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门声戛然而止,只不过敲打了十数下而已,便又是一片平静,再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堂耀临去为她找食之前,特意叮嘱她不要下地走动,夏初雪想要身体快些好转,好能不用耽误殿内事务,因此这件事上,倒是很为听话,纵然拍门声音大作,仍是入定一样的躺在床上,没有挪动半分。
这样躺了小半盏茶的光景,便见堂耀突然出现在房内,夏初雪以前只是看过些神仙鬼怪的话本,却真未见过有神仙穿过墙壁或是凭空突然出现,如今亲眼所见,才知即使他对堂耀防得滴水不漏,只要堂耀略施手段,她便只有埃受的份,因此从这以后,便将对堂耀的提防,减轻了好些,也好不用担惊受怕。
“我回去雪兰殿时,落棋正在煮粥,你将就吃些,你的身子还未十分痊愈,明早我会早些来这,给你送些吃的,”堂耀说着,便将拿来的食盒放到桌上,从食盒中拿出一只瓷碗,一只瓷碟,又取出筷箸,继而将食盒扭转个方向,拼成了一个小食桌子,放到床上,这才将桌子上的饭食端到食桌上面。
瓷碗中是碧色的粳米热粥,上面撒了些黑芝麻和白色的绵糖,还有一颗红色的杨梅,嵌在热粥里面,瓷碟中拼着三色小菜,两素一荤,黄里透红的梅菜,五彩纷呈的彩椒三丝,还有切得薄如宣纸的牛腱子肉。
堂耀已经吃了几个粽子,因此也就一点不饿,遂没陪着夏初雪一同吃饭,只是看着夏初雪吃完,将碗筷收拾好了,重新放到食盒当中,千百遍嘱咐夏初雪好好将养,这才拿着食盒隐身离去。
担心夏初雪不肯听他劝说,堂耀离开之前,在房中燃着的暖香当中,偷偷洒了一些助眠的安神药末,经由暖香散播,充满了整个室内,经过一个下午的折磨,夏初雪本已是疲乏不堪,脑子昏沉沉的,又有了暖香催眠,没有过了过久,便即香甜睡去。
堂耀其实一直在门外待着,并未走远,觉察到夏初雪已经睡了,这才移步走出门去,将食盒递到院落外等着的白秋意手中,沉声问道:“洛涯可是老实了?”
想起被绑缚起来,口里又塞了抹布的洛涯,白秋意哂然笑了一笑,已经被整成了那个样子,洛涯自然已经非常老实。
白秋意这一笑的声音虽然微弱,仍是入了堂耀耳中,堂耀也不出声斥责,只是微微侧头看了秋意一眼,白秋意自知差错,立即将头低下,敛心回道:“禀主上,洛涯已经被送到了耳房当中。”
听了秋意禀报,堂耀微微点头,挥了挥手,令白秋意先去鬼城打点,自己则折路左转,绕到司书殿客房之侧的耳房门前,不见他抬起一根手指,耳房房门却是随即打开。
房门打开之际,自然有一阵小风随着房门进入耳房当中,洛涯正被在没有亮光的耳房中关得憋闷,这一丝亮光顺着门缝射了进来,他自然便朝着亮光望去,刚开始他的眼睛尚且不能适应,堂耀也不急着开口说话,待得洛涯的双眼适应,这才发现来的果然正是堂耀。
方才他寻了夏初雪好久,却是找她不到,问向子沐,子沐却说没有见到,后来找到秋意一问,才知是和堂耀同在一处,白秋意自然要拦着洛涯别去捣乱,洛涯却是哪里能够拦住,偏要去敲夏初雪的院落大门,白秋意也是坏心,竟然只是在一旁看着热闹。
刚巧堂耀那时正好拿着食盒回来,三下五除二,即将洛涯绑了起来,命着秋意将他关到耳房当中,也好磨磨他的性子,洛涯心中只当堂耀暴虐**,并不怨恨秋意,只当他是奉命行事,也是十分的无可奈何。
洛涯在暗黑的耳房中咬牙切齿,可是身上的绑缚特别结实,而且其上又被堂耀施着法术,他完全不能挣月兑逃开,只有气闷的在耳房中生着怒气,等着堂耀一来,便要蓄势待发。
堂耀双目不受黑暗限制,打从一开始进来时候,便看到无数愤懑情绪在洛涯眸中闪烁,自从洛涯前些日子来到幽冥之后,确实没有给他惹过什么麻烦,但那次私自将夏初雪带了出去,致使夏初雪差点死去,堂耀要说是没有一点记仇,那岂是可能,因此这次既然抓了他来,堂耀便是要存心戏他一戏,好让他长些教训,有点记性。
走到耳房当中的椅子前面坐了下来,堂耀弹指一挥,洛涯口中的白色抹布便掉在了地上,一阵清新的空气,便丝丝缕缕的钻入了洛涯的口中,让他舒服了好些。
此时洛涯正盘踞于地面,而堂耀则是坐在扶手椅中,悠悠然然的俯视洛涯,端得是面色得意,洛涯仅仅是向他一望,便是咽不下那一口闲气,随即生硬的说道:“要杀要剐便都随你,可别想着慢慢折磨我,哼。”
