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踏雪无痕。
冬的味道永远充满了若有似无的寂静的香,这样深邃的夜,容易迷失自我。
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有些心悸。听着不断絮聒的寒风,看着黑得没有一点杂sè的苍穹,痛感着挥之不去的yīn霾,连寂寞的宁静也没有了。这时候最需要西方天神阿忒拉斯的出现,背负起宇宙所给予的创伤,毫不动摇的用肩膀撑起这片天空。
天地间,表面平静并不就是平静,定时炸弹爆炸前,表面最平静。
小萧云手捧着两把剑,从草庐里信步而出,显得相当轻松自在,仿佛剑的重量如同作zìyóu落体运动时的空气阻力,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刚才在庐里陪母亲聊天的时候就听到了枪声,内心大乱,本来想立刻出来看看的,却被母亲阻止了:“孩子,如果有必要,两位爷爷会派人来叫你,别担心。来,再陪妈妈说会话。”
等到大山进来通知自己,并嘱咐要带上两把剑时,狂喜不止,体内的好战因子瞬间被激活了,肆虐地游遍全身,惹得母亲用嗔怪的眼神瞪了自己好几眼。
老爷子接过小萧云递过来的剑,随手将其中一把扔给胡须男子,
胡须男子弯身拾起雪地上的剑,刚才疼痛难忍的右手手腕已经没事,只是稍微有点酸痛,却不碍事。他眯起眼睛细细地端详着手里的宝剑,剑身上饰有七彩珠、九华玉,在冷月下显得寒光逼人、刃如霜雪。
他忽然惊呼一声:“赤霄!这是刘邦斩白蛇起义的赤霄?”
老爷子仰天一笑,道:“你还有点能耐,竟然知道这赤霄就是汉高祖的帝道之剑。不过遗憾的是,这把剑并非汉朝之物,只是清朝乾隆爷命清宫内务府打造的仿真品罢了。”
胡须男子爱不释手,来回抚mo着剑身,道:“虽非真品,可仍是好剑,好剑啊!”
“那把剑算什么好剑?”一把稚女敕的童声响起。
胡须男子闻声看去,只见月光下,一个漂亮到极致的小男孩静静地伫立着,眼神干净空灵。
虽然那个小男孩个子还不算高,但他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他如山般伟岸和挺拔,如山般冷峻和雄奇,浑身散发出山一样的冷邪,山一样的神秘,山一样的漠然,让人不禁想起一首诗:人言落rì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胡须男子丝毫不敢看轻眼前的小男孩,却对他这个评价嗤之以鼻,冷笑一声,道:“这把剑剑体通透,举重若轻,剑锋所指,所向披靡,还不算好剑?”
小萧云扬起一个醉人弧度,从老爷子手里拿过另一把剑,胡须男子面sè突然凝住,眼睛投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那把剑共5尺,剑柄特长,上雕9条金龙,象征“九九归一”。剑鞘用名贵鲨鱼皮制成,嵌满红蓝宝石及金刚钻。剑从鞘中缓缓拔出。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月光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高耸巍峨。
“九龙宝剑!”胡须男子情不自禁地惊喊道。
小萧云扬了扬下巴,脸上带有一丝得意,淡然道:“你说那剑跟这剑比起来,哪把是好剑?”
胡须男子激动不已,颤抖道:“当然是九龙宝剑!可是,九龙宝剑不是在国民党军统局长戴笠的坟墓里被挖出来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两位老人闻言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而起。
小萧云淡淡一笑,带着稚女敕的童音,清爽嘹亮,却老派十成道:“这把剑的来历曲折。1928年,土匪出身的军阀孙殿英将河北省遵化县清东陵的乾隆墓搬了个清空,九龙宝剑得以重见天rì。后来孙殿英在1939年将此剑交给戴笠,请他转交蒋介石。当时抗战正酣,戴笠便命令军统特务马汉三送往陪都chóngqìng,不想却被马汉三私藏。到了1940年,马汉三被rì本人俘虏,献出宝剑以保命,宝剑落入了rì本女间谍川岛芳子之手。”
说到此,小萧云顿了顿,望向正温柔看着自己的燕老,见他微笑地点点头,说明自己讲的都对,心里流有些许喜悦,继续道:“川岛芳子被军统捕获后,九龙宝剑又落入了戴笠手上。在rì本投降后,戴笠怕宝剑再次失落,便命人仿造一把,将真品送往南京交给蒋介石。而蒋介石为了奖励国民党五虎上将中的一个将领,便将这把剑赠送给了他。”
胡须男子静静听完,内心却对这个身高不及自己胸口的小孩徒生了一股敬畏之意,问道:“这高级将领是谁?”
