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冰凝,xìng颇专情,意欠笃定。一旦肯付真心,纵生死绝恋,亦不後悔。然而,对於负心薄幸,实在难以承受。她秀眉微蹙,眼角泪痕犹存。迷茫一片,难消惆怅。原来希冀的幸福,这麽短暂。著迷於风花雪月,换来甚麽?是愈加哀怨。
渺渺人生,姻缘自求;各依所归,错过莫悔。她历来喜欢奢望,相信奇迹。感觉到,不能放弃这种期待,难以躲开痴心的自己,依旧未可摆月兑sè相的需求。即便风雨之中,挫折袭来时,是那麼的彷徨和犹豫。
心在情动时,受了伤。愁杀美人,而依旧不舍,过於痴恋。如何能躲开这煞人的情怀。难道这“贪欢”一刻,真要叫那儿女情长埋葬。人情冷暖,世事如霜。爱与恨交织,悲欢缠绵。那风越吹,心越乱,此时已惘然,何苦妄断肠。
突然,她脑中阵阵刺痛,一片空白,之後不省人事。恍惚中,飘身於波涛之上。但见海风吹不断,汪洋海远、水势连天。洋洋浩浩,漠漠茫茫。黑气笼罩沧溟,遍布宇宙,似要吞噬天地。一道道玄光,冲击著海岛山川,顿时崩碎。一幅世界末rì将来临的样子。
那重叠浪花,也变得灰蒙蒙。飞起千万丈,直逼青霄。万迭烟波,杳冥浩渺,翻滚於四野周遭。啸声隆隆,振响霹雳。忽见一团yīn雾中,耸出一座高峰,崔巍峻岭接天涯,峥嵘险峻,顶透虚空。势镇汪洋,威宁瑶海。她不由自主飞去。默听莺鸣,穿崖越岭。
竟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瑞兽珍禽,遇人不惊。风摇宝树,rì映清潭。看不尽那丹崖怪石、修竹老柏、松篁斗翠。峰如戟,仞似屏。漫山一片寒青。石磷磷,波净净。冰凝脚踏实地,沿路登上顶峰,却是一片幽静清灵之处。
四顾无人,静悄悄地,只闻鸟语蝉鸣。眼前一片翠竹林,密密层层,未见尽头。当中一条小路,蜿蜒连绵,消失在林中深处。她顺径行去,但觉身边香烟袅袅,雅意盎然,仍旧渺无人踪。穿过花丛,听得潺潺水声,便循声而去。
只见,一个天然温泉,方圆才十丈左右,呈现眼前,水气蒸腾氤氲,如烟似雾。石池贴著山壁,缝隙孔窍间,喷出一道道热气腾腾的泉水,倒垂下来,如瀑布似的,形成一条条水帘。水边尽是不知名目的花草。泉水中,漂浮著百花之瓣,受热气一蒸,花露香气更是浓郁。温泉水暖,飞珠溅玉,花雨飘香。一幅令人陶醉之景象。
忽然,浓烟散开,凭空出现个中年汉子。穿龙蟠绛服,头戴八宝云冠,腰系碧玉软带,垂缨佩玉,脚踏粉底皂鞋,披着一件白sè大麾。直似神明降世。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冷电般的双眼,有股淡淡地悲伤,和愤恨的目光,使冰凝不敢与他对视。
中年人身後,跟著月玲珑,冰凝急忙跑上去,闻其是谁。玲珑道:“这位先生,对姊姊有恩。当初,我被袁天罡擒获,汉阳县刺史官署处,xìng命危在旦夕,多蒙先生相救,才化险为夷。”那中年人道:“夏雪冰凝,我等你很久了,你认得我么?”
冰凝闻言,颇觉声音熟悉,静心回忆,细细追寻。忽然“啊呀”大叫一声,道:“以前在江南,我睡梦中,常常会去一个叫“真无福祉”的奇幻地方。而你,便是梦中那个神秘人?”中年人甚喜,道:“很好,你还记得清楚。”
冰凝问道:“你叫甚麽名字?我怎麽会来到这个地方?”中年人道:“西门傲雪。”冰凝大惊,呼道:“啊……你就是四十多年前,无故失踪,并与盟主古月天齐名的剑侠西门傲雪?”西门傲雪哈哈大笑:“时过境迁,事隔这麽多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冰凝又问,道:“西门大侠,这是甚麽所在?是你把我和姊姊带进来的麽?”西门傲雪负手道:“你渡过叁仟弱水,便来到这个地方。此处不在三界之内,远离十方之位,亦非三千世界。凡魂儿能来至,不是有大福,便是有大灾。”
西门傲雪顿了顿,抬头望天,续道:“上帝曾造yīn司,以惩恶鬼,兼轮回转世之事。凡人寿元,生前早有定数。一旦命休,便神魂出体,依缘所归,流转六道。咳……咳……这都是废话,无需多说。你俩被摄於此,总之,就是成全我。”
月玲珑、冰凝大惊,感觉有种不祥的预感,道:“你想怎样?”西门傲雪道:“嘿嘿,其实,我本在开皇年间就死了。蒙上苍垂怜,漂泊於此,借yīn灵之寿元,延续鬼命,不间断地修炼。现在,我要借你俩每人四十年寿元,以成我无尽长生。”
冰凝哑然失笑,掩嘴道:“我听过借钱、借物,还没听过借寿元。大叔,你真搞笑。”西门傲雪一怔,苦笑道:“大叔!大叔?你不知道。混沌初开时,始有大神,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捏土造人。叁清祖师,以自身jīng气,化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魂灵。神形合一,方chéngrén道。
每隔一个甲子,便造一批魂灵,以供所需。天下人类无数,其实魂灵定量。幽冥境界,乃地之yīn司,天有神而地有鬼,yīn阳转轮;禽有生而兽有死,反复雌雄。老死而生幼婴,不过是神魂易主。结束一个生命,去成就另一个新生。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自然之数,不能易也。一魂可传千百世,天下唯有短命人。”
月玲珑道:“照此说来,魂灵的确有数。”西门傲雪道:“不错,就是魂之寿元,也有极限。我这神魂,从上古至今,早已该亡。但我与酆都判官交厚,他删减其他魂灵之寿,加与我身。
看似荒唐,其实是有道理的。因为,每隔七七四十九年,十代阎王,便会将天下魂灵之数量、之寿元,上报叁清祖师。祖师便根据这个实数,调和yīn阳五行,维持天地平衡,正常运行六道之轮转。
如果,给我加寿八十年,而你俩也没减寿。一次还好,若积累成多。多出三清祖师的预算,超额耗损天地之灵气,将会发生一些不必要的祸乱。你们明白否?”