听到洛涯如此慨然,堂耀突然觉得可乐,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在他面前这么不怕死的,竟然还有心情说那些草莽绿林兼着江湖间的切口之言,堂耀索性便将身子又向椅子里面靠了几分,等着洛涯说话,看他还能不能说出什么更搞笑的话来。
比起耐性,洛涯显然和堂耀差着不止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洛涯说完那句激扬的词句,便即等着堂耀说话,可是等上了好一会儿,却仍是不见堂耀有说话的意思,只是整暇的斜身坐在靠椅当中,面上无形无色。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洛涯没有耐心,便想着要激怒堂耀,说出的话也是口无遮拦,可着带刺的话说。
长叹了一口气,堂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有些哀伤,声音低沉的说道:“夏初雪快死了,我心里有些难过。”
堂耀要是只是说他心里难过,不相信堂耀有心的洛涯,便定会出言讽刺,不过前头里还有句话,说是夏初雪快要死了,洛涯登时便睁大了一双眼睛,不能相信的说道:“你骗我,怎么可能,她上午还是好好的呢。”
洛涯脸上满是焦急,堂耀却是不紧不忙的说道:“这事说来话长,前几日你和夏初雪去了鬼市对吧,后来你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夏初雪便是进了鬼城,中了算计,身上有了一种寒毒,因为耽搁的久了,我今日回来方才察觉,夏初雪正在房中昏迷,我也无计可施了。”
那日他们分开之后,洛涯便是寻了夏初雪一段时间,但却是如何都找寻不到,突然有一个小孩子告诉洛涯,说是夏初雪令他带话,自己帮着一个受伤的姑娘回家,一会儿便回来和洛涯碰面,叫洛涯不必担心,洛涯这才安心在鬼市中买全食材,后来夏初雪回来,他们返回司书殿的途中,洛涯问向夏初雪,知道夏初雪果然是去送个姑娘回家,便就没有提起那个孩童的事情。
虽然他对堂耀颇有成见,但听得堂耀知道他们数日前的行程,兼之中毒的便是夏初雪,心中便是已经信了五分,事关夏初雪,洛涯便也不再嘴犟,将那个孩童的事情和堂耀说了,又忙忙说道:“找到那个下毒的家伙,不就可以拿到解药了么?”
堂耀点了点头:“话是如此,可是没谁见到是哪个施毒,我想了一下,还是得从那孩子着手,问问他是谁吩咐他找上你的,来得更加可靠,你觉得呢?”
洛涯对堂耀并不了解,不能知道他的广大神通,只道堂耀不过是凭着帝子的身份,才掌管幽冥许久,要是他对堂耀的了解,有他表叔的半分,便也不会以为堂耀真的不知,当下点头应道:“你说的是,那我带你去鬼城里找找,或许能够见到那个孩子。”
既然已经商量停当,堂耀手指轻轻一挥,洛涯身上的绑缚便即除去,洛涯舒了舒手臂,也不去计较刚才受的待遇,便要迈步离开耳房,可是走到门口时候却又是转念一想,回头和堂耀说道:“我不信你,我要去亲自瞧瞧夏初雪。”
没成想堂耀竟没半点犹豫,笑着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要么你进不得院门。”
脚步匆忙,很快他们便是一同到了院落之外,院门开后,洛涯便要忙着走进夏初雪睡房,堂耀一手将他拉住:“夏初雪身上寒毒很重,不能再受风袭,你我隐身进去,不要开阖门户。”
为了夏初雪着想,洛涯自然很是听话,当即隐身进入夏初雪睡房,来到夏初雪床边,见夏初雪身上严实的捂着被子,脸色苍白,唯一露出的手背上面,有着一个大约一寸左右的黑色淤晕,夏初雪旁边睡着雪兽,四只爪子蜷缩在一处,睡得甚是甜香。
洛涯摇了摇夏初雪,想要将她叫醒,好可问问情由,究竟事情因果如何,只是无论洛涯声音多大,力气使用几分,夏初雪始终没有醒来,仍是昏睡。
眼看洛涯又摇又喊,堂耀已是忍到极点,立即上前将洛涯隔开,冷冷说道:“她现在身受重毒,你还这么摇晃,是嫌她死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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