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山川大岳不一定因有仙而名。
宁州东边的楚河区有一座无涯山,并非无名小卒,反而名头很响,传说元末时,朱元璋与另外一个枭雄陈友谅争夺天下,大败了一场,丢盔卸甲,被追杀得狼狈不堪,有点当年曹孟德割须弃袍的影子,跑了两天两夜,都始终未能月兑离险境,直到奔至无涯山,由于这里地形复杂,树木繁盛,绿海无涯,才逃过大难一场,后来才得以重整旗鼓,最终坐拥大明天下,因此,在称帝之后,朱元璋就把这块福地命名为:无涯,也预示着他希望自己的江山无涯。
在无涯山的山脚下,绿树环绕,当中有一个湖,叫东湖,很大,宽阔无边。
东湖说是说一个湖,其实是一个水库,宁州几百万人口的生命之源,弥足珍贵。
这里虽谈不上世外桃源,但远离市区,没有车马喧嚣,空气自然清新,环境也是幽静宜人,水质更是一尘不染,彷如一面大镜,倒映着蓝天白云,椰林树影,着实是避暑消遣的胜地,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里并没有像其他地区的风景名胜那样,矗立着格格不入的别墅群,这里一切都是浑然天成,没有贫富贵贱之分,不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富甲一方,哪怕你是权力彪炳的高官贵人,想来这里度假,也得以天为盖地为庐。
闲暇时,不少市民会选择到东湖垂钓,尽管zhèngfǔ三令五申地禁止,可来者依旧络绎不绝。
今天的天气不错,天高云淡,那轮烈rì尽忠职守地挂在天边,向人们宣示着夏天的特权。
湖边的一处宽阔草坪上,散落着几棵不合群的大树,枝繁叶茂,带来了一份难得的荫凉。
其中一棵树下,平摊着一张偌大的餐布,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牛nǎi,面包,饮料等等。
两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侧坐在那儿,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姿势优雅地品尝东西,悠闲。
“苏楠,拿下萧云了没?”左边的那个女人忽然神秘兮兮地问了句,小动作甚是有趣,像是在考场作弊传纸条时的不敢声张,美丽的脸庞带着几分病态的惨白,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边脸,将她与这个世界分隔开来,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生病的缘故,这么炎热的夏天,她竟然还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衣,不过好在身处郊区森林,温度不高,清风送爽。
“俗气。”苏楠皱了皱俏鼻,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却暗带笑意地咬了一口草莓,馥郁。
“该不会是某人向先烈们学习,为革命而勇敢献身了吧?”病态女人露出一抹狡诈坏笑。
“宋木木!”苏楠狠狠地瞪了眼那个信口开河的女人,脸颊荡漾起一片红云,美不可言。
“好,不说了。”宋木木强忍住笑意,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地拿起一颗樱桃吃了起来。
苏楠气恼,狠狠掐了一下她的腰肢,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遮挡她天仙容貌的古板黑框眼镜。
当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而忸怩害羞时,那就证明她已经坠入爱河,而且没有带救生圈。
宋木木是个过来人,当然深谙其中门道,只是笑着揉了揉被掐疼的部位,没有再说什么。
人,必须要学会调剂生活,就像空调自动调节风速一样,室内温度过低,就得减低风速,生活过于忙碌了,就得放慢脚步,难得的一天周末,为江山公司前期的发展壮大而rì夜cāo劳的苏楠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除了瑜伽健身,野外踏青,返璞归真,无疑是一个减压的绝佳方法,而她今天的装束也是随心而行,简洁清纯,一件普通的白sè莲花T恤,配上一条略显紧身的牛仔裤,更烘托出她的超凡月兑俗。
