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线木偶似地跟在老大冯勇身后,全身CT、心脑电图、验血、验尿、验肝肾功能……冯平苦逼着脸把县医院现有的检查项目挨个体验了一遍,看着厚厚一摞检验报告,差不多都要相信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更可气的是老大跟爹娘压根不征求自己的意见便给办了住院手续,冯平只好垂头丧气地吊着胳膊被押进了住院部。
说起来冯平运气还算不错,因为天气太热以及舍不得住院费用的缘故,除了不得不住院观察的重症患者,大多数病人会选择开了药回家输液或打针,因而住院部的床位远不像后世那样紧张,摆着四张病床的标准病房里,就只安排了冯平一个病号,当然,大哥冯勇也是做了些工作的。
冯长军去找到护士长,交了50块钱押金,领了被单、枕头、暖壶和脸盆过来,冯平行动无碍,便壶倒是省了,等冯平装模作样地在病床上躺好,陪了一路的民jǐng小孙记了房间号,接过冯长军塞来的两包“吉庆”,告诉他们一会可能有人过来给作笔录,不要乱走,就先回了所里,冯勇去找了一领凉席过来,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两罐nǎi粉。
“小勇,你这是干啥,忙前忙后跑了一上午了……”刘淑云就拦着侄子,不让他把东西放下来。
“婶,刚才是当医生的照顾病人,现在是当哥的来看自己兄弟,两码子事。”冯勇笑嘻嘻地把nǎi粉放到床头柜上,问冯平,“虎子,用不用大哥去给你拿两本武侠小说解闷?”
“那感情好,不过……”冯平心里补充了一句,“能不能先把那位水桶腰护士大妈换个人,影响食yù啊,软妹子有木有!”说出来的话却拐了个弯,“不是金、古、温三大家的不看!”
“你小子事不少!”冯长军扬手要扇他巴掌,看他吊着条胳膊可怜巴巴的样儿,明知道是装出来的也是没舍得扇下去,“要不是成天看那些个打打杀杀的闲书,也不一定能惹出这桩子祸!”
“叔,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是虎子会功夫,换了一般老实人家,指不定被那帮**害成啥样了。”冯勇笑着开导二叔,陪着说了几句闲话,回诊室值班去了,过了一会,倒真的托查房的护士给冯平捎了两本《shè雕》过来。
“爹,我这儿没事,你跟娘回去吧,猪厂虽然不点名,去太晚也不好看,别再耽误下午摆摊儿。”冯平见屋里只剩下自己一家三口,就开口往外撵人。
“家里出了这么大一桩子事,还上个蛋的班,早让人捎话请假了。”冯长军想了想又扭头跟刘淑云说:“他娘,要不你先回去,院里才死过人,燕子一个人在家害怕。”
“要回也是你回,侍候病人都是老娘们的活,你笨手笨脚能干点啥?”刘淑云一心要留下来陪儿子。
“娘,要我说还是你回去吧,我估模着搞不好一会公安局要来人,人家总不会等咱出了院再去局里头录口供,俺爹在这儿,有啥事也能拿个主意。”
刘淑云听儿子说的在理,不情不愿地回去了,临走时还叮嘱冯长军记得提醒儿子按点儿吃药,天热,一会去买俩西瓜用凉水泡起来……
见老爹心情烦闷跑去窗户边吸烟,冯平拿过小说,斜靠在枕头上翻着看了起来,起得太早又折腾了半天,上辈子百看不厌的经典翻了没几页就眼皮子打架,躺平了刚要眯瞪一会,病房门被推开,冯长征两口子拎着一兜子鸡蛋、俩大西瓜走了进来。
“大嫂,大热天的你这是干啥!”冯长军忙接过张巧云手里的鸡蛋,“大哥也是,虎子这点小毛病你不是不知道,还专门跑一趟。”
“啥叫没事,胳膊让刀子扎那么大的口子咋能叫没事,俺侄子可受了罪了。”张巧云坐在冯平床边红着眼圈地说,心疼之余又一个劲地骂:“那帮不得好死的缺德玩意,挨个儿绑到明阳河滩上拿枪崩了也不屈!”
“大娘,你别着急,我真没事,那帮家伙给我揍得躺地上装死,算起来咱沾老些光儿呢。”
冯长征哥俩见插不上嘴,坐到旁边床上去抽烟,冯勇恰好走了进来,“咦,娘,你俩咋也来了。”
“看俺侄子呢,你不好好上班来回瞎晃啥。”
冯勇给老娘训得一缩脖子,“得,亲儿子没有亲侄子亲,不招人待见,我走还不行?”
“少在那贫嘴,有事说事!”冯长征在旁边说话了。
“也没啥事,就是才在急诊那儿打听了点情况,虎子,你小子下手够狠的啊。”冯勇揣着裤兜走进来,也不管这里是病房,去自家老子手里接过烟点上,冯平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几个家伙咋样了?”
