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rì,午牌时分,江湖各门各派、各帮各会诸豪杰用过午膳,纷纷向龙剑峰请辞,龙氏兄妹出庄相送,方别。风潋、子嫣、冰凝、敬雷四人转上山路,迤逦而行,但见锦翠峰峦,桃杏开花,chūn风轻抚如丝,红尘紫陌繁景,莽莽青山,云雾徜徉,不禁大畅胸臆!
行至半山腰,却发现路途有变!原来,龙雨潇战妖灵时,移动山根,以至塌陷,一座峭壁,上有两尺宽之过道,现今已毁,只得另寻出路。
来到山崖上,攀藤附葛,必要时还得展开轻功,越过沟壑。本来返回华容县只需两个多时辰足矣,此时东转西绕,足足用了叁个时辰,才转出群山。
纵马进城後,先将坐骑拴在悦来客栈门外,吩咐店家喂好草料。进内後,就寥寥几人,有得在喝闷酒,有得已醉倒,趴在饭桌上睡觉!
夏子嫣大呼小叫,唤来店家,随意要了些酒菜。大夥儿一路风尘仆仆,肚子早已饿地呱呱叫。子嫣毫不淑女,狼吞虎咽,风潋、敬雷就更不必说了。唯有冰凝保持形象,细嚼慢咽,吃惊地看着这叁人。
散席後,找店家要了四间天字号房,因翻山越岭,四人早已劳顿,疲惫困倦,遂各去安寝不提。
梦乡中,子嫣幽幽转醒,再无睡意,於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xìng就爬出被窝,穿戴好衣裙,琢磨着该干些甚麽。爬在木桌上支颐出神,又消磨几刻钟,耳闻门外鸦雀无声,连个鬼也没有。
撅撅嘴,悄悄来到冰凝的房门外,戳破窗户纸瞧了瞧,见她仍在酣睡,旁边几个房间都是漆黑一片,也没吵嚷,就盘算着到悦来客栈地後花园散步。
悦来客栈的後花园建在客房之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建有四个庭院。子嫣从自己所住的西厢房走了出去,便到了中心处的那处花园。
仰望苍穹,云敛雾收,残月当空。玉宇深沉,星斗黯淡,淡薄的光芒,是夜地寂寞。夜风习习,隐约带着丝丝芬芳。小径曲折幽深,路旁青草灌木,各sè花朵,遍地开放。
夜风习习,子嫣形单只影,在静谧的花园中徘徊。花林中,玉兰花在风中轻颤,隐隐幽香,暗暗传来。粉白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珠。
万籁俱静,花圃通幽,她寂寞的倩影,渐渐拉长。纷乱无休的心绪,流逝着悠悠情意!忽然,定住身形,眼眸凝光,紧紧盯着前方。
在她叁丈之处,公冶风潋斜依在柳树上,双手抡剑,左腿微曲,脚踏在树干上。四目相接,子嫣稍稍动容。风潋平淡祥和,两人谁也不发言。
“可知你我相识多久了?”夏子嫣问出这麽一句话,打破宁静。夜风偶尔吹来,轻抚她地罗裙,衣袂飘飘,蓝sè飞扬,配上足以使群花失sè的容颜,这是天下间绝美地画面。
“你算算啊,是在贞观十九年正月初七相识的。”风潋毫不犹豫,月兑口而出。又道:“小姐竟有念咒御雷的本事,了不得!原以为你是凡间女子,哪知却是仙子下凡,法力未失,寄灵於长孙家。”
子嫣也靠在旁边地柳树上,道:“你真的这麽认为?”风潋道:“若非仙子,怎会有这般大神通!”子嫣道:“此事太过离奇,我也搞不懂是何缘故!”风潋:“......”子嫣道:“公冶风潋!你多次骗我,本来我绝不会轻易饶恕,但在灵剑山庄蒙你相救,这场仇怨,就此揭过不提!”言讫,飘然而去......
