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司书解惑除疑,本来就是文书的职责所在,白秋意绝对当先不让,指着文案上的文册便滔滔不绝的讲解开来,从左到右无一遗漏,这也就是夏初雪记忆超凡,否则断然无法全部记住。
中间没有丝毫停顿,白秋意的话是讲了一箩筐,直到把自己也讲得口干舌燥,这才望向夏初雪,笑得春风拂面:“司书可是明白了?”
他不问夏初雪是否自己讲解得清楚,却问她是否听得明白,这样一旦夏初雪说没听明白,那可便是夏初雪能力有限,并不是他白秋意白文书的不是,这样一句问话,已将自己摘得清清白白。
夏初雪怎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但也并不想拿到明面说个清楚,只淡淡的一笑,向前走到桌案最右,又折而左走,坐到了白秋意搬到的椅子上面,拿起眼前的文册,轻语而言:“依着白文书的意思,要想尽管熟悉司书殿内的诸多事宜,一定要今日看完这些文册方可,我说得可是正确?”
“属下潜心冥思,只想出来了这么一个善法,抓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实在是有劳司书了,”白秋意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脸红,脸上还非常应景的配合着苦恼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我就从妖族的文册看起,”说着拿起面前正中的一摞文册,缓慢的打开,凝神细细阅读,竟也不再抬头和白秋意说话。
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白秋意忽然间觉得这个夏初雪姑娘有些意思,他自来语速奇快,能跟得上的实在极少,今日他明明是欺瞒太甚,这位新任的司书不仅不怒不嗔,还能平心静气的听到自己对每类文册的说明,也倒是真有些本事。
见她读得认真,白秋意也不闲着,从另一侧又拽过一把椅子,离着夏初雪几尺放了,也施施然的坐下,陪着夏初雪一起看,全当温习,亦很乐乎。
天色向晚,夏初雪还没有休息的架势,白秋意倒是有些肚月复空空,去厨下寻了几个馒头,自己先吃了三个,这才拿给夏初雪,他本以为夏初雪定不肯食,没想到夏初雪接过就吃,只是抬头向他道了声谢,便又继续低头阅览文册,一手文册,一手馒头,倒还真有些读书士子十年寒窗的意味。
这下倒是白秋意有些惊讶,顿在夏初雪面前问道:“司书这么喜欢馒头?”
“你是说喜欢吃馒头么?”看了看手中的馒头,夏初雪笑着抬头望着白秋意说道:“小的时候几乎每夜都要读书到很晚,肚子当然会很饿,又不好让厨娘做饭,好在家里饮食偏于面食,每日都有馒头,母亲就留下一些,当做我读书时的夜宵,馒头很顶饿,味道也有些甜香,我一直都很喜欢。”
白秋意愣住,看着手中仍旧拿着的一个馒头,心下沉思,白日留下的馒头,到晚上一定很凉,要是夏天还好,冬天的话,留到晚上,则会硬邦邦的,那种滋味,他在人世时候,实在清楚得很。
夏初雪见他发呆,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可是这位白文书实在不是极好相处,夏初雪也不方便问他心事,便和白秋意说笑道:“白文书不是怕我将馒头都吃了,于是急忙抢着吃馒头,噎到了吧。”
望着夏初雪明灿的眼眸,一直以来张牙舞爪的白秋意,内心竟然有了些许的柔软,暗暗叹了口气,回到夏初雪旁边的座椅当中,不动声色的说道:“竟然司书说都说了,我就是不好不吃了,”说着将馒头送在嘴边,一口一口的吃了个干净,连点馒头渣都没剩下。
司书库处于南向,虽然晚阳下去得迟,但时候已经不早,早先燃烧的蜡烛有些已要燃尽,库内则渐渐有些昏暗,那些鬼差也是机灵,连忙拿来更多蜡烛,纷纷点燃在文书库的烛架上面。
夏初雪看的这些文册,白秋意已经翻过不下白次,他以肉身活了这么久,平时除了苛责鬼差,也就是能不时的逗逗秦子沐,其余时间实在显得发慌,也就只好翻翻文册,也算是不至于无聊而死。
文册他既然都看过许多遍,也就没有再看的兴致,随手捣鼓文册,眼睛却盯着进来点燃蜡烛的鬼差,突然张口问道:“你们身上的挂件,好像刚才还没有。”
一个鬼差听了连忙答道:“白文书真是好眼力,小的们不是刚刚得了白文书的厚赐么,便去逛了逛鬼市,见这个挂件小巧可爱,也正好便宜,便都买了一个。”
白秋意点了点头,见他们都已经点好蜡烛,遂挥了挥手,令他们都退了出去。
“幽冥司中还有鬼市?是像人界一样的市集?”夏初雪因为好奇,总算从文册中抬起头来,问向白秋意。