眺望着四周的群山绿水,心情不错的她伸了一个懒腰,曲线毕露。
“木木,看你的jīng神状态不错,身体应该无恙了吧?”苏楠轻声问道。
“比以前好多了,至少能出来户外活动,成天窝在家里,不病也得憋出病。”宋木木笑道。
“吐故纳新,当然有益身心了,萧云给你开的药方好使吧?”苏楠捋了下被风吹乱的秀发。
“嗯,不说华佗在世,起码是名医专家。”宋木木的笑容从来没有消失过,心情的确很好。
“这个高帽戴得有点大,他算哪门子名医呀,充其量算是工多手熟而已。他自己说了,之所以这么懂药理,只是因为他小时候是个药罐子,各种千奇百怪的中草药都尝过一遍,自然无师自通了,这呀,正应了那句老话: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来也会偷。”苏楠掩嘴轻笑,那模样,美得真像一个妖jīng,勾人魂魄。
“没文化的流氓固然可怕,但没良心的女人,更可怕。”宋木木打趣道。
苏楠笑意更浓,似夜玫瑰,怒放。
此时,从远方飘来了几朵厚云,遮住了太阳的光辉,原本星光熠熠的湖面骤然黯淡无光。
“好山,好水,好地方。”宋木木感叹道,环视着东湖,惨白的脸sè稍微地红润了些许。
“确实,不过只适合散心,不适合居住。”苏楠微笑道,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冻nǎi茶。
她认为,人是群居动物,总是在社会中才能生存发展,一旦打破这个常规,将一事无成。
“你真现实,不过我喜欢。”宋木木轻笑道,“此情此景,令我想起了一首歌,你猜猜?”
苏楠也不多思量,直接哼起来:“山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云在转,云不转那风在转。”
《山不转水转》。
宋木木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灿烂如星,心里却在暗暗庆幸自己是个女人,不然还真会被这个善解人意的妖jīng所深深迷倒,嘴上却情不自禁地轻声跟着苏楠唱了起来,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然后弯身拿起一个柚子,用小刀将外面那层黄sè柚子皮一瓣瓣剖开,她十分享受这个过程,抽丝剥茧,总是令人满足,这就是为什么侦探小说盛行的原因。
“如果拿不下,别太急,放一放,稠粥须要慢火熬。”宋木木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苏楠听得一头雾水,歌声也戛然而止了。
“我是说,萧云这座坚固堡垒。”宋木木放下小刀,掰下一瓣柚子,递给了她。
“又来。”苏楠娇羞再起,垂着头,一点点地撕开柚子肉放进嘴里,酸甜苦辣不知滋味。
“傻妹子,你不能总是逃避这个问题,男女之间这层纸不捅破,就像蛋膜护着蛋黄一样,永远有隔阂,永远无法袒露心迹结伴同行。我以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不信鬼神不信佛,认为无论什么事情要取得成功,都得靠人去努力,上天的不眷顾只不过是失败者的借口。但自从遇到子路之后,我就变了,也许爱情真的会令一个女人顿悟吧,我现在觉得,人与人之间,说起来,终究是一种缘分,有些人,即使是相对一生一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有些人,也许只是看了一眼,就心甘情愿地为了对方奋不顾身,而萧云对于你,就是这种人,我相信我的直觉。”宋木木微笑道,剥好一块柚子皮,却不吃,而是放进了一个盘子中,接着又去剥第二块。
“缘分?太遥远了。像我这样的女人,总是以一个否命题的形式出现在感情里的。”苏楠轻声叹息。
“你在害怕?”宋木木停下手中的剥皮动作,抬起眼眸,瞥了她一眼。
“没有。”苏楠摇摇头。
“自欺欺人。”宋木木又继续工作,剥得异常仔细,坚决不让一寸皮残留在果肉上。
“真没有。”苏楠打算死杠到底。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在怕,对于这样优秀的男人,无法独自享有,对吧?”宋木木笑道。
“乱说。”苏楠虽然否认了,但黯淡的眼神却无情地出卖了她,这个问题确实困扰她许久了。
对于爱情,所有女人都是孤寒财主,绝不肯向其他女人慷慨解囊的,哪怕一分一厘。