满夜浩渺微泛白,鸡鸣报晓,翌晨天甫黎明,曦光柔和,普照大地。辰牌时分,亮透窗棂,冰凝悠然转醒,舒展懒腰,甚感此觉酣畅,jīng神倍增。
揉揉惺忪迷糊地睡眼,翻身下榻,穿戴停当後,开窗呼唤店家,吩咐备好热水,送上房来。梳妆漱沐,盥洗已毕,坐到藤椅上支颐出神。
歇息一宵,回味幽静舒逸地chūn眠,悦来客栈内投宿地客官也先後睡醒出屋,呼喝店家安排早点,楼上楼下喧声顿起,公冶风潋和司徒敬雷也被这吵闹声惊醒,睡意全消,踱出房门。
两位英俊少年郎在底楼临窗地桌旁坐定,谈笑风生,吩咐店家做些清淡地早点,须臾备好,端在桌上。两人又见夏雪冰凝在顶楼推门而出,就呼唤她下楼吃饭。
夏雪冰凝应了声,途径楼梯口地那间客房时,驻足叫道:“子嫣,莫睡懒觉,快起床吃饭啦!”呼声过後,却不停夏子嫣应答,连叫数声,房内全然没有动静。
後来夏雪冰凝进了房间,见内空空如也,夏子嫣不知去向,墙壁刻有八字,乃利剑之痕,为“不告而别,容後再会!”字体娟秀,笔致柔软,显是女子手笔,甚为美观。
下得楼梯,夏雪冰凝将夏子嫣留字出走之事说与二人,公冶风潋恍然道:“子嫣漂泊在外,离家已久,想是思念亲人,才匆匆而去,无关紧要!”
叁人心下释然,就即用餐,皆知夏子嫣jīng灵古怪,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也不引以为奇。
夏雪冰凝饭量甚少,吃了两个油饼,喝了半碗粥就饱了,她笑靥如花,对公冶风潋道:“武林大会明rì在岳阳楼召开,吃罢饭後去哪里玩玩?......”
话刚毕,她地右颊被人模了模,捏了捏,手感粗糙扎人,身後传了个声音:“小娘子寂寞空虚,哥哥陪你玩去如何?跟哥哥走吧!咱俩斗蟋蟀去,挺有意思!”
冰凝微惊,转身望去,见身後有个面目猥琐龌龊、一副奴才寒酸相地丑陋男子正sè迷迷地瞧着自己,此人衣着邋遢,污秽不堪,偏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未等夏雪冰凝羞怒发作,公冶风潋早已怒不可竭,右手攥过宝剑,微用内力,长剑受力,倒飞而出,“嘭!”,郁闷地声音响起,剑柄撞在那邋遢人地胸口上,这地痞流氓随即仰天栽倒。
“找死!”公冶风潋怒气兀自不消,又yù发作。冰凝观摩全局,因自己被调戏,导致他气愤,心内丝丝甜蜜,念及此处,方才地怒气,烟消云散。
公冶风潋抓起那邋遢人地衣襟,意yù赏他几个耳刮子。那人却道:“且慢动手!”他惶愧不安,深自痛责,提起手来,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噼里啪啦的打了十几下,落手极重,只打得双颊红肿,兀自不停。
夏雪冰凝叁人一怔,愕然大笑。原来这邋遢人乃独处深山地农户,最是胆小没用,年前无意中救了个躲避仇家追杀地重伤侠客,将其带回家里细心照料。
那侠客感念他地照顾之情,养伤地同时,传了这邋遢人些许高超武艺。但他愚鲁蠢笨,无可救药,侠客伤好之後,留了本拳经给这邋遢人,自行揣摩习练。
这邋遢人宵夜攻读,因父母都是大字不识地深山野人,他也看不懂拳经地文字注解,只是按着图谱习练,所学连皮毛也算不上。後来深山遇虎,竟然空手打死!
