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东大门迎chūn门前,戒备森严。六千轻骑兵黑压压的一大片,集结待命,准备入城。这时,郭药师骑马走到杨可世跟前,悄悄建议说:“杨将军,以我之见,不能把军马全部开进城去。”
杨可世一愣,感到有些意外:“为何?”
杨可世在军中威望比较高,虽然刘延庆并没明确让他来领导这支队伍,但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是这支队伍的最高指挥官,郭药师等将领,都自觉服从他的指挥。
“最好留下一千军马在城外。一、用来阻击萧干或耶律大石可能回城的援军。二、万一我们在城内遭遇不测,也可以做接应。”郭药师目光炯亮,透着jīng明和狡黠。
“那么,谁留下指挥?”杨可世问。站在身旁的高世宣、杨可弼、赵鹤寿三位将领,都不吱声。很明显,谁也不愿意留下。进城攻击是主角,城外阻击是配角。谁会心甘情愿地放弃主角,去做一个配角?
军马嘶鸣!军情紧急!
杨可弼是杨可世的兄弟,他不可能留下。高世宣是杨可世的老搭档,也不可能留下。而赵鹤寿是郭药师的部下,郭药师望着他说:“我看,赵将军你留下吧!”
赵鹤寿抬头瞥了一眼天空,心里很不情愿,可是,军令如山,只好默默服从。
杨可世见郭药师如此大度,心里十分佩服。其实,郭药师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有原因的。赵鹤寿自从去雄州拜见童贯,回来后一直情绪饱满,郭药师怀疑他与童贯达成了某种协定。因此,奇袭燕京之功,不能让赵鹤寿抢去。
赵鹤寿虽然不清楚郭药师的真正用意,但能感觉到,郭药师这是在排挤自己。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心里既郁闷又怨恨。
大军挺进燕京城!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燕京的大多数居民,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按照郭药师建议,大军在悯忠寺(今名法源寺)重新集结,他们计划在这里分兵行动。
这座寺庙,是唐贞观九年(645),唐太宗李世民为纪念跨海东征中殉国的烈士而建造的。寺庙还没建成,李世民就去世了。武则天通天元年(696),寺庙建成,命名为悯忠寺。
郭药师选择在悯忠寺集结分兵,是为了渲染誓师的庄严气氛。
悯忠寺的和尚,对大军突然登门,十分震惊,吓得四处躲藏。悯忠寺住持名叫惠山,是个圆脸的慈眉善目的老者,他笑眯眯地,缓缓地走下台阶,朝着杨可世走来。
杨可世赶紧下马,迎上前去,解释说:“请大师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暂借宝地一用,马上分兵行动。有所叨扰,还请大师谅解。”惠山住持双手合十,连声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两眼依旧笑眯眯地。
郭药师令七名将官各率二百骑兵,速去抢占燕京的另外七座城门。“行动要快!”郭药师神情严峻,不怒而威。
大军兵分两路,郭药师和杨可世一路为左翼,高世宣和杨可弼一路为右翼,他们沿街道分别向燕京城西南方向进军,计划包围宫城,活捉萧德妃。
一条宽阔的东西向街道上,郭药师与杨可世并辔而行。街两侧,屋宇相连,鳞次栉比。身后的骑兵队伍威风凛凛,雄姿勃发。
“城内守军,看来都集中在宫城。只要能攻破宫城,擒获萧德妃,就可大功告成。当然,最好她能开城投降。”郭药师信心满怀,仿佛胜券在握。
“城内契丹人是不是很多?这些人一旦反抗,也是一股很大的势力。我看,不如找个机会,将他们全部杀掉,以除后患。”杨可世很兴奋,两只眼球又亮又红。
郭药师心里一惊!如果惹怒契丹人,全城契丹人与奚人联手,与我军展开巷战,那还得了?
