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 第十一章 小石子的突然消失

作者 : 烟雨门

“上帝用创造女人的剩余之物造出了玫瑰。两者的重大差别在于,在摘取玫瑰之时我们便感觉到了它的刺,而我们感觉到另一种刺,是在过了若干年后。”

这是兰多的名言。

女人的刺不像蝎子一样外露,而是像岩洞里的溪泉,纵使终rì奔流不息,你也看不见。

培养一个男人,需要很多不同角sè的女人,但要毁掉一个男人,通常只需一个就够了。

所以,当一个女人说你有趣的时候,你要留神,很可能这是个噩梦的开始。

她这样说,也许仅仅是个评价罢了,如果你天真地以为她对你有好感,那你就要倒霉了。

萧云不傻,也不天真。

他听到那女人的评价后,只是笑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皱眉的次数要比普通人多得多,所以时常忍不住揉开眉头。

他经常皱眉,不代表他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只是他要思考的事情比较多。

我思故我在。

其实他是一个很看得开的人。

在他心里,世上好像并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困难,也没有什么能令他苦恼的事情。

因此他能保持冷静,有时候冷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恐怖。

这样的人,有多少人爱他,就有多少人恨他。

福特车里的墨镜女人就属于后者。

她见到萧云那副若无其事置之度外的模样,不屑一笑,将视线再次移回到了工地上。

工地里仿佛有着一股神奇的磁力,在萦引着她的注意力。

而萧云,一个陌生的普通人,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

人海茫茫,有些人即便相遇了,也只是彼此望一眼,就匆匆擦肩而过,一生不曾再见。

这就是现实的生活,也是生活的现实。

黄昏,晚景如画。

马路对面围观的人不少反多,挤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还有抱着婴儿的妇女。

她们是随着自己的丈夫来到宁州的,她们最大的用处就是解决丈夫饥不择食的需要。

大多数男人看起来都很愉快,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压力全无,正光着膀子,让黝黑发亮的皮肤尽情享受着晚风的,又可以观赏着令他们大喜过望的“风景”,如此闲暇的乐趣,可遇不可求。

也有些人,从来不知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jīng打采。

譬如那两个自作聪明而自以为占了萧云便宜的耳钉青年。

一个人不去耕耘,就想求收获,是永远也不会愉快的。

此刻,马锦绣这个工头老大,乐不可支,也喜不自胜,因为他正在庆幸自己在早些时候过来橡树底下找自己的堂弟和萧云,可以占到这么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来近距离的观赏这帧有趣的风景画面。

这女人的容貌虽然无法看清,但那种风华超俗的气质还是无可挑剔地散发出来。

尤其是在几个伟岸保镖众星拱月般的点缀下,格外凸显其鹤立鸡群的王者之风。

一个娘们能不做花瓶,反而像武则天或者慈禧太后,的确是件值得玩味的新鲜事。

马锦绣笑眼眯成一条线,低声道:“云子,你走桃花运了。”

萧云轻抛着小石子,轻声道:“什么桃花运?”

马锦绣说道:“装,你就给我装吧,那女人说你有趣,摆明就是跟你对上眼了。”

萧云微笑道:“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我?”

马锦绣挤眉弄眼地瞥着萧云,笑道:“那女人虽然戴着墨镜,但只要她不是盲的,都可以看出咱们几个之中谁最有趣。连我这个大老爷们都被你迷得不知方向,何况是女人?那女娃子chūn心暗动喽!”

萧云又抛起那颗小石子,微笑道:“马爷,你要是做月老,不知要乱点多少鸳鸯谱。”

马锦绣慌忙道:“我可不稀罕做什么月老,所谓高处不胜寒,在天庭得多寂寞啊?”

萧云轻声道:“那倒是,要你离开女人一天,那不就等于要了你一天的命了?”

