,好几斤一只的猪蹄子更是有一个算一个全摆上了席,催着冯平他娘去拍黄瓜拌凉菜,刚拉着姜凤山等人坐下,见街坊邻居们得了信都挤进来看热闹,招呼着都坐过来,见啤酒明显不够喝,又拿了一张“老人头”拍在冯平手里,叫他跑去相熟的批发部去多批发些啤酒回来。
“凭啥你们吃肉喝酒,叫我跑腿……人家可是今天的抽奖行动总策划好吧?”冯平月复诽了一句,丝毫没有作茧自缚的觉悟,不情不愿跑去买酒,跟批发部说好了一会送过来再付钱,自已先回了家,坐到赵猛边上拿起瓶“青雪”啤酒猛灌了一气,抄起一只猪蹄子满嘴流油地啃着,眼瞅着满院子东西粗略估算着价值,等他得出“能赚上近三万块钱”的初步结论,那边姜凤山也吃饱喝足,拉着冯长军到一边说了两句悄悄话,便领着一帮小徒弟先行走掉,郝亮爷俩还要出车就没多喝,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冯长军拿了50块车钱硬塞给郝胜利,爷俩推辞几句也就揣着钱走了,赵猛还在兴奋头上,拉着冯平要对瓶拼酒,几个邻居叔伯婶子一边吃喝一边对着院里的东西指指点点,自是满口子的羡慕不尽。
冯平一只脚踩在长条板凳上,啤酒瓶举得高高的,仰着脖子把瓶里的啤酒“咕嘟、咕嘟”一口气灌进肚子,见赵猛还剩下个瓶底没喝光,指着他就喊,“哈哈,你输了……”忽然觉得院子里静得出奇,自己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一愣之下,顺着老爹的眼神扭头朝院门看去,见门口横七竖八地站着十来个人,花衬衫和小平头在最前面,一个身高体壮的黑脸汉子跟他们并排站着,留着棱角分明的板寸,一张国字脸,狮鼻阔口,颌下唇边刮得泛青,虽称不上英俊,倒也算相貌堂堂——认得是东街的大痞~子李红卫,心里就是一沉,往李红卫身后看,都是些二十啷当的小年轻,一水儿的文化衫、方格纹板裤,白棉线袜子配黑条绒面儿布鞋,个个鼻孔朝天一脸痞相,想来是跟着李红卫混社会的小痞~子们,大部分脸生得很,有两个认识的,是那天在影院见过的女圭女圭脸鹏子和目光yīn沉面sè狠厉的老疤。
冯平见老爹脸上变sè,知道他也料到了这帮人的身份,回头跟刘淑云说了声,“娘,你们先回屋看会电视。”又低声嘱咐冯燕,“姐,从后院的墙头那儿爬梯子上房,从王大娘家下去找刘三叔,借他家电话给二哥打个传呼,人工传呼台是126,呼机号是……记得跟寻呼台的说连呼三遍。”
等老姐不动声sè地起身进了后院,妇女们纷纷跟着刘淑云进了堂屋,几个年富力壮的邻居叔伯摩拳擦掌地就想站起来,纷纷去看冯长军的脸sè,冯平低头去桌下找东西,冯长军还以为他要拎酒瓶子跟人拼命,沉声喝了一句,“虎子,你干啥!”
“我找鞋。”冯平直起腰来答了一句,见老爹脸sè难看,“爹,你以为我干啥?”
被儿子一句话呛得有火没地儿撒,冯长军没好气地说到,“我……我也以为你找鞋呢。”
赵猛三口两口把瓶里剩下的啤酒吞下去,“呃~”地打了个酒嗝,“真拿他自己当成明阳一霸,没人敢惹了——叔,你放心,有我们哥俩在,没事。”
冯长军知道赵猛天生神力,拳脚了得,就微微点了下头,沉住气坐在那没动地方,终是忍不住悄悄攥了个空酒瓶子在手里。
赵猛见冯平还在低头找拖鞋,问他,“光脚不是更方便点?”
“在自个家门上,不急着动手,先礼后兵。”冯平拿脚丫子从一堆空酒瓶子里往外翻自己的人字拖,随口答了一句。
“万一打起来……用不用帮忙?”
冯平抬眼皮看看他,“你说呢?”
“等我数数啊……”赵猛扭脸盯着李红卫等人,嘴唇微动,“1、2、3、4”地数着人头,“才12个人,虎子,你挑4个,剩下的归我,咋样?”
“一人一半。”
“你行不行啊——要不你5个,我7个?”
“……成交!”
听俩半大小子跟菜市场买西瓜似的挑挑拣拣,冯长军好笑之余又是担心,“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要我说还是去派出所喊人……”
冯平摇摇头,手伸到裤兜里模了模弹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猛子,一会看我眼sè——打残了再报jǐng!”
冯平等人小声说话时,鹏子也凑到李红卫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冯平手掏着裤兜,
踢拉着拖鞋漫不经心地走到一群不速之客面前几步站定了,见李红卫微皱眉头,想也知道鹏子刚才应该是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再侧头看看他身后,几个混混手里空空,衣服下面都是鼓鼓的,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跟鹏子和老疤对视一眼,老疤跃跃yù试地伸手模向背后,也不知是别了钢管还是攮子在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