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是一项极考耐心与智慧的运动。
南宫青城为了钓起萧云这条深海大鱼,在这一次的布线铺排上可谓是煞费苦心,首先是下挑战书,这是一步故意露出破绽的好棋,让萧云误认为他的争强好胜之心依然很大,松懈便在所难免;其次是围绕江山矿业股权的争夺上采取了多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曲折迂回地收购了gch公司,获得19.75的股份,另一方面又不计成本一掷千金地在香港交易所直接发动收购股战,让萧云更加坚定了他要与江山集团一决胜负的意图。就这样,几套障眼法行云流水纵横交错地施展下来,让被誉为吕端大事不糊涂诸葛一生唯谨慎的萧云一步步掉入了南宫青城jīng心设计的陷阱里。
第一步好比洒了诱饵,旨在把鱼吸引过来,而第二步就像下了钩子,能否钓到鱼,在此一举。
显然,南宫青城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绝顶钓鱼高手。
江山矿业的股价,原本一直只是在3块~4块的低价位徘徊,其貌不扬,无人问津,但在侨丰证券与民生证券两大证券公司鸡鹜争食的推波助澜下,一度冲到了30元/股的高位,让所有人为之侧目,也掀起了香港股市一阵抢股狂cháo。但很快,由于侨丰的恶意做空,大量抛压手中的586股票,再加上有媒体披露江山集团的资金链或许已陷入困境,使得股民对江山集团失去信心,江山矿业的股价一路狂泄到5.6元之下,江山集团至少有超过10个亿的资金被套牢。
赔了夫人又折兵。
尽管市场对江山集团的资金链有很大的忧虑,但是江山矿业的股票价格在跌倒5.6元/股之后却没有再大幅滑落,说明有资金在这个价位上悄悄吸纳增持。可惜这个时候,萧云之前准备的资金能用的都消耗干净,不能用的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喧构肆无忌惮地在低价位吸纳江山矿业的股票。
爱莫能助。
对于这样的低cháo局面,萧云倒没有太大的灰心,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了极限,物极必反。母亲就曾经告诉过他,当你爬到最顶峰的时候,蓦然回首,会发现自己来时的道路已经看不清了,你会迷茫,你会迟疑,你会彷徨,但是毅然回头还是彳亍前行,都在于自己,可能前方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但也可能是地狱中的恶魔在向你召唤。
萧云选择了往前走,他再次飞回了宁州,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带领江山集团迈过这道坎。
因为他坚信一点,本事和命运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虽然成功者有成功者的显世荣誉、地位和富贵,可以谱写关于自己的神话,但失败者如果是真正的英雄,却往往会在死后被尊为神圣。就像三国时期,刘备贵为汉王蜀帝,如今只是哀怨与伪善的象征,而关云长只是刘备手下的兵,可是各地都有“关帝庙”。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打nba,不是说凭借着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的。
从去年6月份成立,一路蹒跚一路泥泞一路风雨,到目前为止,江山集团就像一个从海拔几千米的雪山峰顶滚下来的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快,涉足了房地产、文化传媒、医疗服务、餐饮连锁、农业、酒店、保险、电子商务等多个领域,构筑成一个表面看上去实力雄厚的商业帝国。只是在光鲜明亮的外表下,资金链一直是这个企业的致命弱点,整个集团的资金状况就像萧云用钢笔写就的字迹一样陡峭险峻,这样一个呱呱坠地牙牙学语的公司借贷总额的规模竟然接近七十亿,让人瞠目结舌。
yù速则不达。
在贾伯侯被纪委双规之后,有超过20家银行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向江山集团发出了还款通知,其他民间借款公司也挥舞着近10亿的借款条蜂拥而至,江山集团因跑得过快而留下的庞大漏洞开始原形毕露。尽管资金部正极力安抚各借款公司,表示江山集团经营正常,支付正常,但集中付款压力过大,希望各位冷静与克制,要对江山集团有信心云云。
但这样的安抚显得太过空白,收效甚微,在真金白银面前,再过硬的关系也会苍白无力。
萧云在办公室是愁眉不展,烟一根接着一根抽,要不是魏铜雀管着,估计得一包接着一包抽。
他从香港带回来的近15亿已经还出去了,可还有将近30亿的债务在不停地催促,举步维艰。
更不幸的是,南宫青城似乎还不满足于江山集团目前仅仅是皮外伤的这种状况,开始暗自运用媒体的力量,大肆报道江山集团控股的盛唐地产在各个城市拿地背后的黑幕,譬如用2.48亿拿下běijīng亦庄经海路项目,此块地用地面积53737平方米,建筑面积233947平方米,但拿地价格仅为1060元/平方米。尤其是利用淮yīn市市长周长恨的职务之便,在淮yīn大肆囤地,已有土地储备近50万平方米,又通过淮yīn市金融局,将其中一块地在中融国际信托发售了6.6亿元的一年期信托,获得6亿现金回流,实乃官商勾结。
报道一出,一片哗然。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尽管媒体在报道中没有直接对周长恨指名道姓,只是用“淮yīn有关领导”的字样替代,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她。11月15rì,淮yīn市zhèngfǔ官方宣布周长恨同志因身体原因,未能正常履职,将暂停手中的工作,市zhèngfǔ党组由市委副书记陈明画代管,江山集团再一次雪上加霜。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江山集团内部又爆出了一条爆炸xìng消息:高级副总裁端木子路辞职
很多人乍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不可置信地张口结舌,抱头大喊oh-my-god。要知道,这一年多以来,江山集团一直是这位清华的商业天才在经营,外界对他的了解比掌门人萧云更加深入,他与江山集团几乎可以划等号的,没想到在这个危急时刻,他竟然选择了大难临头各自飞。
看来,外强中干的江山集团真到了山穷水尽、墙倒众人推的地步了,更加剧了这泡沫的破灭。
就这样,对于江山集团的流言蜚语在大家眼皮底下突然成形,逐渐扩大,并不断发展。它扩展着自己的飞翔范围,一双巨大的翅膀扇起怒号的旋风,这旋风在隆隆的雷声中席卷一切,并把一切抛进它那不可抗拒的旋涡。直到最后,仿佛是出自天意,它变成了普遍的叫嚷,公开的喧嚣,憎恨与污辱的天下大合唱。
谁又能抵挡这样可怕的台风呢?
