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rì,五更叁点,唐皇驾坐太极殿,聚集文武众臣,受百官朝贺。但见:祥云彩烟笼凤阙,香蔼瑞气罩龙楼。光摇丹扆动,云拂翠华流。君臣相契同尧舜,礼乐威严近汉周。山呼万岁,华祝千秋。静鞭三下响,衣冠拜冕旒。珍珠帘卷,殿上御道现金舆;凤羽扇开,白玉阶前停宝辇。兰麝氤氲笼宝扇,馥郁沉檀喷金炉。
当有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话未了,只见班部丛中,闪出一人,俯伏丹墀,高擎牙笏,山呼称臣:“微臣大理寺少卿孙伏伽,望陛下准臣缴还圣旨。是年chūn,圣上在并州,派遣臣与黄门侍郎褚遂良等二十二人,以六条巡查四方,监察各地,黜陟官吏。臣等分道观风,踏遍天下州府叁百五十八,明察暗访,今喜圆满,合计不法之臣,只止於六位。”
太宗道:“准缴!犯臣何罪?卿且细奏。”孙伏伽奏道:“冀州折冲都尉,年已耄耋,垂暮残年,xìng拙无为,误判多宗案件,犯三条之‘不恤疑处,风历杀人,怒则任刑,喜则yín赏’;晋阳郡公、亲王府谘议参军事,任人唯亲,赏罚之行,关乎贵贱亲疏,犯四条之‘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金陵大将军府司马、蓝田县令、东都洛阳府尹,虐民甚深,犯一条之‘以强凌若,以众暴寡。’”
李世民龙颜大悦,嘉奖道:“卿等不辞辛劳,远涉江湖,代朕宣猷赞化,抚绥黎庶,镇摄jiān佞,威远宁迩。肃清八方之弊,整饬官风,功在社稷。朕当论功封赏。”孙伏伽道:“微臣荷蒙圣恩,官居少卿,自叨执掌,rì夜兢兢。常恐不克负荷,有辜圣心。纵有犬马微劳,不过臣子分内之事,倘不足报涓埃於万一耳!又何劳圣心垂念?臣等不胜感激。”
太宗又道:“吏部尚书杨卿家何在?”杨师道应声而出,跪下道:“臣在。”太宗道:“孙卿家所举之犯官,理当扫清,汝当依律免降,莫可徇私。另从科举中选英杰中,擢用人材,补所属州郡之缺,即刻上任,以资化理。”杨师道言道:“微臣遵旨。”
时有太子太傅、梁国公、司空房玄龄出班道:“微臣有事启奏:早在贞观十八年,陛下命臣等监修《晋书》,今已撰成,共一百三十卷。遍记从司马懿始、至晋恭帝元熙二年止、西晋东晋兼十六国之史。乘此朝会,恭呈御览。”
唐太宗大喜,速命呈上《晋书》,翻阅十几页,但观字迹工整,无涂抹之处,足见编者之谨慎,当下甚喜於心,遂问道:“撰此史书,如何分工?”房玄龄道:“太史丞李淳风作《天文》、《律历》、《五行志》叁卷;太子校书、著作郎敬播拟订修史体例,兼创载记二十六篇;
礼部侍郎令狐德棻作史论,兼帝王本纪十卷、志十五卷、列传十七卷;内史侍郎薛元超作志五卷、载记四篇;起居郎上官仪作列传十三卷,载人臣之事;符玺郎李延寿、来济、陆元仕、刘子翼、卢承基、李义府、崔行功、岑文本、辛丘驭、刘胤之、杨仁卿、张文恭、李安期、李怀俨共作列传四十卷。”
太宗欣然之sè,溢於言表,道:“朕当政期间,颇多作为,就以修史而论,撰《梁书》、《陈书》、《齐书》、《周书》、《隋书》、《晋书》,远超古之帝王。载历朝之兴衰败亡、功过得失,以鉴後人。令狐德棻,撰史有功,特授以秘书少监,另赐绢四百匹;敬播,进拜为太子司仪郎;上官仪,封作”如是等,加官犒赏,众臣深感皇恩浩荡,齐呼圣明,拜服而谢。
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萧瑀奏道:“陛下,本岁六月,西突厥乙毗shè匮可汗遣使向我大唐进贡,且请求通婚。但不知何事,使臣盘桓至今不去。”太宗笑道:“当时贤卿在外,不知内情。朕实是允其请婚。但我皇家公主,岂能轻易娶得?是以,令彼割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五国作为聘礼方可。使臣不愿,是以常驻京畿,盼朕回心转意。
