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逆果然马上有了银子。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少年那样有眼力,能将注意力放在她的刀上,而不是脸上。
覃逆的脸有时候是很有作用的,她知道虽然她自己不在意她的脸,但有人在意,因此,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因为某种特殊的需要,她会很大方地把脸露出来,比如,眼下。
穿着木屐的纤足踩在男人的胸膛上,覃逆低头看着男人,脸上是一贯的古井无波,“把银子交出来。”她如是说。
男人仰躺在地上,胸口被一只纤足踩住,起不来身,左眼一圈大大的乌眼圈昭示着他倒下的直接原因。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但覃逆并没有拔她的刀,她用的是拳头,白女敕女敕的拳头,这让少年和码头上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禁惊讶。
至于为何惊讶,这不仅仅是因为覃逆是一个纤细的少女,却像男人一样出拳砸人,更是因为,覃逆的刀,显然,她是一个刀客。
少年好像看到了江湖传闻中的剑神西门吹雪不用剑,而用拳头砸人。
当然,没人规定西门吹雪不能用拳头砸人,但是,这种画面还是对人的视觉产生了相当的震撼力。
“你是故意的。”男人的话证明他其实并不傻,依此可以判断,见到覃逆脸的那一刻,他一定是精虫沸腾跑错了位置,以致脑袋卡壳。
不过,这不关覃逆的事,她踩着男人的纤足加重了几分,脸上神色不变,仍然是那句话,“把银子交出来。”
男人的目光闪了闪,“强龙压不倒地头蛇,扶桑小妞,你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你知道大爷是谁吗?大爷是王虎,在这片地面上……”
王虎当然在意他的银子,但此刻,支撑他抵抗的,却是他的面子。被一个女人一拳打倒不算丢人,因为这个女人应该是高手。可被一个女人勒索银子,却还老老实实交出来,就实在太丢脸了,因为这涉及到骨气。
可王虎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又一个白女敕女敕地拳头打断了,然后便是劈头盖脸的无影拳(事实证明,希彦的招数咱覃逆也会用)。
顷刻间,码头上的人们发现恶霸王虎成了一只猪头。
肇事者覃逆的脸却还是一贯的平静,古井无波,她第三次说道:“把银子交出来。”
王虎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即使被打成猪头,他也不会屈服,但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把银子交出来”了,因为覃逆说,再不交,她就把他扒光了扔进海里洗澡,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是那样,一点不变,连声音都没有一丝波动。
在女人,尤其是美女面前月兑衣服,王虎喜欢这样的事,大部分男人都喜欢,但,这绝对不包括眼下这种情况。
于是,在丢脸和更丢脸之间,王虎很识时务地选择了前者。
留下了二十多两银子的“赎身钱”,恶霸王虎带着小弟跑了。覃逆拿出其中的一小块碎银,递给少年,“带我去衙门。”
少年笑嘻嘻道:“去自首吗?”
覃逆严肃地看着他,坚定地道:“我是正当防卫,银子是精神赔偿。”不违法!做为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一个执法者,知法犯法是绝对不可以的!片警也是警察。
路上,少年又好奇地问覃逆:“你去衙门干什么?”
覃逆道:“求职。”
少年愕然,求、职?!
覃逆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不明白意思,平静地解释:“应征捕快。”
少年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只是带路的脚又加快了几分。
衙门离得不远,少年带着覃逆穿街走巷,一会儿就到了。
覃逆的帷帽已经再次放了下来,遮住了脸,到了后衙大门口,她直接走了进去。少年并没有离去,跟在她的后面。
覃逆没有管他,直接叫住一个捕快问他们上司在哪儿,忽略对方怪异的目光,覃逆很快站到了王捕头的面前。
王捕头看着面前的少女,在覃逆揭开帷帽的一瞬间,晃了晃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捕头,他的意志已经坚定了三十多年了,并且还会继续坚定下去,因为他的家里有一个可以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坚定意志的王婶。
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清楚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含义了,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王婶的菜刀,眼睛却落在覃逆腰间的刀上,那把刀有古怪,他同少年一样这样认为,并且,他也和少年一样没有问出口。
他用很公式化的口吻问道:“你是谁?来衙门何事?”
覃逆道:“覃逆,求职。”
王捕头愕然。
少年在一旁笑嘻嘻地解释:“就是应征捕快。”
王捕头很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他道:“你是扶桑人。”肯定的句子,是解释,也是拒绝,扶桑人不能做大明的捕快。
“我是大明人。”覃逆表情平静而笃定,这具身体已经是她的战果了,老天爷作证。
王捕头并未怀疑,因为覃逆的标准中原口音和她的名字,但他还是在拒绝,“你是女人。”
覃逆看着他,“大明律有规定女人不可以做捕快吗?”