马锦绣大笑道:“知我者,萧云也。”

两人的谈话很轻,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墨镜女人的目光依旧投在工地上,娴雅地将香腮搭在手臂上,静若处子,彷如隔世。

那慵懒的娇俏模样,像只午睡刚醒的小猫,惹人爱怜。

马锦绣定睛望着,叹道:“那女人的家世必定显赫,你小子现在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萧云微笑道:“我的确乐开了花,你女人看你的眼神就像杀父仇人一样。”

马锦绣木了下,笑容苦得就像刚吃了黄连,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石头上怒容满面的时髦女孩,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出神地望着墨镜女人而生气,那股醋劲隔几丈远都能闻到,心里暗暗揣摩着他女人这种脸sè得花多少票子才能让她由yīn转晴,根据平时的数据,最后得出这次起码得四位数才有效果,暗地里用甘肃方言骂了声娘,只能哀叹一声。

女人的心果然似海底针,难以叵测,难以琢磨。

忽然,墨镜女人再次开了金口,轻声问道:“朱武,几点了?”

一听到女人的问话,离她最近的那个保镖立即行了个礼,用最快的速度看了下手表,低头道:“四点四十五分。”

墨镜女人轻轻点头,轻声道:“把望远镜给我。”

朱武轻声道:“是。”

他似乎早有准备,话音刚落,便从车尾厢拿出了一个军用高倍望远镜,毕恭毕敬地递给墨镜女人。

他的头平时总是高昂着的,像不落的太阳。

但当他面对墨镜女人时,就像有只无形的手牢牢摁住他的颈部,未曾抬起过。

墨镜女人伸出纤手,接过来,举着望远镜看向工地里头。

令人吃惊的是,她竟然还是未将墨镜除下,生怕让他人一睹真容。

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人,不是太美,就是太丑。

所有人都很纳闷,一是不知她用望远镜看什么,二是不知她为什么还要戴着墨镜。

一些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她是某个被狗子队苦苦跟踪的大明星。

马锦绣叹息一声,低声道:“那女人肯定是麻子脸,不敢见人,天公不作美啊。”

时髦女孩听见他的这句话,忍俊不禁,咯咯笑了起来,阳光灿烂,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一直闷不吭声的马潼关也乐了,而那条土狗似乎读懂了主人,跟着欢快地汪叫了两声。

萧云则一直循着那女人的视线望向工地里,如刀双眉又再次皱起,他又在思考了。

工地里有什么值得那女人用望远镜观察?有什么值得她劳师动众地亲临这种地方?

除了空荡荡的高楼,冷冰冰的机器,乱蓬蓬的杂物,工地里还有什么吊人胃口的东西?

萧云不知道,估计也没有人能猜着。

所以,他一直没走,一直在等。

凡是他弄不懂的事情,他都感兴趣,而好奇心岂非就是人类探索未知领域的原动力?

没有祖冲之对圆周率的孜孜追求,π在世界上的出现就会晚了一千年;没有牛顿对苹果落地的寸寸疑问,万有引力在很长时间内都只能是个未解的迷;没有霍金对天体运行的不断探索,黑洞在漫漫岁月里都只能沉睡在浩淼的宇宙中。

人类的不断发展,正是由于每一代人对神秘世界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兴许是橡树底下几人的低声谈笑打扰到了墨镜女人,只见她黛眉一皱,放下望远镜,轻轻说了句:“我看风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

那个叫朱武的保镖心领神会,行了一礼,肃然道:“是。”

然后,他迈着虎步往橡树底下走来,脸上正气凛然,令人未动先怯。

由于相隔不远,橡树底下的那几人当然听见了墨镜女人的那句话,皆识相地缄口不言。

萧云微微眯起双眸,嘴角轻轻上扬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轻声道:“有意思。”

因为他发现朱武四肢轻灵,意随流水,迈的每一步都暗含内家拳的jīng妙,柔静为先,厚实为后,左脚虚,右脚实,左脚实,右脚虚,如此相互交替,这样,就会使人很难判断出他的着力点,继而无法得知他出招用力的真伪,仅凭这些就足以见得朱武已经将内家拳法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一个如此高手,竟然对那个墨镜女人恭敬如斯,不得不让萧云感觉到好玩极了。

