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回北京是同央视摄制组坐的同一趟航班。
在飞机上,没有见到白素娥,飞缅甸是她经常被分配的航线,应该只是不在今天的班次。
摄制组新闻片的样片陆铮看了,虽然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剪辑,但陆铮看后还是很满意,同方导在飞机上也聊了许多,关于缅甸,关于南洋华人。
当方导问起陆铮回国述职还是休假时,陆铮咳嗽一声说:“回去结婚
方导立时连声说恭喜,只是碍于身份地位,不好说要参加陆铮的婚礼而已。
陆铮嘴上说着谢谢,心里,却是苦笑不已,这场婚姻,实在令人生不起半丝喜悦之情。
刚刚回到家,都没顾得上喘口气,陆铮便被老妈支派出来,去友谊宾馆接白纱包,一起看爷爷。
陆铮只能心里叹气,看来在这家里,自己的地位是越来越低了。
现今虽然北京大部分区域已经向外国友人和旅客开放,但友谊宾馆特殊的历史地位令其仍是国外友人汇聚之地,且宾馆内仍住有几十位高龄的外国专家,都是昔日有着崇高理想和国际主义精神奔赴红色中国的科学界翘楚,国籍从苏、美、日、德到东欧国家皆有。
绿树葱茏之中,友谊宾馆这座园林式酒店仍然气势恢宏,绿琉璃瓦大屋顶,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雄伟的主楼和它的四幢配楼与周围的栋银灰色的公寓楼形成了一座颇为壮观的建筑群。
苏园则是整个园林酒店的精髓,园中飞檐参差,曲廊环绕,一步一景,幻化无穷。山德鲁家族来人就住在了“苏园”旁侧的古香古色外形酷似阁楼的别墅中。
陆铮叩门后,一位保镖似的壮汉开了门,引他进了客厅,在古典韵味十足的客厅中,陆铮见到了山德鲁家族的代表小山德鲁先生。
此小山德鲁并不是白纱包的父亲彼小山德鲁,而是白纱包的叔叔,同样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听老妈说来着,老山德鲁先生身体不适,加之两德统一在即,他也要坐镇波恩处理些家族事务,所以白纱包的叔叔库恩作为家族代表来了北京,白纱包这位叔叔,也是山德鲁家族未来的掌门人。
看起来,白纱包的叔叔便同白纱包父亲不同,没有白纱包父亲小山德鲁那浮夸流于表面的傲气,目光,便透着精明。
“山德鲁先生,您住得还习惯吧?”陆铮一边寒暄,一边也观察着这位山德鲁家族未来的掌门人。
库恩脸上浮起热情的笑容:“中国很好,中国人很好,噢,你的德语说的很流利,就好像从小在波恩长大的孩子
陆铮笑了笑,虽然被人称为孩子有些怪怪的,库恩也必然不知道他侄女挑的未婚夫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对方总是在表示亲热。
只是这份亲热中,隐隐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恍惚间,好似库恩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就好像,他在窃窃暗喜?是觉得白纱包远嫁中国对他来说,是很幸运的事?又或者是觉得白纱包那么令人畏惧的孩子,竟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挑了这样一个未婚夫,完全对他失去了威胁?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错觉。
晃晃头,陆铮眼前,库恩的笑容又变得真诚起来,或许,刚刚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吧。
不过想来,虽然白纱包投资产生的收益会有一部分交给家族,但白纱包自己,定然也积累起了巨额的财富,对于山德鲁家族的领导权,那位女王大人,大概不会有什么兴趣。
“陆铮你是中国的外交官?在缅甸工作?”库恩对陆铮,是真的好奇,听说,是被罢黜官职的红色家族成员,缅甸那种酷热贫穷之地,大概等同于流放吧。
陆铮笑着点点头。
便在此时,楼梯脚步声响,一袭绚丽白纱裙的艾瑞斯走了下来。
陆铮就对库恩说:“山德鲁先生,我告辞了
库恩微笑点头,他同陆铮的父亲见了面,如何举办婚礼等等双方已经进行过交流,总体而言,这场婚礼会很低调,他征询艾瑞斯的意见,见艾瑞斯不反对,他便一体赞成,他本就在家族内部,一直支持艾瑞斯远嫁中国,支持艾瑞斯追寻“爱情”。
便是去看望老太爷,艾瑞斯身边,仍带了一名侍女,陆铮也姑妄由得她。
陆铮在北京已经没有车,艾瑞斯却是说她已经买好了,陆铮当时心就悬了起来,幸好,停车场内,只是一辆中规中矩的银色奔驰,陆铮这才松口气,白纱包的心思谁也想不到,她若准备了一辆超长豪华轿车,驶去红墙大院,可也感觉太不对味道。
不过司机,陆铮便自动自觉的当了起来,想想也不由得叹口气,记得几年前白纱包来中国,自己还能逗弄她,但现在,却威严日甚,真如中世纪女王一般,神圣不可侵犯,便是自己在她面前,不知不觉就好像矮了一等。
很难相信,自己以后会成“妻管严”?
