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轩祁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在这个小小的柴房里炸响,莫说朱狩,此刻就连熊凯也是大感意外。毕竟在他们眼里,赵小翟不过还是与半年前的少年一样。
朱狩带着点不可思议地说道:“那个,这位公子爷,请问,你刚刚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一说出,便得到萧轩祁一个大白眼。萧轩祁冷哼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怎么的,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萧轩祁为人其实极好,然而面对着这几个终rì欺负赵小翟的人,他终究提不起任何的好意。
那朱狩也知道可能自己因为赵小翟的问题得罪眼前这少年,心中暗暗叫苦,但脸上仍是带着献媚的笑容,道:“那么不知公子爷的尊师是谁?”
听到这话,萧轩祁又白了他一眼,说道:“就你也配问我师尊名号?”
朱狩连连哈腰,说道:“哪里敢,哪里敢,就算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
萧轩祁没再理他,径直走到赵小翟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斧头,丢在地上,脸上嫌恶神sè溢于言表。随即,他看向赵小翟,脸上恢复了先前的神采,只听他笑道:“小翟,走罢。莫要再理会这些粗人。”
之后赵小翟便由萧轩祁拉着离开了这个冰冷的柴房。在经过熊凯身边的时候,赵小翟低低说了声,“谢谢”。
屋外,大雪纷扬,寒风呼啸。
沉默在赵萧两人之间缓缓弥漫。他们一路无言,顺着小道,缓慢行进。倏忽,萧轩祁还是开了口,说道:“小翟,听说师叔他荐你参加了会武,想来你也该是知道的罢。”
赵小翟缓缓点头,轻声道:“师父不过是让我试试罢了。”
萧轩祁一怔,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自己小时候的玩伴此刻的言语里似乎暗含着什么。但是他终究不晓,是以不甚在意,又道:“只是一年前,你已经放弃修道,为何汝师还要这般坚持?”
赵小翟轻笑道:“其实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也没什么。”
萧轩祁眉头大皱,说道:“你已然跻身十六强,但凡能够进入这份名单之人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若是单单靠运气,是决计不可能月兑颖而出。你若参加会武,以你现下微弱道行,恐怕……”
赵小翟也知道萧轩祁是为自己着想,是以他微微一笑,道:“你放心罢,我不过是去凑个热闹,我自己也会有分寸的,也更懂得自保。”
萧轩祁长叹口气,凝视着赵小翟,说道:“想来是师叔拉不下面子,毕竟对于他而言,曾经是那样的辉煌,也或许只有孤注一掷,才有机会找回曾经罢。只不过这一次,他……”
赵小翟摇头打断道:“轩祁,事情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有些事情你也根本没有明白。”
萧轩祁晃动脑袋,却是不再说了,表情多了几分滑稽,却依然表明了他的想法,在他心里已然笃定自己先前的想法了。赵小翟长叹口气,随即也没有了话语。一时间,这道路上又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狭窄小道两旁的树木,在白雪中多了白珊瑚一样的树挂,望之令人心旷神怡。雪花翩然,宛若起舞的蝶,少年们没有再有言语。只是消失在了白雪中。
大概到了晚上,赵小翟被推荐进凛煋会武十六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竟是在整个凛煋阁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凡是听说这个消息的凛煋阁弟子无不是对此感到讶异,然而诸人反应倒都是出奇的一致,皆极为不看好少年在凛煋会武上的前路。
“到时候我们只要看赵小翟那傻子在众人面前出丑就好。”
“真是低估了他,居然会有这样的胆量。不过到了台上,他也只能……”
“何必硬要上场丢人呢?”
……
凛煋阁某处。灯光昏黄,微弱光芒中有人长叹一声。
“这么多年都过去,莫非张逸沨还是难以介怀么?”
烛光照shè在他身上,只见此人相貌威武,就连一双眼眸也透着隐隐的威严,赫然正是韩柘丞,此刻他面sè有点凝重,似乎对于刚刚听来的消息感到一丝无奈。
“你就没有想过那个少年或许真具备这样的实力吗?”
