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翟随着萧轩祁到了一处武台,之前因为邵晗超的争吵显然都被两人搁置一边。
少年问道:“轩祁,方才的师兄是哪一位师伯座下的弟子?”
听到赵小翟的问话,萧轩祁先是一愣,随即“噗哧”笑了起来。看到对方如此的反应,赵小翟怔然,随即颇为不开心地注视着萧轩祁。
萧轩祁大概也是觉察到此,停住了笑声,答道:“你个不出户的家伙,居然连钟韵策钟师兄都不知晓?”
“是他!”赵小翟讶然叫出声。而周围有不少人都皱着眉头,看了自己一眼。
钟韵策。凛煋阁天璇座下第一贤徒,承接掌教之位的青年男子。赵小翟岂会不知?少年甚至都有点觉得自己愚笨,在这凛煋阁上下还有什么年轻男子可以震慑住凛煋阁血气方刚的少年?
萧轩祁嘿嘿一笑,说道:“你也莫要想什么,反正以我们这样身份之辈,他也决计不会多注意。”
赵小翟缓缓点头,眼眸里却是多了几分异样的光彩。
大概是因为先前的一番争吵,几场会武走马观花后,少年心中已然没了再去瞅瞅会武的念想,而恰好在寒风中艰难攀爬山顶的圆rì也在毫不懈怠的努力下缓缓到了顶峰。
也大概是该到了回庭院吃饭的时候,他心中如是念及,遂与萧轩祁招呼一声后,转身离了会场。
正当赵小翟缓步走到会场出口的小径之时,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倏忽出现,带着收不住的冲劲直直撞上了赵小翟。赵小翟本身也若有所思,是以两人都一个不稳,差点就要倒地。
那冲劲倒是极大,少年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脚步,随即定睛看去,只见那人也与自己一样摇摇摆摆向后退了数步,待得他站定,也恰好同时刻站定的赵小翟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个少年看上去与自己一般大小,衣着朴素,看不出有甚特别之处,身形极为瘦弱,仿佛风吹就要倒下似的,然而他却有一双大而有神的双眼,极具魅力。赵小翟看着忽然出现的少年,歉然低头说道:“真是对不起,要不是我不看路的话就不会撞到你了。”
此少年摇头,也是一般带着歉意说道:“该说道歉的应该是我,要不是我冒冒失失我们也不会相撞。”
两人倒是相互道歉了一阵子,随即他们相视一笑。赵小翟心中对着这个与自己年龄一般大小的少年更是有了许多好感,少年显然也与自己一样。
少年好奇道:“你怎么这么早便离开会场,你的比试结束了吗?”
赵小翟笑着摇晃脑袋说道:“我的比试可没这么快,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比试有点无趣,是以便准备回去睡我的回笼觉。”
少年看着赵小翟,若有所思地点着脑袋,一时间赵小翟觉得很是奇怪,注视着少年,疑惑地说道:“你怎么了?”
听到赵小翟的话语,少年从沉思中回神,随即笑道:“没事,只是忽然觉得你的话语有几分奇怪罢了。”
赵小翟怔然,想了许久,但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遂问道:“我怎么自己都没有感觉我的话语有什么怪异之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嘛。你说自己的比试可没有这么快,然而只有今rì是会武的首轮。既然没有这么快,想必你便是长老推荐的人选了。”
赵小翟一怔,又笑着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各中含义。”
少年咧嘴笑了,露出了好看的虎牙。赵小翟一时感觉到在整个凛煋阁或许除了自己的师父以及萧轩祁和黄靖腾以外,竟还有人可以对自己这般友好。
“我的名字是叶宸曦。”少年看着赵小翟说。
赵小翟笑着说:“赵小翟。”心中更是想不到自己居然这样便认识了眼前这个温和的少年。
叶宸曦忽地一拍脑袋,说道:“不好,我可不能和你多说了,我要走了。”
赵小翟一怔,遂笑道:“看你冒冒失失就知道你是赶时间。”
“是啊,我可要赶去为师兄加油!我现下先走,以后应该还会有机会再见的。”说罢,他便直直朝着远处的武台奔去。
赵小翟一笑,随即转身离开了会场。会场里,人声鼎沸。
而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的不远处,刚刚的少年,叶宸曦,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他的嘴角有弧度上扬,嘴中喃喃说道:“很快,我们便会再一次相遇。”
而少年已经缓缓离开了叶宸曦的身边,自然没有听到这位与自己不过仅见一面的少年的话语,更不会想到一向在凛煋阁内为人看低的自己居然会被这个先前素未谋面的少年郑重对待。
……
……
一天的时间如梭而逝。
赵小翟伫立在院落里,寒风席卷凄凉的夜,拂起少年寂寥的衣诀。月此时已然孤独寂寥,黯然失却了光辉。他仰头望向失却光芒的夜空,倏忽间心中凄伤无限。
昔年埋藏在自己心底的回忆也不知为何在这一个夜晚里被倏忽勾起。少年心中的仇恨也随之逐渐涌现,澎湃在已然平静许久的内心,宛若决堤的洪流。
幽冥铁骑,血红夕阳,沾染鲜血的庭院,汇聚成溪的血流,以及犹如九幽恶鬼的骑兵。被踏平的乐土,被焚烧的家园,在霎那染红了谁的眼眸,燃烧了谁的视野?