朕常想,帝王天家,生男不如生女。皇子多野心,自诩潜龙,常觊觎东宫之位,遂使权谋,勾心斗角,相互迫害,以致私结乱党,牵连朝臣,实非社稷之福;而生公主,她金骄玉贵,备受宠幸,有甚不安逸?自然就乖乖巧巧。譬如小鸟依人,人自怜之,从不给朕惹事。必要时,与外邦和亲,还能创不朽之功勋。”
萧瑀退下後,太宗笑道:“朕有个喜报,道与众卿:几个月前,朕在汉阳,秘派江夏王李道宗、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契苾何力、张俭等各路将官,领兵十万,分头北上,攻打薛延陀。其时,多弥可汗暴虐无道,诛戮大臣,朝政有累卵之危,遂致sāo乱。恰好回纥酋长吐迷度与仆骨、同罗进攻薛延陀,大败多弥。
乘此良机,我唐军稳cāo胜券。宇文法领兵到乌罗护、靺鞨,遇薛延陀阿波设的军队。宇文法率靺鞨大败阿波设,薛延陀诸部落混乱。多弥可汗逃奔阿史德时健部落,後被回纥军队攻杀,亦占薛延陀领地。哼,我大唐自开创以来,怕过哪个强国雄邦?薛延陀可汗胆敢兴兵攻我河南朔方郡,这就是不尊上国、出兵挑衅的代价。
李世绩引兵至郁督军山时,薛延陀余部七万多人,立珍珠可汗兄长之子咄摩支为伊特勿失可汗。这小子还算识得时务,自撤可汗之号,遣使上表,愿意归降我天朝。经此一役,我大唐声威愈隆。李道宗和薛万彻招谕敕勒诸部後。诸部酋长如回纥、拔野古、同罗、仆骨等十一姓各遣使入贡。照此看来,铁勒各部再无反心矣!
听朕口谕:既破敌国,当收彼领地,置六府七州,归我大唐管辖,以扩疆域,作蕃州以御边,统一管理。以回纥部为瀚海府,拜其俟利发吐迷度为怀化大将军,兼瀚海都督。朕罢免他可汗称号,以及他下属署官号,当皆依我天朝之职官上任;以仆骨为金徽府;思结为卢山府;拔野古为幽陵府;以多览为燕然府,同罗为龟林府。
白部为寘颜州;跌结为鸡鹿州;阿跌为鸡田州;浑都为皋兰州;斛萨为高阙州;契苾为榆溪州;阿布思为归林州。其中,府置都督,州置刺史,府州皆置长史、司马已下官主之,令派有司任监官,以防不虞。另外,以回纥西北结骨为坚昆府,其北骨利干为玄阙州,东北俱罗勃为烛龙州。于故单于台置燕然都护府统之,以导宾贡。”
长安西市,群贤坊,乃官员聚集之地。太子太师、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官邸,便坐落於此。他虽位高权重,但素来简朴,行事低调,居所并不奢华,甚至比不上一些富假豪商的宅院。花苑里,秋菊繁茂,被风一吹,飘起阵阵芳菲。一道倩影,在丛中穿梭来去。绝世容颜,在鲜花衬托下,美得醉人。
一簇簇菊花,诸sè混杂,竞相开放,秀丽淡雅,白似雪,粉似霞,红似火,五彩缤纷。那些缀满花朵的枝条,纷乱的垂落著。娇媚的花瓣,借著阳光,闪耀著美丽的光彩,时时散发缕缕袭人的清香。倾国少女,游走其中,任谁都会被迷住。
她正是子嫣,提著花篮,采撷菊花用以泡茶。此刻,还没与**合一。不过,仙灵降世,非比凡人,虽是幽魂,亦为千万年修成之元神,能看得见,却模不著,与yīn鬼有异。因两个月前,上街玩耍,吓坏街市之人,遂被长孙无忌扣在府中,莫能外出。
居家期间,每rì里弹琴读书。哥哥们都有事忙,不常相陪,是以寂寞无比。这时,有个小厮,提著水桶,沿小径走来,看样子似要浇花。但是,一眼瞥见子嫣,脸sè一变,掉头就走。子嫣心里有气,快步赶去,拦在他面前,骂道:“臭小子,怎麽啦,怕我?”
小厮偷看了她一眼,立马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低下头,小声道:“小姐恕小的说句心里话,你幽魂不散,的确骇人。”子嫣大怒:“你”小厮结结巴巴道:“小姐恕罪,小的说错话了。你生得这麽美丽,就算是化成鬼,我也愿意每天都看上几眼。”子嫣笑了笑,道:“我问你,世人肉眼凡胎,能看见yīn魂麽?”