这时候在屋里的一个角落,yīn影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那人恰恰坐在烛光照不真切的地方,是以他的容貌在yīn影中模模糊糊,难以瞧得分明。
韩柘丞微诧,答道:“我倒是听说那个少年一年前便被认定为无缘之身,又如何可以在众多修道同辈里月兑颖。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张逸沨孤注一掷罢了。”
yīn影里的人摇头笑道:“自然是没有。不过,士别三rì,当刮目相看。或许在一年里,这个少年在道行上有了什么突飞猛进呢?”
韩柘丞摇头道:“这应该不可能,修道一途绝无捷径,更何况对他那样一个注定与修道错身的少年。”
“你莫要忘记,张逸沨可就是如此。在当年的凛煋会武之前,又有谁会相信他会一举夺魁?在我们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凭借自己师尊而跻身十六的小卒,可是偏偏他却大放异彩!而自那之后,凛煋阁逐渐就多了一位世间罕见的妖才。三十岁,清微巅峰。当时的他或许该说是凛煋阁百年来的第一妖才。可是又有谁还记得,那一年,张逸沨还是凛煋阁中一个为人轻视的少年。”
韩柘丞瞳孔收缩,随即又摇头道:“张逸沨那样的人终究是少见,凛煋阁估计又要再等上百年,才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那般逆天之人。”
“话,可不能说得那样绝对。”那人缓缓道,“或许有一rì,这个少年将会踏上与张逸沨当初同样的道路。”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似乎就是这样认定了一般。
月夜寂寥,悬于夜空的月究竟为何看上去那般寂寞、那般孤独、那般清冷。
同样孤寂夜幕下,庭院之中有人的身影被冷清月华拉得极长。已然是戌时,有人缓步走到庭院中。没踏出一步,便有一种孤独寥落涌上心头。他已经熟悉,这么久了,他都是这样经历,但是他又不想去熟悉,每一次舌忝舐苦楚,都会让自己心中的悲恸伤痕再次激增。
自竹林回来的时候,赵小翟遇到了几个与他岁数一般的少年,当他们自昏黄的暮sè中走来的时候,在注意到路前有赵小翟后,脸sè倏忽变得嘲讽起来,皆是不屑地注视着自己。被一众人等众星拱月围绕在中间的少年眉目清秀,但是脸上的yīn骘却是扭曲了他清俊的面容,他眼底的鄙视毫无隐藏,随即赵小翟便是听到他的话语:“也不知你凭什么可以跻身十六强,我这身边有谁会比你差的!”说罢,他似乎是极为厌烦地朝着赵小翟的脚边吐了唾沫,跟在那少年身边的男孩也是纷纷效仿起来。
领头少年yīn笑说道:“会武之上,若有能耐遇上我,定当让汝师折辱脸面!”
赵小翟紧紧攥着拳头,但是他没有任何动作,更应该说是拼命地克制住自己心中不断燃起的熊熊怒火。其实他本就是一个极为自尊的人,但是他不断地告诉自己,需要的是隐忍,因为有时候一时间的冲动或许会让他原本想要一鸣惊人的计划瞬间打破。
于是,任凭着这些人的侮辱,赵小翟只觉得自己的心中的伤口仿佛一次又一次被揭开。他告诉自己,凛煋会武上,他要让每一个在这一年里歧视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并非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周围的雪花纷扬,洒落在少年身上,似抚慰似哀叹。
有时候,对于一个人真正而言的苦楚乃是心志上的摧磨。赵小翟在这个凄苦的夜晚里,深深闭上了眼眸。
“翟儿。”身后传来了呼唤,那是自己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少年回过头去,只见身后伫立着一袭白衣的师尊。
张逸沨就这样伫立着,静静着看着少年。今夜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少年,赵小翟,在回来的途中遭遇到了几位同龄的少年,那些人眼里的不屑,那些人唾弃的神sè,已然刻入少年的内心里。张逸沨忽地一笑,似乎是想到了过去曾经发生的一切。所以,他没有捅破,因为没有必要。他只是笑着告诉眼前的少年:“你若再不想让人看低,更需要努力。”
少年睁大双眼,缓缓点头。他懂师尊的意思,一直都懂。
随即这位不过十七尔尔的少年平静地笑了起来,可谁又知道那平静之下究竟是真的静若湖面,还是另外一番激流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