那些本来有些心软的债权人看了这样的负面消息后,又下定了决心,坚决要求江山集团还款。
没办法,这就是心理学,南宫青城又不留情面地将了萧云一军。
心理学并不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它很贴近生活,所有的这些效应在生活中都会有很多体现。这样的“晕轮效应”很少有人未曾经历——在我们心中,一个人如果被标明是好的,他就会被一种积极肯定的光环笼罩,并被赋予一切都好的品质;如果一个人被标明是坏的,他就被一种消极否定的光环所笼罩,并被认为具有各种坏品质。
江山集团已然病入膏肓形如枯槁。
——————
冬夜。
小楼寂寞新雨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锦湖集团老总柴进士的别墅隐匿于紫檀山脚,颐和国际高尔夫俱乐部的东北角,踪迹难寻。
此刻,他正与萧云光着脖子,在别墅的后花园里享受着温泉,浓浓的暖意驱赶着冬夜的寒冷。
对于近段时间江山集团的困境,柴进士心里一清二楚,也猜到了这位年轻人登门造访的意图。
“小七啊,咱们相识有一年多了吧?”柴进士用毛巾盖着脸,闭目养神。
“有了。”萧云神sè平静道,手里夹着一根没有牌子的特制烟,烟雾随着水雾缭绕。
“我还记得一年前,你的江山集团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稍微大一点的资产都拿不出手,就敢把我和老石拉下水,搞了个天鹅湖房产公司,真是够钟,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不怕跟你明说,其实当时我也是抱着玩的心态掺和进去的,想看看你到底是块璞玉还是伪石,结果你是块翡翠,而且还是一块极品的老坑种翡翠,处处令我惊讶。”柴进士扯开毛巾感叹道。
“再极品的翡翠又有啥用?还不是债台高筑,被人追债追了九条街?”萧云苦笑道。
“爷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我刚创业的时候,同样是四处碰壁撞钉子。”柴进士淡然道。
“南宫青城真是要把我往死里逼。”萧云一想到这个从未相认的哥哥,心里就苦不堪言。
“能和解吗?”柴进士回身,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特制烟点着。
“我也试探问过,但跟老石的名字一样,石沉大海,毫无音讯。”萧云重重叹了一口气。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柴进士沉吟着,想想,抬头问,“你还有后路吗?”
“没了。”萧云摇摇头道,贾伯侯与周长恨的接连出事,端木子路的突然变节,让他疲于应付但也应接不暇,几十亿的债务更是像压在孙猴子身上500年的五指山,他默默抽了一口烟,感慨道,“你有钱的时候,寂寞总容易打发的,等你囊空如洗时,你才会发现,寂寞就像是你自己的影子一样,用鞭子抽子抽都抽不走。唉,天没降大任于我,照样苦我心智,劳我筋骨,我很想打电话问问老天,这样有意思吗?”
“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柴进士那张成熟到沧桑的脸庞在烟雾弥漫中愈发模糊。
“我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听你的建议。”萧云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不灿烂,但干净。
“把江山给我。”柴进士平静道。
“什么?”萧云猝然皱眉,他宁愿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听错了。
“创立一家公司不容易,我可以帮江山度过这一劫。”柴进士对萧云的表情变化视若不见。
萧云没说话,只静静盯着这一位像弥勒佛一般的中年人,半晌才笑道:“你也落井下石?”
“这叫雪中送炭。”柴进士语气平淡道。
“为什么?”萧云冷声道,最令他难受的,不是江山受困,而是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他远去。
“我刚才说了,你是一块极品的老坑种翡翠,我嫉妒。”柴进士平静笑道。
“南宫青城也找过你?”萧云没搭理他这句胡扯,双眸虽微眯起来,却掩藏不住其中的哀伤。
柴进士笑而不语。
“rì久见人心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的心却注了水。”萧云忽然放声大笑,夹杂着凄厉,稳定住情绪之后,才轻声道,“‘周公恐惧流言rì,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以前我一直没读懂这首诗,现在我懂了。一代名相周公都有被误会的时候,而王莽如果没有篡位,他的高风亮节将会永载史册。端木子路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不可以一时之誉,断其为君子;不可以一时之谤,断其为小人。”柴进士平静而笑。
“受教了。”萧云嘴角微翘道,再也没有大的情绪波动,起身准备穿衣服。
“你不想知道gch是谁卖给南宫青城的吗?”柴进士在身后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capital-select的幕后控制者是你”萧云惊呼道,他最近一直在挖这个人,但收获不大。
“回去好好想想吧,现在只有我才能救活江山,我随时恭候你的决定。”柴进士淡然笑道。
萧云失声大笑,走到温泉旁的一张桌子,拿起桌面上的纸和笔写了一句话,然后就黯然离开。
柴进士看着他的背影,浮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披衣上岸,走过去拿起那张纸,定眼观瞧:
原来是北厩隍庙山门上的一副楹联:阳世jiān雄违天害理皆由己,yīn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