“城内契丹人和奚人,势力很大,千万别与他们发生冲突。城内之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萧干或者耶律大石回城增援,我们会月复背受敌,处于不利。”郭药师脸sè忽然变得冷峻起来。
杨可世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咯哒咯哒的马蹄声,在晨风中,格外清亮。
杨可世坐下是一匹黑马,这匹马身材匀称,毛sè油光发亮又很细腻,犹如绸缎一般,只是四蹄雪白,好似踏雪归来。这是一匹标准的踏雪乌骓马。
阳光渐渐多起来,撒在路上,暖暖的。宋军悄然进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一些胆大的居民,纷纷跑出家门,站在大街两侧,好奇地观看大宋骑兵的行军军姿。
有一个中年男子,胆子更大,他径直走到大街中间,伸开双臂,拦住杨可世和郭药师的坐骑,激动地说:“两位将军,我是个汉民,名叫马贤良,闻讯王师入城,我们汉民欢欣鼓舞,为表敬意,特献诗一首:破虏将军晓入燕,满城和气接尧天。油然叆叇三千里,洗尽腥膻二百年。”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杨可世和郭药师面含微笑,不断向人们招手致意。
也有胆小的人,他们藏在家里,关门堵窗,趴在门缝或窗缝上,两眼紧张地向外窥视。
契丹族和奚族居民,普遍地深感忧虑,他们惶惶不安,似乎他们对宋军有一种天然的恐慌和敌视。
正是早饭时辰。有些饥饿的宋兵,呼啦啦地涌进路边的饭馆里,大声嚷叫着上饭上菜上酒。大部分饭店老板,赶紧小心伺候。可是,有一家饭店老板不服,与宋兵发生冲突,结果被宋兵杀死。
这个饭店老板,恰好就是一个契丹人。这件事,激怒了燕京的契丹居民。他们走上街头,阻拦宋军,干扰宋军。一时间,群情汹汹,好似干柴遇到烈火一般。
杨可世见状,立即下令:“各军务必整饬军纪,加速前进。凡是sāo扰民居之士兵,一律就地正法;凡是阻挠大军前进之人,格杀勿论。”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头?会不会激起众怒?燕京城里有三十多万人,如果有十分之一走向街头,就会把我们拖垮!”郭药师忧心忡忡地劝说道。
“怕什么?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只要冲进宫城抓住萧德妃,那就是胜利!谁胆敢阻拦,谁就是在与我为敌!”杨可世怒睁圆眼。
忽然,大街上跑来一群老百姓,围住杨可世和郭药师,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拦击大军前进的,都是契丹和奚族人,汉人没有拦击的。杨可世怒发冲冠,让他们全都登上城墙雉堞,指点哪些人家是契丹,那些是奚人,令大军前去屠杀。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契丹和奚族人家惨遭诛戮,大街上血流成河。
“这样下去,恐怕要坏大事!”郭药师凭直觉意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无法挽回的错误。
杨可世派人出城,不是去良乡向刘延庆报告情况,而是直奔雄州,向宣抚司童贯报捷。捷报中说:我军仅用四千人马,突破城门,挺入燕京,现正加紧向宫城开进。
错误的民族政策,致使宋军在燕京城里的处境越来越不妙!满大街的契丹人和奚族人,男女老少,纷纷攘攘,像cháo水似的涌来。刀枪棍棒齐挥舞,杀声叫声震天响。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每一条街巷都是战场。宋军好像陷入泥沼,越陷越深!
夕辉斜照,残阳如血。杨可世和郭药师好不容易冲破层层阻挠和袭击,来到宫城城门下。
宫城规模不大,但却十分坚固。城墙高大厚实,雉堞相连,十分隐蔽。城防严密,箭矢如雨,宋军无法近前。没有重型攻城装备和武器,要攻破这高耸的城壁,还真有些困难。杨可世一筹莫展,急得团团转。
这时,郭药师献计说:“给萧德妃写信劝降,如何?”
“好!赶快写。”
郭药师立刻草书一信,让神箭手将信件shè到城楼上去。郭药师在信中告诉萧德妃:宋军大军已入城,宫城已被四面包围,抵抗已无益,不如放下武器,打开城门,向王师投降,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希望太后能明察决断,切莫错失良机,追悔莫及。
此时,萧德妃一身戎装,手握钢刀,满脸肃杀,正站在宣和门城楼上,向外观察宋军动向。
有人将郭药师的劝降信送了过来。萧德妃看后,勃然大怒,将信撕了个粉碎,撒向空中。“叛徒!无耻的叛徒!你这个逆贼,我恨不得亲自将你撕碎!”萧德妃气冲冲地在城楼内踱来踱去。
然而,冷静下来以后,萧德妃对目前局势,又深感不安,犹豫不决。是守,还是降?守,能不能守住?降,实在是不甘心!
这时,萧德妃派出打探情况的几个人,匆匆跑到城墙上,向萧德妃报告说:“目前,城内军民联手,在各街巷与宋军效死作战。宋军毫无军纪,劫掠财物,饮酒恣yín,尽失民心。现在来到宫城城下的,仅是宋军一路,不足两千人马。”
萧德妃沉思了一下,决定孤注一掷,固守宫城,誓死不降!
萧德妃派人从暗道秘密出城,到卢沟河给萧干送信,令萧干火速回军。
这时,老臣左企弓也艰难地登上城楼,向萧德妃献计说:“太后,以老臣之见,不妨给郭贼回信一封,先答应考虑一下,来个缓兵之计,拖延时间,以待大军回援。”
左企弓咳嗽了几声,又说:“也得赶快派人去给耶律大石送信,让他也率军回城解围。”
萧德妃点点头,对左企弓的建议一一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