而来到老太爷所居四合院的会客室,陆铮注意到老太爷看到艾瑞斯绚丽服装和梦幻般的白金长发,一向严肃的面孔变得错愕的神情,不由肚里好笑,便是再看不惯,这也是你选的孙媳妇。
艾瑞斯特别有礼貌,拉着华丽裙摆微微欠身,行的是古老的宫廷礼节,这使得她整个人更显得庄严不可亵渎,“爷爷你好,艾瑞斯给您请安显然,艾瑞斯因人而异,并没有报出她那繁琐的长长全名,而是用更贴合中国习惯的用词问安。
而在老太爷看来,想来这金发碧眼的小洋女圭女圭就变得可爱起来,从老太爷眼角的一抹笑意看得出,这一刻,老太爷觉得自己这个孙子娶个洋媳妇,也很好玩吧。
当然,木已成舟,以爷爷的睿智,自然便会忘掉以前的抗拒心理,开始寻找洋孙媳妇的优点。
陪着爷爷在一起的,是小姑陆红英,她也新奇的打量着艾瑞斯,满脸的不可思议,在一个月前,陆家其他人,才知道自己要娶一个西德女孩。
艾瑞斯,则没忘记同样的礼节,向小姑问好,陆红英立时喜笑颜开,说:“你也好,你也好,哎呀,你,你长得太漂亮了,太精致了,爸,你说是不是,真的就跟洋女圭女圭一样,这个世界上,咋能有这么漂亮的孩子
老太爷皱了皱眉,说:“红英,你先出去吧,我和铮子、艾瑞斯说说话等陆红英讪笑着领着艾瑞斯女仆出去后,老太爷又摇摇头,显然觉得小女儿失礼,哪有当着人议论长相的,不管是美是丑,毕竟,艾瑞斯不是小孩子,虽然,看起来,年龄实在小了点。
艾瑞斯却一脸甜笑着说:“爷爷,没关系的,小姑是拿我当孩子喜欢,我很高兴,她夸我漂亮,我也很开心
陆铮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现在总算知道,白纱包是如何攻陷老爸和老妈的了。再看爷爷,可不,脸上便浮起了慈祥的笑容。
不过爷爷目光里有些诧异,自是想不到这个小孙媳妇,心思如此敏锐,竟然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老太爷饮了口茶,说:“婚礼的安排,我是这么看的,咱们在北京的婚礼,一定要低调,但是呢,我也跟你爷爷打电话沟通了,觉得怪对不起你的,所以,你和铮子,去了缅甸,可以再举办次教堂的婚礼嘛爷爷是个开通的人,也知道对于你们西方的女孩,如果人生不穿一次婚纱,就是不完整的
艾瑞斯轻轻摇头,说:“无妨的,我不在意这些,我的教母已经给了我和陆铮祝福
老太爷叹口气道:“没想到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如此明白事理,也是,只要夫妇同心,这些都不重要,所以,铮子”看到陆铮微微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太爷语气就严厉起来,“你听听人家艾瑞斯怎么说的,以后,要好好对人家
陆铮无奈的点头。
然后,老太爷又和艾瑞斯聊起来,艾瑞斯说起西德一些趣事,倒把老太爷逗得频频展颜微笑。
陆铮只能在旁侧,闷头喝自己的茶水。
直觉告诉自己,以后如果自己真的和白纱包发生矛盾,只怕家里老老少少,都会指摘自己的不是。
说到后来,艾瑞斯轻轻拍手,陆铮说了声:“没铃铛啊?”在滇南庄园,艾瑞斯召唤女仆时仍遵循旧时贵族的传统,摇铃铛,搞的自己在使馆时,阿玛丽娅夫人也给自己的起居室、餐厅等处都放上了铃铛,很令人头疼。
“别阴阳怪气的”陆铮这句话,又召来爷爷训斥,陆铮无奈,只好闭了嘴。