“很不咋样,伤得最轻那个髌骨粉碎xìng骨折……就是膝盖这儿的骨头,还一个右手桡骨骨折、肋骨断了一根、膝盖月兑臼、牙床错位、重症脑震荡,最狠的那个俩脚踝都断了,右手掌骨碎了好几块,脾脏还有出血,这会正抢救呢。”
冯长军听得瞪目结舌,半天才总结出一句话:“傻子打人,没轻没重!”
“人家手里都拿着刀好吧,这么老长……”冯平拿右手比了一下,不服气地嘀咕到:“打急了眼,哪还有心思管他们是死是活,再说了,也不知道是谁拿着碗粗的门闩要往人家头上抡来着……”
“啥门闩,现场证物里没见有啥门闩啊?”一个人站在门口接了一句,冯长军扭脸一看,眼熟,是刚才在院里给他们做笔录的刑jǐng,好像姓张,忙上去把人让进来,“没啥,小家伙在这耍贫嘴呢,早起听见有贼,我不是拿了门闩想上去帮忙么,后来也没派上用场。”
小张哦了一声,见一个眉眼跟冯长军相仿的中年人递了根“石林”过来,猜想他应该是冯健父亲,客气地点点头,接过来夹在耳朵上,“我这趟来是给冯平小朋友做个笔录,不碍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来,坐下说话。”张巧云站起来给小张让位置,他看看病房里也没准备椅子,就在床边坐了,拿出工作本给冯平登记了基本信息,“谈谈事情经过吧,不要慌也不用怕,想到哪就说哪,尽量说详细点。”
冯平理了理思绪,从爷俩取钱去影院广场抓奖说起,说到那天李红卫带人堵门的事,小张抬眼看看他,没出声,冯平故意加油添醋,隐隐把事情起因扯到了李红卫头上,以他睚眦必报的xìng子,不给李红卫找点麻烦还真觉得对不起自己受这点罪,不过他还存了别的心思,倒没把话说死了,只是要掌握好这中间的度,语速却慢了不少。
一直说到今天凌晨,自己发现有贼翻墙头进来,急中生智用弹弓打伤了两个,又用棍子打倒另外两个,小张才插嘴问了一句:“既然张胜军已经被你用弹弓打伤了,为啥后来又动了手?”
“他伤得不重,又是专门来寻仇的……”冯平也不隐瞒,把初二时跟宋刚等人打的那场架旧事重提了一遍,最后补充了一句:“宋刚是张胜军手底下的小混混。”
小张点点头,“能想起来跟张胜军动手的具体经过不?”
冯平闭上眼,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那会心慌得厉害,就记得张胜军说他在明阳很吃得开,让我放他走,不然就带人来抄家烧房,我也没个啥主意,想等派出所的人来了再说,他就拾起那个南方人落下的小刀要捅我心口,我用胳膊挡住了,又疼又害怕,就往他脸上、胸口胡乱打了几拳,也没注意打在啥位置,更想不明白他咋就突然断了气。”
“几拳就打死个大活人,小伙子拳头够硬的啊,以前练过?”小张笑笑,顺嘴问了一句。
“在体校武术队呆过七、八年。”
小张把这条也加进笔录里,“怪不得,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暂时就想到这些了。”冯平拧着眉毛装了会样子,摇了摇头。
小张也不追问,把笔录递过来,“以后想起来啥再说吧,看看,如果没什么出入,在下面签个名。”
冯平接过笔来签了自己名字,又接过小张从包里掏出来的红印泥,按他指点的在开头、结尾自己的名字上摁了指印,中间凡是有自己名字的地方也都摁了,小张站起来,拿过耳朵上的烟卷,借冯长征递过来的火点着了,很客气地聊了几句家常才告辞离开。
冯长征两口子直坐到晌午边才回去,不大会,刘淑云娘俩拿了饭盒来给冯平送午饭,换冯长军回去午休,打开饭盒一看,是老姐特意跑到火车站买的牛肉鸡汤拉面,因为上午有检查不能吃喝,冯平早饿得狠了,接过来狼吞虎咽吃了个jīng光,意犹未尽地模模肚子,冯燕见他没吃饱,跑医院门口买了几块钱的羊肉包子,冯平又添了俩包子,就着凉白开喝了药,才爬到病床上睡觉。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迷糊间听见老娘跟人说话,分辨出是邻居张婶两口子拎了东西来探病号,冯平懒得跟人一遍又一遍重复叙述事情经过,就闭着眼睛装睡,一下午的功夫,街坊邻居来了好几拨,冯平只是假装不醒。
到傍晚的时候,刑jǐng小张又来过一次,没呆多长时间,拿了冯平的验伤报告就走了,冯平听到自己这点皮肉之苦居然给鉴定了个“轻伤”,也是暗暗好笑,吃过晚饭,就赶刘淑云娘俩回去,刘淑云只是不肯,等冯长军来替班才跟冯燕相跟着回了家,爷俩也没啥闲话可聊,就在病床上对付着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