月玲珑、冰凝目瞪口呆,首次听到这个道理,大感诧异。西门傲雪笑道:“方才说话间,判官已捧起生死簿,施行减寿增寿之举。你俩不知不觉,已经渡过四十年的时光,不信到水边瞧瞧。”
二女蹲到水边,这一看,吓得险些昏过去。水中的倒影,哪还是倾国倾城的绝sè少女。分明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冰凝尖叫一声,“哇”的一声哭起来。月玲珑气得咬牙切齿,上前去找西门傲雪拼命。但被其一招制服。
西门傲雪摆手道:“罢了!罢了!算我欠你俩。听好了,两个女娃儿,你们皆有双甲之寿,也就是一百二十岁。假设你俩,今年都二十岁,那麽,还有六十年可活。我这里,有两瓶‘圣水’,喝一瓶,可恢复到四十岁的模样;喝两瓶,可恢复到二十岁的模样。并且,相貌至死不改。好自为之罢!”言讫,他把两个绿瓶子丢在地上,消逝而去。
月玲珑自思,打定主意:“我还没找到心仪的夫郎,决不能做个中年妇人。”她把心一横,暗道:“夏雪冰凝,对不起了。”眼见妹妹伏在地上哭泣,乘其不备,持剑纵起,一剑从她後背刺入。冰凝胸中,顿觉刺痛,又冰冷冰冷。狂吐一口鲜血。低下头来,只见胸前,剑刃滴血,心脏被穿透。
她仰天大叫:“啊……”震天动地的尖啸,令月玲珑不寒而栗。冰凝气若游丝的道:“姊姊,你……想错了。其实,我……我根本不打算……要这圣水。”月玲珑道:“你说甚麽?”冰凝泣道:“风潋哥负我太深,我死意已决。又怎会……又怎会……变成个中年妇女,看著她和表妹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冰凝声泪俱下,心痛如绞,喃喃道:“我曾经初遇风潋哥,误会所致,刺穿他心脏。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今……如今也受这穿心之祸。姊姊,你若见到风潋哥,请告诉他,我由生至死,永永远远,都……都爱著他。”
月玲珑心里,著实不好受,潸然泪下。忽然,她妹妹的样子,越变越模糊。接著,天旋地转,脑中一痛。她又回到长安chūn明门外。见冰凝安然无恙的躺在地上,毫发无损。自己和她,也没变成老太婆,依是原样。
“刚才是梦麽?不,绝不是梦,若是在梦中,我的感官,哪会如此清晰。适才冰凝被刺杀後,那麽痛苦,那麽真实,应该是我俩神魂离体。我如此对待妹妹,待她回魂,传扬出去,岂不坏我名声?要找我报仇的话,怎生是好?我已叛出玉兰宫,势单力薄,相反,她挚友甚多,我绝对讨不了好?
曹cāo有句话,说得好: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她情场失意,不想活了,不如,我送她上路吧。”说著,提剑朝冰凝心窝刺下。冰凝哼也没哼,就香消玉殒,昏迷中呜呼哀哉了。月玲珑用剑,再树干上划了一行字,是为:违誓负情,痛煞吾心;莫若自尽,弃别红尘;未害子嫣,以死明志。
写罢,月玲珑微感愧疚。眼见四下无人,急急巴巴跑进城东门。蒙起面纱,使人看不到自己真容。不时向路人宣扬。说城外有个殉情女子。南来北往之人,一传十,十传百,顿时,长安城沸沸扬扬。成群结队的出城去看热闹。
却说冰凝,横尸当地,胸口流血不止。月玲珑跑後,那西门傲雪,突然出现。他摇头叹息道:“月玲珑心肠狠毒,做事不择手段,或许能成为‘紫月魔宫’中的一员。但我女儿……哎……毕竟为人正派一些,将来如何能够继承我衣钵?如何能在魔宫立足?嗤……真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