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
李唐站在看守所门口,目送着沈独行一行的几辆豪华轿车缓缓消失在黑幕中,然后掏出一根7块钱一包的白沙,一边抽,一边掂量着自己一年的工资能不能买得起那些车的一个轮胎,想了大半天,得出的结果是估计连买个轮胎框都很吃紧,禁不住叹气摇头,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他重重抽了几口闷烟,然后扔掉,踩熄,转身进去。
看守所的铁门重新关上,好像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一样。
在这个现实世界,可以没有权,但是必须要有钱,不然比蝼蚁还要卑微。
看守所里就像一条游船过后的湖面,水波不兴,每个筒子里的那盏灯泡都还颓靡亮着,人已休憩。
“唐哥,你那几个朋友都什么来头?”一个狱jǐng站着空落落的cāo场白光灯下,抽着烟,低声问道。
“我只认识其中的一个人,其他的,只是一面之缘。”李唐耸耸肩道。所谓朋友像捕鱼,网撒得越大,捕到鱼的机会也就越大,李唐深以为然。其实,那几个陌生人,他很想认识,尤其是那俩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总觉得是什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可是他暗示了几次沈独行,他都无动于衷,只好悻悻作罢。
“认识谁呀?”那个狱jǐng好奇道。
“苏州的沈家有听说过吧?”李唐扬扬眉道。
“有,据说这个家族的财富相当于两个阿里巴巴,大约400亿美金。”那个狱jǐng平时没少道听途说。
“我认识的那个人就是沈家的长子长孙,沈独行,我初中的同班同学。”李唐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哇,唐哥,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啊,富家子弟,读贵族学校的!”那个狱jǐng一脸的艳羡。
“贵族个巴子,是人家侯门公子想体验平民生活,降低身份读个普通的公立初中。”李唐苦笑道。
“艹。”那个狱jǐng低骂了一声,抽了口烟,想想,又问道,“4筒5号那个新号又是什么来头?”
“我不清楚,之前没见过,问了几个劳动号,也一无所知,估计是张白纸。这人模样还挺讨人喜欢的,就是运气差了点,竟然得罪了沈独行,估计没几天好rì子过了。沈家在江南一带的影响力太大,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温州商人曹百万那件事?他带队炒房炒错了对象,让沈家的二少nǎinǎi亏了几百万,结果呢?曹百万那家公司被当地国税局查出偷税漏税,他舅舅是浙江省监察厅党风廉政建设室的主任,想保他,毛用都没有,不仅人给抓了,连公司也得申请破产,没多久就被收购了,而幕后全都是沈家在运作,你说恐怖不恐怖?”李唐煞有介事道。
“NND,有钱就是牛B啊,可以只手遮天,玩转世界。”那个狱jǐng无比觊觎道。
“嗯。”李唐轻轻回应,抬头望了眼漆黑无边的夜空,想起自己因没钱买房,至今未婚,一声叹息。
“哎,唐哥,你说咱抓的那个新号,会不会也是有后台的人?”那个狱jǐng弹了弹烟灰。
“有个屁。”李唐不屑道。
“可别这么说,人不可貌相,万一那人有后台,咱可是火中取栗啊。”那个狱jǐng杞人忧天道。
“艹,你担心个球啊?即使他有,还能跟沈家掰手腕?你真是没见过大蛇拉屎。”李唐翻了个白眼。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高墙外响起了十几辆车呼啸而至的声音,接着,哨楼站岗的武jǐng竟端起了枪!
直觉告诉李唐,要出大事了!