那小厮笑道:“人鬼殊途,yīn阳两隔,人当然看不到yīn魂,除非自己变成鬼,咦不对啊,可我为何能看见小姐。”子嫣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小子,交给你个美差。现在去长安城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无新死之少女,而且要漂亮。有结果後,快来回禀本小姐。”说著,取出个金元宝,扔给小厮。
小厮大喜,慌忙遵命,揣著元宝,欢天喜地的去了。他颇为机灵,不在茶馆酒肆里打听,而是跑去棺材铺。一问之下,还真个有。公冶家某位少夫人,前几天举哀发丧,今rì下葬。小厮奔向长安南门,出了郊外,听到了一阵鼓乐丝竹之声,从前方树林里传了过来,甚是悲凉凄惨,显然是送葬的礼乐。
他抄小路赶在前头,须臾,只见大队人马缓缓走来,鼓乐手身著丧服开路,吹吹打打。中间两人手持送魂幡,随风摇摆。最后方的服丧人,白衣加身、哭哭啼啼。中间却是三十二人抬的美玉重棺,雕着jīng美花纹的槐木做錞室,即是灵柩,这灵柩棺罩,由樟木和枫木的灵牌做题奏。却是:淑女贤惠,优容德xìng,芳魂遗香,倩影依存,驾鹤仙逝,清名永垂。
小厮悄悄跟在末尾,向那仆人模样的少年道:“大哥,哪位小娘子逝世了?”少年道:“我家郎君公冶风潋新娶的妻子啊。可惜,才十六七岁,那俊俏相貌,就像仙女儿似的,可惜香消玉殒了。也没晚辈给她披麻戴孝,只得拿我们这些下人充数。咦,这位兄弟,好面生啊,你不是咱们公冶家的吧?”
当下小厮笑道:“大哥好眼力,我是赵国公府中人。我家子嫣小姐,与你家风潋郎君,那可是交情不浅。小姐恰好今天有事,月兑不开身,让我来瞧瞧,你家小夫人葬在何处,她改天要来墓前烧纸,祭奠故人。”少年道:“哦,原来如此,你告诉小姐,就说小夫人葬在翠华山‘龙移湫’边。”
子嫣在府中凉亭里静坐,小声嘀咕道:“我曾赴长洲。那方姊姊说,我前世乃瑶池侍女,伺候王母,因罪贬凡。离魂後,不能借**还魂,而能凭死尸重生。除非碰上仙灵转世之人才可。是以,我才能上风潋的身,因为,他前世乃玉帝驾下神将。
如果强行附身於凡人,那麽被夺舍者,体内jīng气神,就会承受不住强大的仙灵之气,两股截然不同的生机活力冲突,便会爆体而亡。但两个月前,我想为风潋结门亲事,就忘了这一点,魂灵儿附於苏雨体内,她竟然安然无恙,难道难道她上辈子也神仙。”
正胡思乱想时,小厮跑来了,道:“小姐,事情办妥啦!”子嫣大怒,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骂道:“你这狗奴才,忒也惫懒。我赏你金子,就是想让你花点时间,用心办事。你倒好,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死回来。就是这麽敷衍我麽?”
小厮委委屈屈的站前来,满脸不服之sè,道:“我的好小姐呀!小的真个仔细办事,只是运气好,出城南门後,就遇到一行人缟服送殡,护著丧车灵柩,往翠华山方向去了。听人说,那死去的少女,十分漂亮,而且还是公冶风潋新娶之妻。”
子嫣大惊:“甚麽,苏雨死了,到底是何缘故?”小厮道:“小的不知。”子嫣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去找管家,让他抽出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昆仑奴,速来见我。”小厮答应着去了。子嫣自言自语道:“哎,两个月前,夏雪冰凝逝世,可以说,是我间接害死的,你的死因,切莫和我有关系,否则,我就抱愧终生啊!”
不一时,昆仑奴至,子嫣道:“前边八人,去抬两顶轿子来。其他人去取些铁锹镐头。”轿子到後,子嫣吩咐下去,让把铁器放入轿中。她坐进另一顶轿子里,道:“出发,去翠华山。”众人老大纳闷,谁也搞不懂她想干嘛。
小厮急忙拦住道:“小姐呀,老爷可不让你出门。”子嫣啐了一口道:“我坐在轿子里,没人能看得见,还会惊吓人麽?走吧,出了事,也怪不到你们头上。”昆仑奴当下起轿,从後门而出,向南街行去。子嫣自思,道:“苏雨啊苏雨,反正你也死了,留下一副尸体,也用不上。不如让给我,好教我光明正大的出门,不至于再会吓人。你是不知道,每天窝在家里,闷都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