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自己的眼睛看得有些灼痛,秦子沐方才作罢,慢缓缓的行到一处幽僻的树林当中,从一株松木下掘出了一个棕色的铁箱,铁箱埋得不浅,挖得他手腕酸疼,心中不住的埋怨白秋意,不懂他是不是在藏价值千金的珍宝。
铁箱的四周有十把钥匙锁孔,要是不将十个锁孔打开,便不能把箱子从绑缚的链子上拿下,秦子沐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钥匙圆圈,上面挂了大大小小差不多将近百把钥匙,满头大汗的试到日落西山,肚子也早就饿得咕咕叫,这才终于找到了对应的十把钥匙,将棕色铁皮箱子打了开来。
箱子中的匕首仍旧闪着幽幽碧光,在如血的殷云映照之下,显得不尽的诡谲森然,墨黑色的乌鸦在林子上方徘徊不去,噪杂的鸣叫如鬼魅哭嚎,肃杀阴寒。
水月小厅燃着素色暖香,窗外月色模糊,星光疏淡,墨云遮天,厅中暗香浮动,食物香气扑鼻而来,衬着静夜融融。
一团白影走进小厅,砰的一声,将一个棕色铁皮箱子贯在了桌子上面,而后身子后坠,坐到了桌子旁边的靠背椅中,面色略有憔悴,显得十分的疲乏,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头抵在桌子上面,只用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菜食,却不见有什么动静。
黄色铜盆中盛着温热的净水,被搁在了白影的脸庞,一个稍显凉冷的声音和白影说道:“把手洗干净,好把饭吃了。”
“白秋意,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现在故作好心担心我会饿到,你埋藏匕首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挖的时候会多辛苦?一点义气都没有!”白影软软的一团缩在靠椅当中,并不将手伸进铜盆,好好洗洗他那双满是污泥的双手。
“秦子沐,你不要搞错了,”白秋意漠然说道:“我是担心你不吃饭,白白浪费了粮食,并不是担心你会饿到,别成天到晚的自作多情,还有,义气是个什么东西?下雨能当蓑衣?饿了能当饭吃?渴了能当水喝?你还敢不敢再幼稚一点?”
秦子沐一顿,觉得这白秋意满嘴讲的都是歪理,但是一时间脑子实在转不过他,也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楞得像根木头。
避开秦子沐布满污泥的双手,白秋意提起他的袖子,挑了快没有沾上泥土的位置,两指捏住,顺势将秦子沐的双手仍在了黄铜盆中,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些皂角粉,一同仍在了黄铜盆中,接着取来一只小木棍搅了一搅,盆中的清水立时变得乌黑。
盆中的水温舒适和暖,刚刚还叫嚷着不要洗手的秦子沐,自打双手放了进去,就没有想要拿出来的念头,好似打算长长久久的泡了下去,要是能再趴在桌子上睡个好觉,那就自然再好不过。
这个世上,既然有时能够心想事成,自然也有天不遂愿的时候,秦子沐打算由洗手上升的泡手的计划,显然难能实现,他正舒服得欲要呼呼睡去,感觉双手被提到空中,下个瞬间,浑身打了个激灵,立即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的双手正被白秋意按在一盆冷水当中。
“咱们打个商量,你把手拿起来,”被冷水这么一刺激,方才的睡意顿时消失不见,秦子沐哭也不是笑也不得,只盼着白秋意别又想出什么折磨他的新式花招。
就像好似没有听到秦子沐说话一样,白秋意按着他的手,在冷水盆中涮了好久,直到确认清洗干净,这才甩手而去,回来时手中多了条白色的手巾,丢给秦子沐,让他好好擦擦满是水珠的双手。
既然已经彻底恢复神智,秦子沐这才又觉得五脏空空,也不等再被白秋意抢白,立刻知趣的拿起碗筷,一顿风卷残云,将四只盘碟中的菜蔬几乎划了个干净,这才想起白秋意一直没吃,不太好意思的笑道:“你不吃?”