他赶紧扔掉烟头,拉着那个狱jǐng,一起跑向哨楼,往外面一看,瞬时呆若木鸡,吓得连腿都软了。
这才是真正的没见过大蛇拉屎。
看守所外头,整整五百名解放军荷枪实弹,一个营的兵力在整装列队,气势威武如山,太壮观了,黑压压一片身影。站在队伍前面的,有两个人,一个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原本是西装革履的,现在已经月兑掉了外套,领带也扯掉了,开了领口两个纽扣,正在仰头看着哨楼,显得气愤填膺。另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迷彩服,沉稳冷静,正在整理队伍。
“上面的给老子听好了,数到十,要是不把门打开,老子他妈的就硬闯进去。”那个青年嚷嚷道。
李唐惊魂未定,连忙让同伴向上级汇报,自己稳定下情绪,喊道:“这里是看守所,不许乱来。”
“艹你祖宗看守所,老子就是要乱来,你他娘的要怎样?”那个青年愈发的飞扬跋扈。
“看守所是国家法定的羁押机关,乱闯是违法犯罪行为,如果执迷不悟,我们将会采取必要手段,请你自重。”李唐理xìng劝说道,一面让身边的武jǐng请求支援,一面尽量推延时间,见到这么多解放军矗在那里,忽然感觉自己无比渺小,声音都是颤抖的,不敢说什么放下武器立地投降这类的狠话,又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只能好言相劝。
“去你nǎinǎi的,老子今天就要硬闯,顺便告诉你,老子叫张宝。兄弟们,动手!”张宝叫嚣道。
一声令下。
那名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子立即开始分兵调度,让一些人在外围路口把守,防止救兵来援,让一些人包围整个正面,再让一些人持枪掩护,枪口死死锁住哨楼上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就准备开枪,最后派出七人的突击小分队,用钢铳去撞击大门。所有人的行动都是一种轻车熟路的惯xìng,在安静中执行,没有一丝的杂乱无章。哨楼上的李唐和武jǐng见到这样训练有素的架势,心惊肉跳,很难相信自己的眼前所看,这简直就像一场小规模会战,当然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几百个解放军肆意闯入,并迅速控制住了整个看守所。
“周朝,你带人去把监控录像抢喽,销毁掉。”张宝面无表情道。
“是。”那个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子应诺,一挥手,带着几十个人领命而去。
张宝慢慢走到cāo场的垓心,环视着整个看守所,吩咐旁边的jǐng卫:“把刚才喊话的人带过来。”
很快,李唐就被揪了出来,带到张宝面前,整个人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战战兢兢,汗流浃背,长这么大,连500个jǐng察聚在一起的场面都难得一见,更别提这些如狼似虎的解放军了,也不知这群保家卫国的人民子弟兵强突一个小小的看守所是为了什么。李唐既害怕,又纳闷,而在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混世魔头面前,从没敢抬起头来。
“你就是刚才喊话的人?”张宝冷声问道。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李唐吞吞吐吐道,两只手搓得泥都快掉光了。
“你看,老子现在进来了,面对面说话,咱俩是不是不那么累?”张宝嘴角的弧度邪魅。
“是。”李唐战栗道。
“艹,穿个制服还一副熊样,真是丢你老子的脸,抬起头来!”张宝一声巨喝,震慑人心。
李唐像触电一样,立刻就立正抬头。
“这样不挺好嘛?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样。哎,我问你,知不知道萧云在哪个监舍?”张宝问道。
李唐一怔,眼珠子睁大得快要掉出来了,心里迅速泛起一片如同死灰一样的凉意,NND,原以为抓的是赝品李鬼,没想到是正主李逵啊!这一回,还真是打狗打到老虎上了,那个年轻人的背景竟然会水深到这种地步,值得出动一个营的兵力来营救,神通广大的沈家一下子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李唐心里那个悔呀,咽咽口水,如实答道:“4筒5号。”
“带路。”张宝随意指了指监舍楼门口。
“好。”李唐像古时候一个鞍前马后的奴才,在前头紧三步慢三步地带着路,不敢有半点的怠慢。
4筒5号。
老崴还在带着20几人老实跪着,但鼻尖人中上的卷大炮已经撤走了,算是那个年轻人的网开一面。刚才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想教训他一顿,好立威,可这想法还没落实就南辕北辙了,自己在他面前,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己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出手,没两下就被打得找不着北了。也不知刚才来的那个人扔了什么给他,令到他一直盘腿坐在那里,全神贯注盯着那样东西,半小时过去了,连眼皮都没眨几下。
“大哥!”张宝大喊道,见到铁栅栏里面的萧云,神情激动,催促一旁的李唐,“快开门!”