王捕头想了想,摇摇头,朝廷还没闲的专门为这个弄条大明律出来,事实上,大明确实有过女捕快,但那是在六扇门里,不是他们这种普通衙门。
于是他看了覃逆的刀一眼,说:“或许你可以去六扇门试试。”
这算是一个善意的建议,但王捕头和少年却发现,此话一出,眼前的少女一瞬间变了。
之前的平静淡然霎那尽去,这一刻的她,与其说,是一个刀客,不如说是一把刀,一把凌厉准备出鞘的刀,寒森森的,白色的罗衣、白色的帷帽仿佛化作白色的刀光,刺得人全身发寒,却又移不开眼睛。
眼中只剩下一抹凌厉的白,森森冰寒如天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锥。
王捕头僵硬着身体,冷汗从他头上缓缓滑落,少年惊骇欲绝,想要退后却发现移不开脚步。
“我要做捕快。普通的捕快。”少女如是说。
王捕头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半响,忍住打颤的牙齿,挤出三个字,“为、什、么?”要是他,有这样的本事,绝对宁愿去六扇门,那里位高权重,前途广大,甚至可能直接面圣,与他们这种小捕快可谓是云泥之别,至于说风险……他很怀疑江湖中有多少人可以威胁到眼前的少女,她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传闻中的人。
如果将明朝的捕快职业对应前世的警察行业,毫无疑问,在覃逆的心里,六扇门就等于特警。上辈子奖章一摞摞,匪徒一串串,甚至连小命都付出了,也没让她达成理想,反而离理想越来越远的惨痛记忆,让覃逆绝对坚决地把这个部门划拉到禁区呆着去了。
结果,这辈子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办呢,奖章没有一枚,匪徒没抓一个,又没有一串捕头祖宗连累她,身世清白地让她终于看到了实现理想的希望之火。
不料,却有人胆敢老虎头上拔毛,往她脑袋上泼凉水,一两句话就把她又划拉回去了。
任何阻挠她实现理想的人,都要做好挨刀的准备!
王捕头震惊地发现眼前的少女更加凌厉了,然后,他看见她的手在动,缓缓地抬起,方向——正是她腰间的刀。
王捕头顿时惊骇欲绝,急忙僵硬地点点头。他抱的是无论如何先安抚下这尊杀神的心思,不料却见,就在他点头的一瞬间,冰棱彻底融化,寒气尽去,狂风暴雨的天气骤然晴朗,明媚地好似夏日的艳阳,竟还还有难以形容的灼热。
覃逆在笑,开怀地笑,她的眼睛亮得像两簇小小的太阳,耀眼、火热,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迫切地王捕头两步,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急切地道:“我要一条街,你把那条街交给我,我保证老太太过马路有人扶,小朋友不用担心被车撞,扒手禁绝,混混收手……”理想就在眼前,覃逆激动地表达着自己干劲儿实足的决心。
王捕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嘴角,这还是刚才那个杀神吗?不过,捕快是做这个的吗?老太太过马路?小……小朋友是什么玩意儿?小的朋友?
一旁的少年也脸色诡异,一个绝顶刀客……扶老太太过马路……抓扒手、逮混混……
踌躇良久,王捕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了,“覃姑娘,你为什么一定要做捕快呢?”他实在纳闷,一个女子莫名其妙跑到衙门要做捕快。
覃逆却愣住了。
她盯着王捕头,神色竟有些茫然,“不做捕快,做什么?”她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警察以外的工作,她的脑海中,世上可以被选择的职业只有片警、刑警、武警、交警、特警……等等,总之,后缀一定有个“警”字,至于“警”以外的……有那样的职业吗?
王捕头也被问住了。
这年头,女人大多数都在家“相夫教子”呢,江湖中倒是有一种叫“侠女”的,但大多都是武林世家的女儿,或者门派中的女弟子,这些人啥都不用做,顶着侠女的称号,整天拿着把剑到处晃悠,身上的银子自然有家里和师门负责,根本不需要考虑。
至于另外的一些职业……王捕头瞟了眼覃逆腰间的刀……大盗、杀手……他当机立断,迅快地给覃逆指了一条街,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想起她可以做的其他职业。
这一刻,王捕头突然想到,幸好万梅山庄是有产业的,不然,西门吹雪跑出来做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