赵小翟伫立在夜里,喘息的声音持续着,脑海里翩然闪现着宛若地狱的图景,家人、玩伴、邻居,都惨然倒地,血红sè掩盖住了他们的相貌。一个孩子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后的一幕是一个球体缓缓滚落在自己的脚旁,当孩子低下头去,恐惧忽地袭向心头,随即昏死过去。
少年喘息越来越重,似乎就连这个夜都只有他充斥着痛苦与恐惧的声音。赵小翟努力维系着自己的意识,勉力让自己不要再昏倒。过去曾有过多少次,每每回忆起这些图景,自己终究无法维持逐渐被削减薄弱的意识,随即便是失却最后一丝意识。
他紧皱起眉头,脑海里的场景仍旧在闪现。他看到了自己姐姐惊惧恼羞的神sè,看到缓缓靠近脸上带着yín靡猥亵笑容的骑兵,还看到了肆意虐杀的疯子们。赵小翟只觉得自己心火攻心,一时间怒意大甚,也不知道怒的是这些无良之辈,还是无能为力、只能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的自己。
冷汗划过脸颊,划过后背,更划过幽幽暗夜。他站在夜里,摇摇yù坠,脑海中的景象此刻雀跃欢腾,吵闹在自己的眼前。赵小翟终于是熬不住了,当他的喘息已然成为在这个夜里唯一的声音的时候,他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他感觉到自己就要坠入黑夜里了,于是少年的身躯朝着地面倒去。然而少年并未倒下,就如同当年一样,有人伸出了援手。赵小翟感觉到有一双温煦有力的手支撑起了他,他知道是谁,就与当年一样,师父扶住了他。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留下的病症终究还是没有治愈。”张逸沨长叹道,语气里是哀叹,更是悲悯。
赵小翟徐徐站定,在原地略做一番休息,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师父,脸上带着苦涩说道:“心病难治,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经是习惯了。”
“当年正魔相争,引发大战,到头来真正苦了的还是那些被卷入战火无辜受累的平民百姓。如此言来,凛煋阁联合九鼎门、堇华寺、花药谷围剿魔教于苍桐渊,究竟到底是不是为民请命,究竟是不是替天行道?”
听到师父如是所言,赵小翟讶然道:“师父何出此言?”
张逸沨看了眼少年,缓缓说道:“如若不是战火纷乱、累及你的家园,你此刻或许正偎依在家人怀中,既然如此,你可曾想过,这一场大战究竟是发生还是不发生?”
赵小翟一怔,带着几分困惑道:“徒儿不晓师父深意。”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希望此战发生与否?”
少年听到这话,眉头微皱,带着几分凝重说道:“大概是不希望罢,因为只要此战未曾发生,或许此刻我仍旧可以开开心心活在自己的家园里。”
张逸沨缓缓点头,随即说道:“既然如此,还是什么为民请命,不过就是以暴制暴罢了!”
这一次,赵小翟没有说话,许久以来,他心中虽然对于因为苍桐渊一役而导致的颠沛流离而深感愤懑,然而他终究是认为战役的初衷就是为民请命、替天行道,然而此时师父所言似乎隐隐触动了他心底深处的困惑,所以他低头冥想,却没有半个结论。
张逸沨看着自己稚女敕的徒弟,心中的某根弦被拨动,感觉到一阵酸苦,眼前闪现过当年那人在自己面前带着几分凄伤几分哀恸说出的话语。
“当年叛逃之后,我曾无数次想过我们重逢场景,可谁知相逢之时,却要执刀而对,兵刃相接。”
赵小翟注意到了师父神sè里的凄苦悲恸,究竟是何事会让这个自小在自己眼里就是一副看破俗世红尘的男人有了这样的神情?
当张逸沨缓缓自当年诸多情景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看到赵小翟正歪着小脑袋注视他,眼神里似乎多了许多遐想。张逸沨一愣,但是他又岂会不知这与自己在祈虞山上一起过活如此多年的少年心中所思所想?是以,他苦笑道:“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好奇?”
少年难得腼腆笑了笑,带着几分好奇说道:“徒儿不过是好奇师父从前会是什么模样。”
张逸沨轻笑说道:“不过就是一个邋遢小子,没心没肺,畅游山河。”
赵小翟看着师父整洁如新的青衫、梳得整齐的发髻,他发现自己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如今衣着干净的师父年轻时候邋遢的模样。
看到少年皱眉幻想,张逸沨笑道:“那时候可与现下差得太多了,你再怎么想,也断然不会想象出来的。”
“师父,如此说,倒是让徒儿更多几分好奇。”赵小翟笑道。
张逸沨听得少年的话,忽地一笑,说道:“这半年来,你倒是相比从前开朗了许多。”
少年自然知道师父已是不愿再多提及往事,是以也就顺着师父话语说了下去:“也或许是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面前也横亘着一条大道,大概因此我心中就多了几分对于未来的笃定。”
张逸沨略微苦涩说道:“我倒是宁愿当初走我的僻静清幽的小径。”话语里带着酸涩凄苦。
赵小翟怔住了,自那rì逆天改命以来,他只感觉到心中对于崭新的未来多了许多遐想,在他的认知里,一直认为的是漫漫前途里,原本的yīn暗都将被阳光所照耀,然而今rì看到师父的神sè,他感觉到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错得一塌糊涂,也或许自己面对的将是更加黑暗的前路。
张逸沨是何人,此刻的他一下便看出少年因为自己话语而倍感焦虑的神sè,苦笑一声,心中想到前途未知,自己又何必让少年如此担忧于其未来不可知之事。是以,张逸沨遂笑道:“这些都不过是各人造化,他人有他人的命数,你有你的前路,是以你也莫要担忧,就算前方多荆棘,也当一往无前、无畏无惧。”
赵小翟心下困惑,但还是点头称是。
在这苍凉的黄昏里,又有谁会知道漫漫前途中有什么在伺机等待着少年?
(这段时间因为是考试周所以更新较慢,等到结束考试后,我一定好好奉还先前有拖欠的章节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