这邋遢人喜出望外,决议出山闯荡江湖,来到山野僻壤,偶然见到几个村女,前所未见,激动之余,不知怎麽表达爱慕之情,就上前调戏。
几个村中地jīng壮男子见後,上前围殴此人,那知邋遢人所学地拳经图谱是极高明地武学,三拳两脚就把村民打到,自以为武学超凡,足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村民与这邋遢人对话地同时,发现这厮全然不懂人情世故,才知是独处深山地野蛮人人,可怜其未曾涉世,不懂为人之道,就没约帮手复仇,任其离去。
邋遢人走出深山,渐至华容县,路上自然闹出无数笑话。这番见到夏雪冰凝,发现她可比以往见到地村女要漂亮百倍,忍不住又要表达爱慕之情。
掌柜见状,忙过来对公冶风潋道:“郎君且饶恕这邋遢鬼,这边说话,请!”公冶风潋茫然不解,但还是跟掌柜到了柜台之旁,避开那邋遢人。
掌柜赔笑道:“公子消火,这邋遢鬼本是深山野人,不通世俗之理,前几rì到小店中用饭,没钱付账,就自愿在小店帮工。
“邋遢鬼力气大,回些拳脚功夫,老汉就将之收留,得罪公子朋友之处,老汉在此代为谢罪,这顿饭算是老汉相请,不敢收账。”
公冶风潋顿时乐了,笑道:“原来如此,掌柜既然为其求情,自然恕这厮无礼之举。不过听这邋遢鬼谈吐文雅,似乎不像是深山野人,此中缘由,盼请示高。”
掌柜笑道:“这邋遢鬼说话不伦不类,老汉吩咐店小二,教导这蛮人如何招待客人,学言语礼貌,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文绉绉地话,也教了不少,是以方才多有得罪,老汉在此告罪。”
公冶风潋恍然道:“不敢!”转身过去,对那邋遢鬼道:“为何自掌耳光作践!”明知这人此举是为了让自己消火,却还明知顾问,瞧邋遢鬼如何应对。
那邋遢鬼凛然道:“人在江湖,恩怨分明,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瑕疵之仇也不容忽视。公子爷武艺高超,在下自愧不如。
“若被公子殴打,非但报仇无望,而且更是自取其辱。不若自掌耳光,代公子出手,盼望饶恕。
“如此说来,这仇只有找自己报复,在下就不会拿本人出气,此仇大可不必去报,何乐而不为呢?”
这人在悦来客栈呆了几天,每天面对地都是武林中人,江湖术语也学了些许。此时说出这番话“jīng辟”地话来。引得邻座地几位江湖豪杰喷饭大笑,良久不绝。
司徒敬雷大笑过後,对邋遢鬼作揖到底,讽刺道:“仁兄高见,开千古未有之至理,大可著书传世,教导後人!今得遇贤人,叁生有幸!小弟心有疑惑,盼请仁兄指教,大感深恩。”
邋遢鬼得意非凡,笑道:“何事?不妨说来,兄弟为公子排忧解难。”邻座地江湖豪客顿时围了过来,一脸嬉笑之sè,细心聆听他地“真知灼见”。
司徒敬雷指着夏雪冰凝笑道:“仁兄得罪这位小姐,乃众所皆见,岂非自惹杀生之祸!她武功高你百倍,仁兄万难敌之。不知仁兄垂死之际,是要被杀,还是自刎谢罪?”
邋遢鬼盘算着,万难是公冶风潋地对手,而传授武功地那位侠客虽也在华容县,此时必然不及相救,心知今rì难免横尸当地,遂月兑口而出:“当然是自刎谢罪。”
司徒敬雷道:“这样地话,小弟就不明白啦!仁兄被杀後,自不能向这位小姐报复;而自刎之後,人死如灯灭,神魂到了yīn曹地府,阎王爷知你不爱惜生命,将你打入枉死城,岂非连投胎做人地机会都没了?”
邋遢鬼道:“若被这位小姐杀死,师父必会为徒报仇,在下实不想连累师父;若是自尽,所有罪孽由在下一力承担,幽冥之事,终属渺茫,却也不惧。”
众人觉得邋遢鬼忒煞滥好人,但如此尊师重道,闻者无不钦佩,当下谁也不愿在对其心存鄙视。司徒敬雷大感惭愧,身为一派之尊,竟然冷嘲热讽这位大仁大义地糊涂好汉。
突然,邋遢鬼提起公冶风潋地长剑,望脖子上抹去,司徒敬雷大惊,夺过长剑道:“却是为何,方才只是句戏言,仁兄何以当真?算是在下地错,特此赔礼。”
邋遢鬼笑道:“不然,此处人多,几位逼死在下後怕家师知晓,前来报复,故此制止。等到无人之处时,难道不痛下杀手嘛?早死晚死,有甚分别?”
这人愚鲁蠢笨,只是其师地囫囵看法,因传授武艺时,说得都是些艰涩难懂,意义深奥地jīng妙武理,邋遢鬼大字不识,其师讲天书似地授艺,岂能明白个中要旨?
但几rì来与三教九流之人交流,渐渐开发灵窍,变得聪明起来,难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邋遢鬼本仁义君子,此事办地糊涂,全因不明事理,歪曲了司徒敬雷地意思。
又因常在客栈听到江湖险恶之类地话,隐隐间也视己为武林人士,面对生死关头,难免考虑甚详,倒不是真有意侮辱司徒敬雷地人格,以此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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