朱武走到几人面前,轻声道:“劳烦几位离开这里,实在抱歉。”

他不但话说得婉转客气,笑容更可亲,很容易让别人放下防御的心理。

马潼关的拘谨也不知不觉弱了几分,赔笑道:“我们这就走。”

尽管马锦绣一脸不愿意,但人家一看就是有势力的人,这般友善,已经是给了一个台阶下,就只好做个顺水人情了,起身,拍拍上的泥土,伸着懒腰道:“正好肚子饿,走,宝贝,咱吃饭去。”

时髦女孩顺顺秀发,从石头上起来,走到几人身边,准备离开。

谁知,一向慈眉善目的萧云仍然稳坐钓鱼台,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抛玩着手里的小石子,微笑问道:“这地方是你们的吗?”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又问道:“你们是jǐng察办案吗?”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继续问道:“这里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危险?”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接住落下的小石子,微笑道:“那我为什么要走?”

朱武怔住,人家说的都在理,他百口莫辩。

他低头细细看过去,发现和他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不但神情潇洒,人长得英俊,脸上更永远都带着笑容,令人无法生硬地面对他。他原以为这几个人好打发,没想到一上来就碰了钉子,无法回去交待,愣在那儿,进退两难。

“朱武,有所得,就要有所失。”

正当气氛尴尬之际,墨镜女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说话时她依旧凝望着工地方向。

朱武顿悟,取出皮夹子,随手抽出十张百元大钞,递给萧云,轻声道:“因为这个。”

一旁的马潼关冷冷一笑,抢先对朱武说道:“我们走就是了,没必要拿钱来压我们。”

朱武脸sè平静,轻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冒昧地让你们离开,有点愧疚罢了,这点钱就当作我请你们吃个晚饭。”

马潼关生冷依旧,轻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饭钱我们还是付得起的。”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老马,不要迂腐,人家一片好意,我们得领情。”

马潼关急了,说道:“云子,咱虽然穷,但……”

萧云微笑道:“但得有骨气,对吧?”

马潼关凝重地点着头,脸上再无刚才的那份怯意。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古秦后代的铮铮铁骨,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绝不会自甘落后,也不会嫉恨仇富,更不会摇尾乞怜。他可以退让,可以忍让,但决不能玷污自己的人格。

朱武掏出的一千块,分明是一种欺辱,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但他最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萧云竟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朱武的那一千块。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马锦绣拦住了,只好悻悻闭嘴,闷闷不乐。

马锦绣却心知肚明,虽然他不清楚萧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看似平凡无异,但他每做一样事情都不会是平白无故的,都是有深意的,这也是他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原因之一。

萧云微笑看着朱武,轻声道:“这一千块就属于我的了吧?”

朱武笑着道:“是的。”

萧云轻声道:“那就好。”

然后,他从兜里翻出一个硬币,递给朱武,然后又将刚到手的一千块还给他。

几人吃了一惊,像只迷路的小鹿,脸sè迷茫,傻乎乎地看着冰壶秋月的萧云。

朱武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眼手里的一千零一块,愣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轻声道:“请你离开。”

朱武木然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萧云微笑道:“因为我的出价比你高一块。”

几人此刻才明白过来萧云是变着法子玩人,喜笑颜开。

朱武有些愠怒,语气加重了些许,轻声道:“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云笑着道:“我很多酒都喝过,白酒,红酒,啤酒,还真是没喝过罚酒。”

朱武冷笑道:“这可是你自讨苦吃。”

话音未落,他右腿站稳,左腿疾若闪电般横踢一脚,动作矫健如狼,夹着风声呼啸而去,萧云下意识抬起右臂阻挡,谁知这招竟然是虚的,脚势在半空中猝然收住,砰然落地,震起一阵尘土,右腿倏然抬起,似出海蛟龙,来势汹汹地朝萧云的左侧脑奔去。

快,变化得实在太快了。

朱武冷峻的脸庞赫然出现了一丝微笑。

咔!