“是啊,是自由买卖的市场,分小市和大市两种,小市每日都有,卖的东西有限,大市是每月的整十日,会多上一些花样玩意,去的鬼众也很多,”文册看得恶心,白秋意也不再勉强自己,干脆将下颌放到桌案之上,看着夏初雪说话。
“我也能去看看么?”夏初雪眨了眨眼睛,难得眼神中燃着欢快的眸色,跃跃欲往。
看到有谁开心,白秋意就不乐意,恶毒着心肠回她:“这恐怕不行,鬼市中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魂魄没有,司书在主上眼里简直就是金枝玉叶,要是有了丁点的闪失,谁也赔不起。”
听了白秋意的话,夏初雪垂下眼帘,浓墨纤长的睫毛划出一片扇羽,被烛光投影在脸上,看不清面上表情,白秋意等着看夏初雪上演一出伤心难过的表白,却见她转眼间却抬起眼帘,温润的笑着说道:“我已经读了大多半,多亏了白司书督促,否则想要弄懂这司书殿中的一应事务,着实要花费许久。”
白秋意瞪大了眼睛,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夏初雪笑靥梨涡浅淡,如同盈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华,不染尘世喧嚣。
一声轻咳,白秋意和夏初雪齐齐看了过去,见堂耀和秦子沐正一同走进库来,将将跨过文书库门槛,夏初雪想起堂耀惊人的耳力,不由得有些担心身旁那位无论什么言词都敢出口的白文书。
白影在眼前一晃,夏初雪只觉得身边扫过一道疾风,就见白秋意已经先她一步走到堂耀面前,好大恭敬的行了个礼,给堂耀请了个安。
因为白秋意那种不经过大脑的说话方式,夏初雪一直以为,白秋意性子难免有些狷介,对堂耀也未必十分有礼,正想着如何帮他逃月兑惩罚,没想到在堂耀面前,白秋意竟然是如此谨言慎行,一副正行君子的模样。
白秋意的举动实在令夏初雪有些意外,因此虽然她已经起身打算给堂耀见礼,但却微楞了片刻,只这一晃神的功夫,堂耀已经到了夏初雪面前,扶住他的双臂,笑道:“不用多礼,你先坐下,”说话间将手势微沉,夏初雪便坐回到了座椅上面。
一旁站着的秦子沐,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堂耀笑语,眼睛瞪视睁大,一会儿看看堂耀,一会儿又看看夏初雪,都不知道要将眼睛放到哪里才好。
“看够了?”堂耀侧头看着秦子沐,但脸上没了面对夏初雪时候那种和颜悦色笑容满面,冷森森的令他渗得直发冷汗,秦子沐僵硬的笑笑,连忙把眼神别到另一个方向,再也不敢好奇的多看夏初雪半眼。
堂耀走到另一把座椅上面坐下,看着已经站在桌案前面的白秋意,面上毫无愠色,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语气是却意外的有些真诚:“白文书深夜伴着司书挑灯夜读,可真是戮力效命得很。”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也听不出堂耀是否在真心夸赞,白秋意倒是全盘接受,只当堂耀是真心实意的夸奖,面上带笑而言:“主上谬赞,属下实在难以克当,虽然属下算不得智慧深湛,但也切记勤行善法,方能明心见性。”
“白司书句句佛法妙语,参详禅机,深湛精诣,实在是灵台明澈,令本主赞服不已,”堂耀说着将手肘弯曲,放到案上抵在下颌,唇角浅浅勾起,面上蕴着笑意,似乎真是十分赞赏的意思。
秦子沐在旁边是一头雾水,只听得主上和白秋意你一句我一句的你来我往,话中字字都咬文嚼字词句晦涩,令他实在不懂,可他不又是那种擅算心思的类型,只能从字面的意思理解,感觉说得都是些好话,也就没有在意。
倒是夏初雪心中暗暗叹气,堂耀口中虽然说的都是溢美之词,但实实在在没安什么好意,堂耀和白秋意说话间词锋咄咄不让,看来绝难善终,夏初雪几次想开口打断他们对话,都被堂耀将手攥紧,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只好无奈的咽了回去。
“属下怎敢妄言佛智,《法华经》曾言‘诸佛灭度己,若人善软心,如是诸众生,皆已成佛道’,属下不过是管窥蠡测,实在不敢受主上雅论,不过粗浅的知道些佛家戒律,诸如首戒杀生之类,属下不才,一直信奉崇尚,主上明智,肯定更是明了,”说话的白秋意面色十分淡然,仿若终南山紫竹林中潜心悟道参禅的观音坐下,而于外物于无查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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