“知道为什么喜欢喝茶的,大多数是男人么?很简单,因为他们喜欢端着茶壶时的感觉――大权在握,听命于我。一个茶壶同时对着几个茶杯,选择xìng广,控制xìng强,他喜欢向哪个杯子倒茶就向哪个杯子倒,他不喜欢哪个杯子,可能那只杯子永远都是干涸的。男尊女卑,不管时代怎样发展,怎样进步,终究是不能完全改变的,这是上帝在造人时就定下的规矩,男女基因有别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苏楠,如果你不想做那只干涸的杯子,就尽早**,或者,另辟蹊径,选择另外一个茶壶。”宋木木轻声道,终于把全部的柚子都剥干净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盘子里,似乎在等着别人来吃。
听完这番话,苏楠呆住了,思索良久,渐渐抬头,望向湖边,神情坚毅无比。
换茶壶?笑话。毫无疑问,湖边的那个茶壶是最适合自己的,也是自己最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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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萧云和端木子路并排坐在各自的马扎上,手里各拿着一根鱼竿垂钓。
旁边放着两个竹篓,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一只装了好几尾鱼,一只空空如也。
“我极度怀疑这鱼竿出了问题。”端木子路抱怨道,钓了这么久,自己还是一无所获。
“有的人摔了跤,不是反省自己走路不长眼,反而埋怨石头为什么在路中间。”萧云嘲笑道。
“你少来,我十来岁就开始钓鱼了,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端木子路苦恼了近两个小时。
“鱼竿是你先挑的,诱饵大家也一样,可鱼儿就是不上你钩,这怨得了谁?”萧云大笑道。
“我就不信这个邪。”端木子路收回竿,又给鱼钩重新换了一条蚯蚓,熟练地再次甩出去。
鱼钩沉底,浮标摇曳,湖面平静,端木子路一本正经坐在那儿,重新苦苦守候鱼儿的到来。
萧云笑笑,又把线放长了些,他知道,浅水游鱼虾,深水藏大鳄,能钓到多大的鱼,全看线放得有多长,诱饵有多诱惑。昨天跟张宝和孔阳两大顽主见了个面,得知一个星期后的那个夜宴几乎汇集了宁州以及临近几个城市的顶级富豪,这是一个笼络人脉的天赐良机,他自然十分期待,关系网的铺开,是一个企业发展的重要平台,所以今天特地约端木子路出来聊聊江山的下一步进程,效果很好,整个发展框架大概出来了,以高回报的地产业为龙头,稳打稳扎的服务业为豹肚,回报、风险同时并重的金融业为凤尾,接下来就是解决细节的问题了。
“平湖苑的二期还没上马?”端木子路把鱼竿插进沙子里,腾出手吃宋木木端来的柚子肉。
他是前两天在公司闲聊的时候,听到苏楠在念叨这个默默无闻的楼盘,才多加留意了一下,知道这个楼盘是一家叫平湖房地产开发公司拓展的,由于位置太偏远,附近的基础设施跟不上,一期建成的十五栋楼房没有全部售罄,积压不少空房,他感觉市场潜力不大,至少目前不值得关注,不明白为什么苏楠会这么上心,常常挂在嘴边,所以今天特意问一下萧云,他并不清楚,这块位于西山区一隅的小区将会是江山的第一桶金。
“嗯,我下午会跟苏楠过去瞧瞧。”萧云也从盘子里拿过一块柚子,津津有味地一口解决。
“这条受了伤的大鱼,看来要上你的钩了。”端木子路浮起一个睿智到老jiān巨猾的笑容。
“难说,得看它的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见钱眼开最好,我最喜欢这种人。”萧云轻声道。
“趁火打劫?”端木子路好像模透了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但又感觉抓不住其中的要领。
“差不多,说冠冕堂皇一点,就是趁热打铁。现金流对于任何一家公司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像氧气一样,一旦有阻滞,就透不过气来,难以存活啊,尤其是这种小地产公司,没有雄厚的背景资本,资金不能及时回笼的话,单单还银行的商业贷款利息就够呛了,这个时期,正是平湖迎接寒流来袭的冬季,如果挺不过去,‘平湖房地产开发公司’就应该改名为‘平湖房地产倒闭公司’了,而我这人呀,没什么特殊嗜好,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情就是,雪中送炭。”萧云微笑道,那诡谲笑容,要多邪恶有多邪恶。