“此人被称为国民党的‘军中圣人’,他所带的第三战区部队在苏浙一带共歼灭rì军十余万人。尤其是徐州大洞山一役,全歼rì军土肥原师团三万余人,新四军军长叶挺盛赞此人的功绩:‘大洞山一捷,挽京都于垂危,作江南之保障,并与平型关、台儿庄鼎足三立,盛名当垂不朽。’”小萧云缓缓道来,内心却早已飞回了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
胡须男子失声惊呼道:“啊!难道是‘不败战神’燕中天?”
小萧云颔首微笑,道:“正是。”然后侧头看着燕老,轻声道:“燕老,您的大名可是威震华夏呀,嘻嘻!”
燕老尖笑一声,枯枝般的手指转悠着那枚围棋子,道:“你这个调皮小鬼,竟开起爷爷的玩笑,不得了喽。”
胡须男子惊骇失sè,内心狂震不已,这位轮椅老人竟然是燕中天!那可是高不可攀的一代战神啊!现在自己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已经看到了死亡的渐渐来临,心有不甘。可他又是那样的崇拜这位20世纪的军中传奇人物,觉得死在他手上也是值得的。
这两样注定是迷茫排斥的事物交相辉映,仿佛在相互倾诉着什么。这种倾诉使胡须男子能够清晰感觉得到,但却无法用言语表达。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脑海里开始出现隐隐约约的空白,带有无端的悲哀和失落。
他突然意识到来这里暗杀他们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可他再无回头路。
老爷子顿了顿拐杖,带着雄厚霸气的嗓音,看向胡须男子道:“好了,闲话说了这么多,也该结束了。你能躲过重重的明哨暗哨,上到云浮山顶,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不过我想这也是你此生做的最后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吧。”
老爷子顿了顿,转头看向旁边静然而立的小萧云,柔声道:“小七,这是你学武后的第一场实战,紧张吗?”
小萧云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道:“不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道:“嗯,好孩子。记住,打斗时不要惊慌,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知道吗?”
小萧云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单手提剑,缓步朝着有些惧意的胡须男子走去,显得那样从容。他走到离胡须男子三米的地方停下,扬起一个弧度,少年老成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伤害到我爱的人,那么你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小男孩的声音并不大,却一字一句地砸在胡须男子的心上。他脸sè微变,紧了紧握住剑的手,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少主”来,见他的小脸上出现的是一种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应该有的淡定,心跳逐渐紊乱。
他定睛看着这个像小大人似的孩子,内心不禁生起一丝荒凉来,觉得自己很是失败,纵横江湖这么久,和zhèngfǔ对峙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害怕过,今天却完全被一个小孩在气势上压倒,实在是荒谬窝囊之极。
他稳了稳心神,打起十二分jīng神来,准备出全力击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小毛孩,该哪玩哪玩去,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你,我不是被别人耻笑我以大欺小?哈哈。”胡须男子强压紧张,故作轻松道,不管怎样,必须要在气势上压对方一筹。
小萧云轻笑一声,伸出三根小手指,道:“你有三不该。一不该,你不该上云浮山顶,这里是神圣的地方,不是你们这些暴戾恣睢的杀手应该来的;二不该,你不该向两位老人开枪,他们是我最敬佩的人,不许任何人对他们不敬;三不该,你不该小看我,我会让小看我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会让他们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那种雄辩,那种谈锋,让人心悦诚服,叹为观止。
――――――
不知什么时候,jǐng卫员大山点起了一堆柴火,火苗高窜,映照得庐前是一片亮堂。那黑暗中的熊熊火光映照着小萧云的握剑之手,一丝一丝血样的艳红,像一朵朵奢靡的红莲,灿烂如rì中天,炙烈如火燃焰。
胡须男子平静下来,讥诮一笑,道:“小毛孩,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来吧。”
小萧云小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拔出长剑,但见青光闪闪,照映雪间。
他将九龙宝剑秋毫若水滴的剑尖指向自己胸口,剑柄斜斜向外,这一招起手式怪异之极,竟似回剑自戕一般,剑身上一道血痕,发出艳艳的暗光,极是诡异。
胡须男子凛然,摆好“丹凤朝阳”的起势式,严阵以待。
老爷子看着不远处的小萧云,轻握着拐杖龙头,笑道:“心比天高,九问剑第一问:问天何寿。”
一旁的燕老微笑点头,那枚围棋子在指间转悠,怡然自乐。
骤然,小萧云纵身近前,长剑陡然弯弯弹出,剑尖直刺胡须男子胸口,出招之快真是前所未见。原来这一招不是自刺,而是先聚内力,然后蓄劲弹出。
但小萧云毕竟人小力薄,一招必杀之式却没有力道十足,落了下乘,胡须男子搁剑一挡,“?!”的一声大响,剑尖刺在赤霄剑身上,九龙剑剑身柔韧,竟弯成了个弧形。
小萧云急收长剑,错步迎前,每一步落的力量与速度都是不同,步法虚实相间,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手中的长剑青光闪烁,剑走轻灵,盘旋来去,尘卷轻雪飞扬,漫挑剑花如雾莲般层层次第飞舞,已经把胡须男子全身裹在zhōngyāng。
燕老清寒双目倏然睁开,摇头失笑道:“死老头,这浑小子连你的‘八仙醉步’都学走了?”