“吃过了,再说光是看你吃饭,我就饿不起来,”白秋意正在收拾水盆和洗手用具,背对着秦子沐站着,也没有见到秦子沐做的鬼脸。
终于吃了个十分饱,四个盘碟中都是不剩一点残渣,连盘碟旁边用于饰边的边菜,也被秦子沐消灭的一干二净,白秋意收拾过东西,过到桌边一看,又想起了自己在人世时候养过的一只大黄狗,颇有秦子沐吃饭的风范。
拍了拍吃到圆滚滚的肚子,秦子沐对着已经被白秋意放到地上的棕色铁皮箱子努了努嘴,有些不大情愿的说道:“主上说是要将这个东西交给林笑川。”
“哦,那就给他好了,留着也没有用,”白秋意说得心不在焉,显然对这件事情没有一丁点的在乎,完全是一种置之事外的态度。
“你难道不明白主上的意图?这不是眼看着林笑川去送死么,”秦子沐吃饱了饭,脑子稍微转得快了一些,所以馊主意想得十分快:“不如我们不要送去,就和主上说已经送过了,大概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情,那个林笑川,也不是十分的肯定,所以绝对不会贸然行事。”
能想出这种烂到极致的主意,当真非秦子沐莫属,白秋意都没力气鄙视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堂耀身边混了这么多年,觉得没必要再度向他声明堂耀的精明危险,只是淡淡的帮他回忆一些往事:“没有零夜,林笑川早就死了,如果是命中注定,起码为了零夜殒命,他也算死得其所。”
林笑川听到这话楞了片刻,也想起了那件事情,不由得微微一叹,再也说不出话来。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大概冥冥之中,一切皆是因果相循。
成非碧髓,祸事由此。
当时碧髓杀得都是有罪魂魄,而那些罪魂其实最是难缠,竟然纠缠成了一团怨气,意欲冲到南天门告状,守门的天将也不是吃素的,轻易的就将怨魂击散,但那事还是传到了天帝和天后的耳中。
天帝久经战场,为了治下平静,曾经统率天兵天将多处征敌,立下了赫赫战功,因此堂耀的行为,在他眼中并非是件大事,可天后养在深宫,对于血腥残忍的事情实在少见,听说她至亲的侄儿如此行径,感到莫名意外。
堂耀再多不是,也终究是天后嫡亲的侄儿,当天后知道碧髓是由幽冥司中一个普通鬼医研制而成,便将矛头指向了鬼医林笑川,求请天帝将林笑川赐死,以完此劫,还幽冥司一方净土。
其实那事明显是天后太过多事,当年地藏菩萨发下宏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所以今日仍旧未列佛班,天后想要幽冥司净土明澈,虽然没谁敢当面说些什么,背后也是议论纷纷,笑天后妇道之仁。
天帝本是不想追究,但也架不住天后成天介的在耳边唠叨,什么仁慈宽厚一连串喋喋不休,天帝耳朵都结了好厚的一层茧子,终于没有办法,令堂耀将林笑川处死。
这种事情其实可做可不做,天帝将事情交与堂耀,不过是为了得个清净,堂耀对天帝一向违逆惯了,其实并未想要当事去办,只是天后再度问起他时,他才应允赐死林笑川。
零夜并不是第一个知道林笑川要被赐死的事情,但知道的也并不算晚,刚刚好能够在雪兰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本来便是身体违和,故而直接昏死在了雪兰殿外。
养尊处优的天后绝对不会到幽冥司中督查林笑川赐死一事,堂耀念零夜一直辛苦操劳,最终心存不忍,免去了林笑川死罪,责令零夜好生看管,不知是否因为时间太久,天后或许事务繁忙,也就渐渐淡忘,没有再次向堂耀询问,堂耀也就将那事放手,从未再提。
要不是零夜为林笑川请命求情,林笑川早就不能活到现在,今天的种种情由,想必零夜一定不想看到,可他如今已经魂飞魄散,多说也是枉然。
秦子沐长长的叹了口气:“弄得我们像是恶徒一样,要如何送去?什么时候送去?”
“既然是主上的吩咐,那就越快越好,不如现在就送,也省得我们保管着麻烦,”白秋意说做就做,出了水月小厅,叫来了一个鬼差,交代鬼差妥帖的交给林笑川,就说是他令送去。
鬼差领命带着箱子走出水月小厅,白秋意回首,但见秦子沐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不敢相信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白秋意将桌子上的碗筷整齐的归拢到一处,打算放回到厨房当中。
“你不是说过么,主上的吩咐一向要能拖则拖,说不定主上就突然变了主意,不要总是做得那么利索,免得后患无穷,你没事吧,今天怎么这样性情大变?”
和一只猪生气,显然是自己没有教养,白秋意维持风度的笑了一笑,走到水月小厅窗前,推开厅窗,凭着阑珊月色望着司书殿的方向,司书殿内有位正主到来,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有些事情,要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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