“有几成把握拿下?”端木子路想了想,问道,一枚开皇五铢很神奇地出现在他指间。
“我不想拿下。”萧云轻声道。
“哦?”端木子路扬了扬眉头,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不禁捏紧了那枚开皇五铢。
“房地产不是单独一家就能玩转的,要纵横捭阖。”萧云微笑道,忽然想起了丫头跟他说过的话。
“你的意思是,合作?”端木子路问道,这个年轻人的想法总是让人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嗯。”萧云微笑道,又吃完一瓣柚子,擦了擦手,重新拿起鱼竿,钓鱼必须要握好方向。
“那诱饵是什么?”端木子路又问道,他在努力地捋清这个年轻人的发展思路,举步维艰。
“房子。”萧云轻声道。
“你准备在那里买房?”端木子路听得瞠目结舌,那里在偏僻的西山区,鸟不拉屎的地方。
“别一惊一乍的,把鱼都给吓跑了。之前有件事忘了跟你沟通,市zhèngfǔ准备在西山脚下搞一个影视城项目,只要开发计划推行,或许只要这个开发计划透露出来,西山区周边的房价就会上升,特别是平湖苑地区,潜在价值将会被重新发掘出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我这种吃肉不吐骨头的主怎能错过?”萧云微笑道。
“确认了?”端木子路紧紧皱着眉头,不是怀疑萧云的计划,只是在分析计划的可行xìng。
“我昨晚看了孔阳带过来的会议记录,已经通过常委会表决了。”萧云抛出了一颗定心丸,其实,并不是他一直忘了将这件事情告诉端木子路,而是他深知端木子路的xìng格,他是一个谨慎行先步步为营的将才,没有九成把握的战役,是绝不会吹响冲锋号的,所以萧云一直在等最终结果出来,孔南行在常委会上的全面胜利,也是他走好整盘棋的先决条件,还好,一切都按照预想的进行。
“不错,如果是这样,我去找风投,所需的资金链也可以顺利解决。”端木子路终于笑了。
“你认识风投的人?”萧云很好奇,这个行业极其讲究技术和人脉,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以前在běijīng工作的时候,认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端木子路轻描淡写,并没有夸夸其谈。
《死魂灵》:就投机钻营来说,世故的价值永远是无可比拟的。
很多时候,朋友这两个字,其价值远远大于财富,财富是死的,而朋友却可以创造财富。
“我负责搞项目,你负责拉资金,双管齐下,完美。”萧云轻轻一笑,清净如竹。
“如果你能分我几尾鱼,那就更完美了。”端木子路眼巴巴地瞅着萧云那个竹篓里的鱼。
“想都别想。”萧云没有经过任何考虑,马上予以拒绝,并且将竹篓放置在自己可控范围。
“吝啬,小气,跟着你这样的老板,真是祖坟被挖了。”端木子路嬉笑怒骂道。
“激将法也没用,死了这条心吧。”萧云软硬不吃,还气死人不偿命地吹起了口哨。
“……”端木子路汗颜,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刀枪不入,只好自食其力,将以前的那点钓鱼经验充分发挥出来,又重新换了一条蚯蚓,异常肥美,还活蹦乱窜的,然后选位,甩竿,放线,拉竿,统统都很标准,剩下来就是坐享其成、安心守候了,钓鱼钓的,无非就是耐xìng。
功夫不负有心人。
停留在湖面的浮标终于上下攒动了,一向沉稳如山的端木子路兴奋得一跃而起,急忙收竿。
三斤的鲫鱼!
鱼身那么健硕,鱼鳍那么优美,鱼鳞那么整齐,鱼尾那么修长,当真是一条上等的野生鱼。
自豪。
端木子路拎在手上,不可一世地向萧云炫耀了一番,然后也向不远处的两个女人展示了一下。
“萧云,看到没,这就是技术。”他边说,边弯腰将这尾来之不易的鲫鱼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篓。
但下一秒,他就彻底傻眼了,因为萧云正不慌不忙地把一尾十斤重的鲜美鳜鱼拉出水面,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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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来了,向各位门徒道声好,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