可萧云却像已经灵魂出窍了一般,完全没有意识到张宝已经到了跟前,眼睛只盯着手里的电子表。
其余的老号子见到后面十几个军人,就似老鼠遇见猫,吓得赶紧挤到了一个角落,静观事变。
那个小偷新号也识趣退到了一边,但望向萧云的眼神是充满了敬畏,这个年轻人太不简单了。
“大哥,我来接你出去了,快走吧。”张宝见萧云无动于衷,拉了他的手一把。
萧云还是静若磐石,仿佛那只电子表有什么无可拒绝的巨大魔力,将他深深吸引住了。
张宝很好奇,探过头去,想看看萧云到底在凝视着什么,一瞧就糊涂了,电子表上面是四个数字。
6019。
“大哥,这四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张宝挠着头,坐到了萧云身边,完全不明白这说的是啥。
萧云没理他,依然怔怔出神。
“大哥,你没事吧?”张宝见萧云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忧。
萧云沉默依旧。
张宝也不好再问,就坐在旁边陪着他,用手势向站在外头的十几个解放军,示意暂时缓一缓。
“我弄懂了!”
毫无征兆,萧云忽然就大喊了一声,然后一跃而起,不管不顾就往外面疯跑去。
“大哥,你干嘛去呀?”张宝还坐在板儿上,愣愣看着萧云的这一连串动作,没有反应过来。
“小宝,还坐那干嘛?快走呀!”萧云已经跑出了老远,又折回头,吆喝了一声。
张宝这才从板儿上下来,在后头跑步跟着萧云,问出疑惑:“大哥,那四个数字什么意思啊?”
萧云此时已经跑到了二楼楼梯,从下面探出头来,朝上面含糊解释道:“你将它反过来看。”
张宝一木,边下楼,边发挥空间立体思维,将四个数字反过来一想,竟然是个英文单词: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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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花道。
树影焯焯,灯光昏昏,这个无名小区实在幽森得令人发毛,不寒而栗。
燕老今晚很奇怪,竟然穿了一件白sè长袖衬衫,整洁,还拿着一把梳子,在窗前梳着稀疏的白发。
“将军,凤凰去南京了,天尊估计会有所行动,我们要不要动?”太史颜回站在老人身后,问道。
“不动。”燕老还在仔细梳着白发。
“就睁只眼闭只眼?”太史颜回皱起了眉头。
“你要是乐意,两只眼闭上都可以。”燕老嘴角轻轻上扬。
“将军,今晚黑龙团可能会对少主不利,天尊都动了,我们还隔岸观火?”太史颜回不解道。
“这草打得不够深,惊不了大蛇,在一旁就当看看热闹,顺便见识一下天尊的能耐。”燕老微笑道。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太史颜回还是有些不放心。
“走路,不能总是足下生风,怎么着也得崴崴脚或者是磨磨泡,让孩子碰点壁,未尝不是好事。只要简易行或者百里孤舟这两个九品上的高手不出现,就出不了大事,以我对黑龙团的了解,今晚纯粹是雷声大雨点小,就臧青酒这人,我还看不上眼。颜回啊,我们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不能因噎废食,过早暴露太多。这世界上,大事情总是可以随便应付,偏是小事倒丝毫假借不了。譬如贪官污吏,纳贿几千万,而决不肯偷人家的钱袋。我们不要这样,要学会逆向思维,小事随便应付,大事假借不了。”燕老淡淡道。
“明白了。”太史颜回点头道。
“待会有空吗?”燕老忽然问了一句。
“有。”太史颜回回答道。
“陪我去个地方,我想见个人。”燕老轻声道。
“去哪?”太史颜回甚是吃惊,这可是老人十几年来头一次要求外出啊,不知道什么人这么重要。
燕老放下梳子,扣好手腕处的纽扣,望向窗外无月无星的夜空,轻声说出三个字:“望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