骨头碎裂的巨响划破寂静的黄昏天空。

朱武脸上的微笑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痉挛般痛苦的表情。

他躺在地上,掩住左腿的踝关节,从来自信的脸上露出了一瞥难以置信。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他冷汗直冒,他却强忍住没有喊出来,脸sè憋得红似关公。

萧云安然无恙地坐在原地,施施然地望着无还手之力的朱武,笑容清净如竹。

马锦绣他们仨人被这风云突变的一瞬间完全吓懵了,脸sè全无,惨白如霜。

他们没想到朱武会突然进攻,没想到他会突然变招,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倒地。

一切如梦如幻,太不真实了。

他们甚至在猜想,是不是从地底下伸出了一只鬼手,将朱武的支撑脚给撕裂。

但他们永远不会发现,萧云的手里少了一样东西,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

萧云对朱武道:“我原以为你的内家拳法会很劲,没想到你的腿法一样妙。”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他和朱武两人能听到。

已渡过疼痛顶峰的朱武有些讶异,抬起头,咬着牙关:“你知道我懂内家拳?”

萧云微笑道:“我刚才一不小心注意到了你的走路姿势。”

朱武更为讶异,轻声道:“就这么简单?”

萧云笑着道:“不然你以为会有多复杂?”

朱武心情像被巨石击破的湖面,久不能平复,嘀咕道:“哦。”

萧云看到朱武那震惊过后余震不断的神情,笑了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轻声道:“内家拳将道教养生之旨融于拳法步法,强调贵柔尚意,注重运行匀缓,莫测端倪,你的步法虚实相间,深谙其道,所以我才能看出的。”

朱武表情全无,呆呆地望着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连骨裂的疼痛也忘却了。

福特车里的墨镜女人早已放下了望远镜,回头赏月般,正静静地斜望过来。

其余三个保镖方才见到自己的领头轰然倒下,早已是怒不可遏,但没有得到墨镜女人的口谕许可,竟未敢挪动分寸,此刻只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始终带着一抹明媚似chūnrì朝阳般微笑的年轻人。

墨镜女人不知在看着谁,忽然开口道:“为什么要出手?”

马锦绣三人听到女人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迷糊得像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萧云迎着墨镜女人隐藏起来的目光,轻声道:“因为我看风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

墨镜女人的表情虽然瞧不清,但肯定好不到哪去,沉默了些许,恨恨道:“猪头。”

萧云笑笑,轻声道:“我这是跟你学的,如果我是猪头的话,那你……”

他故弄玄虚,没有把话说完,可任谁也猜得到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了。

马锦绣仨人都强忍住笑意,却反而更加凸显了取笑之意。

墨镜女人咬着惹人犯罪的红唇,冷声道:“我是不会理睬那些蛮不讲理的人的。”

萧云微笑道:“我则恰恰相反,我是最喜欢理睬那些蛮不讲理的人。”

墨镜女人被气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娇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不甘心地回过头去,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工地,雪白粉女敕的脸蛋有些嫣红,如果不是那副大得有些骇人的墨镜遮住了她的表情,不知她现在的惨淡脸sè会让多少男子心碎。

萧云跟着沉默下来,视线也转向了工地,他一直想弄清楚那女人究竟在看些什么。

他常常提醒自己,绝不要去惹任何一个女人,更不要跟女人争辩。

你甚至可以打她,但绝不要跟她争辩,你有天大理由也没有用。

但很奇怪,他今天就没有怜香惜玉,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胡乱瞎掰了一通。

马潼关像只迷途羔羊,低声问马锦绣:“绣子,那女人说的出手,是指云子吗?”

马锦绣同样低声道:“废话,没看见他们刚才一直在对话吗?”

马潼关低声道:“可我没看见云子出手啊。”

马锦绣低声道:“废话,没看见云子刚才一直坐在那儿一动没动吗?”

马潼关低声道:“那云子怎么出手?”

马锦绣低声道:“废话,你问我,我问谁去?”

时髦女孩无语地听着两人对话,直想把旁边的大石头扔向他们,如果她能举得起的话。

谁知,这两位恬不知耻的男子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兴奋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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