艾瑞斯的女仆捧着艾瑞斯精致手袋走了进来,艾瑞斯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卡片,双手放在面前茶几上,又轻轻推到老太爷面前,说:“爷爷,我知道您心脏不好,我从公公那里拿到了你的病历,刚刚好,我在波恩收购了一家医院,现在它的心脏科是全德国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强的,有过老年人高难度的心脏移植手术成的案例,我征询过几位专家医师的意见,他们说仅仅看病历不行,最好,能对您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我帮您约好了,您不管什么时候有时间,只要打这个电话,就可以马上安排为您会诊,来中国也可以,只是做手术的话,需要您出国
陆铮听着艾瑞斯的话,脸色猛地一整,刚刚的委屈早就不翼而飞,艾瑞斯,可不仅仅就是装样子讨人喜欢,她是真用了心的,不管爷爷方便不方便出国做手术,艾瑞斯这份情谊,弥足珍贵。
小小年纪,怎么就能这么……
陆铮心里,深深的叹口气。
老太爷错愕了好一会儿,默默点头,说:“好,好,爷爷知道了,知道了
就在这时,滴滴滴的响声,却是女仆的呼机响了,艾瑞斯便彬彬有礼的问老太爷:“爷爷,我可以回个电话么?”显然,那是她的呼机,只是,戴在女仆身上。
老太爷微笑道:“去吧,电话就在外面说着提高了声音:“红英,带艾瑞斯去打电话
等艾瑞斯出去,陆铮就好笑的道:“还真不客气,把自己就当中国人了,这才几天,呼机都配上了。
老太爷微笑看着陆铮,显然,看得出陆铮的口是心非。
“现在这样的女孩很少了,听说,她还是商业天才,自己做生意,赚了几亿美金?”老太爷有些感慨,又有些不大相信的看着陆铮。
陆铮微微点头,说:“听说是的心里琢磨,只是不知道这几亿后面,要添一个零还是两个零,只是这些,倒不必跟爷爷讲了,莫被爷爷将她当怪物看。
老太爷便端起茶杯饮茶。
陆铮犹豫了一下,问道:“听说,大姑父现在处境不怎么好?”
爷爷脸色如常,继续饮着茶水,说:“这些你就不用管了
陆铮嗯了一声,但是,看来关于大姑父的传闻是真的,据说,在岭南,党内一些同志对大姑父并不认可,京派内一些干部也对他有微词,显然,毕竟半路出家,大姑父的人望还差了许多火候。
艾瑞斯回来后,又很文静很淑女的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一副聆听爷爷教诲的架势。
陆铮问道:“没事吧?是安德鲁先生ll你?”在北京,除了艾瑞斯的亲人,想也没有旁人会有她的呼机号。
艾瑞斯说:“不是,是卡尔,你见过的
卡尔?陆铮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艾瑞斯的哥哥,和自己打过架来的,就是因为和他打架,才把艾瑞斯撞伤,间接挽救了艾瑞斯的生命。
“他也来了啊?”陆铮不由有些挠头,当时那场架可不是闹着玩,而是拳拳见血,可一转眼,他成了自己大舅哥。
艾瑞斯说:“嗯,他来中国了,还有我叔叔的儿子保罗,他俩在酒吧喝酒,也想请你喝
陆铮微微点头,说:“行,我一会儿就过去不管怎么说,也成了一家人,自要缓和下关系,不指望卡尔真把自己当妹夫看,但自己该做的,还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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