老爷子欣然一笑,点头不语。
胡须男子脸sè铁青,被这孩子的凛然攻势镇住,却没有伊始的那种恐惧感,知道这孩子的力量是一大软肋,只要守好就能抓住他力量不足的破绽。
当是时,小萧云伸指在剑身上一弹,剑声嗡嗡,如若龙吟,长剑颤处,前后左右,瞬息之间攻出了三三之九招。小萧云本以为这九问剑的第二问“问地何极”便能将胡须男子击垮,却不想那男子手忙脚乱,左支右绌,以极笨拙、极可笑的姿式一一挡开了,显得狼狈之极。
小萧云干净空灵的眼神一隐,冷若寒霜,怒吼一声:“九问剑第三问:人生几何。”话音未落,手上长剑连攻数招,剑尖斜出,剑锋被舞得嗤嗤发声,姿式端凝,招迅劲足,剑身微微摇晃,剑上那道艳艳的血痕映着火光,似一条活蛇不停地扭动身子。
连绵不断的进攻逼得胡须男子连连后退,拆得十多招,胡须男子奋力一挥,将小萧云的长剑隔开,纵身跳出被小萧云舞出的剑花包围的圈子,弯腰喘着粗气。
小萧云静然而立,冷冷斜睨着那名男子,松了松有些困乏的握剑之手,轻声道:“我不是圣人,也非君子,我只不过是个杀人的人。可我杀人的时候,绝不让任何一个人感到痛苦,像禽兽般死在我的剑下。”
“小毛孩,你未免太狂妄了吧?”胡须男子站直身子,剑尖一指小萧云,“你的那个老爷子也说了,狂妄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很有可能是你的生命。”
言毕,胡须男子寒光一闪,倒提那柄赤霄剑汹汹然而来,狠砍狠杀,招招狠毒。他那剑术虽说不上jīng湛,却是连绵不断,一招既出,再次出招,自如收回再发,不论小萧云如何招架退避,第二招顺势跟着就来,如鬼魅一般,神出鬼没,柔丝不断。
胡须男子步步进逼,毫不放松,右手递出,剑尖青光闪烁,眼见便要划到小萧云身上。小萧云却依旧沉稳如山,见招拆招,以巧降力,舞到酣处,无意中一剑削向巨石,一块岩石应手而落。
这九龙宝剑竟是锋锐绝伦。
此时,月儿已经悄悄地躲到了薄云后面,黑幕中只有一圈光晕,渐渐地黯淡起来。
幽深的树林里似有一两声不眠的夜鸟的轻啼。
燕老清寒双目微微眯起,搭在大腿的枯老手掌竟然轻轻颤抖起来,沉声道:“他竟然使得是黑龙团团长鬼谷子的鬼殇剑法。”
老爷子望了眼正在激斗的两人,点头道:“想必他的师傅就是鬼谷子吧。燕老头,还是你jīng明,想出这个办法来找答案。”
燕老并没有一丝喜悦,冷睨着那名男子,冷冷道:“看来是她派来的,鬼谷子现在就是她身边的一条狗。”
老爷子叹息一声,望向天上的愁云淡月,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小七都这样了,她还是不放心,可恨啊!”
“这个女人,杀。”燕老淡淡抛出一句,轻阖双眼,孤寂落寞地坐在轮椅上,沧桑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枯枝般的手指把玩着那枚围棋子,那堆火光不时在他脸上跳跃,如同鬼怪般,恐怖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