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一手揽着昏睡的骆青凤,然另一手却早已捏成拳型。他心中暗骂:“好一个狡猾的史思明,自个儿在前头与李将军大战,这头却不惜千山万水的派人运回了攻城器械。倘若我容了你们运过此去,那太原岂不是危在旦夕。”
忖罢,不禁火怒三丈,掌劲骇提,正欲发掌去袭。却不料,提劲之手,猛然被人缚住,且是掌劲难发。李炎忙回头,但见齐香远满脸沉肃,朝他瞥了一个眼色,轻道:“万万不可鲁莽行事,先看看情况。”
李炎被他一语点醒,愤怒之气这才略消了几分。当下,两人目不转睛,直盯着谷道之内。
谷道内,轮车成行,那轮车之上,押送的正是重如千斤的攻城之器——冲车。眼见着一辆一辆的轮车缓缓驶过,那一声声不慌不忙的压轴之声就好似在向他二人挑衅一般。声声入耳,李炎听在耳里,却急在心底,当下焦急躁道:“他们都快走完了,难道你就不急?万一让史思明接应的人一到,那太原城岂不是……”李炎还未道完,便要袭掌而去。
齐香远见他如此焦躁,不由得浅笑一声,轻道:“难道你以为我老哥会没有做任何的打算?那你也太小瞧他了。”
“这么说,李将军早就设下了伏兵?”李炎怪问。
齐香远又是一笑,却不回他话语。李炎心中急火早已燃起,适才听他一言,却又不得不强耐着冲动,只得静待时机,细看这未知的结局。
谷道内,轮车驶过。一员胡将仍坐于马背之上,腰间别着一柄胡人特有的弯刀,一手勒住马缰,另一手则挥扬马鞭,大喝道:“后面的动作利索点,赶快跟上。”
可是,那冲车是何等重物。况且那些推送之人也并非士卒,他们个个身披破烂的衣衫,有些还带着伤,用那早已发黄的纱布缠绕着,可是黄纱在此刻竟变得透红,黄纱上最显眼的也只是黑红。因为血流得多了,也流得久了,新鲜的血迹早已被那层枯干的黑红所遮掩,让人看不着,也瞧不见。或许,他们都只是一些百姓,落难的百姓。出卖了自己的体力,而向叛贼求饶的百姓,苟延残喘的百姓,受苦受难的百姓。
轮车旁有士兵,个个手持长戈,护卫着百姓而去。与其说是护卫着百姓,还不如说是护卫着那些可以摧毁这座城池的工具。的确如此,他们是护卫着工具。其实,连他们自己也都是工具。只是,不同的是却没有人护卫他们。
骇然,但闻谷道之后马蹄轰鸣。整个谷内,一时之下竟是声势浩荡,似有空谷绝响之感。齐、李二人,悬身崖壁之上,顿然放眼望去,只瞧见一黑甲少将军首当其冲,驱马奔来,身后士卒亦如潮来之水,猛然涌上。顿时,喊声大作,那声势,果真如潮水般拍岸巨响,令敌军闻风丧胆。
突遇此势,那名胡将顿感惊讶。且听他一声呼喊,身周士卒尽随他猛冲而出。但见胡将猛然拔刀,一柄长弯刀竖砍而去,力劲非比寻常,直砍向那黑甲少将军。黑甲少将军且不后退,瞬然,单手一举,一柄短金枪早已架住胡将弯刀。胡将吃惊,忙想后退,然却不料,只觉胸前一阵疼痛,低眼一瞧,那黑甲少将军另一手中短金枪早已穿破他胸膛。
“啊!是大哥……”李炎顿感意外,面上喜气顿现。
原来,那日在灵武城,李泌要紫石陪同李炎来了太原。“广平王”李豫则带人前往郭子仪军帐中领了两千人马再返太原,目的就是为了应付史思明大军,想不到在此刻竟会是如此的巧合。
众士卒惊讶,见那胡将穿膛而死,且是又恨又惧。一个个咬牙切此,真想活吞了李豫一般。然而,众叛兵也自知倘若不战,势必必死无疑。当下,一员勇卒叫道:“弟兄们,我们人多势众,不必怕他们,只管拼个他死我活!”
李豫闻言,当下大怒,高喝一声:“哼,一群叛逆之徒,到此刻还不知悔改。”蓦然,但见他双枪匹马,直奔上前。
李炎见状,心中大愕,顺手便将怀中骆青凤递向齐香远。齐香远愕然将她搂住,瞧了那骆青凤冷艳的脸蛋一眼,然回头再一视之时,却见李炎早已腾空而出。李炎脚下无物,然却犹如踩踏着石阶缓缓而下一般。但见他双掌齐挥,掌中“千劲随心”发出,骇然击向对崖之壁。
不出多时,但闻一声巨响,对崖顿时开裂而来,犹如晴天里的一个霹雳之声,响彻了天际。
“大哥快快闪开!”李炎飞奔而下,疾呼一声。
李豫此刻还在混战,忽听李炎呼喊,不觉颇感惊讶,当下道声“炎弟!”,急忙眺视而去。
未及看清,却只觉眼前一团漆黑,也不知所为何故。骇然,瞬时眼前一亮,却只见一张含笑的脸,无比熟悉与亲切。
“是你,果真是你,炎弟!”李豫喜极而泣,忙将李炎拥住。
李炎正欲开口,却闻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崩裂之声。乍然回头,才知方才的“千劲”此刻已然生效,劲气没入岩层之中,随岩壁的崩塌而化作一股无穷无尽的“石劲”,“石劲”坠落,带着崩塌的石块,犹如天宫坠物,坠得好生霸道。一时之间,惨声大作,千人之声,似要压过那崩势之响。然见得,谷道之内,那群凶恶如虎的叛军却在奔行窜走,似要逃月兑这天降炼狱一般。怎奈,落石之快,非他等之辈以脚力可逃月兑。
未多时,响声停彻,呼喊亦已杳无声息。只留得,漫天尘土尽飞扬,崖壁之上小小窟窿,那是石层踏裂所致。然谷道前头,仍有些许士卒,那成百上千的推车百姓仍被他们看押着。此刻,却是寻不着了那些苟活士兵的狼牙虎目,唯一能见的只是他们瑟瑟发抖的身体和受惊过度的哀惧眼神。静,出奇的静。似乎,刚才的巨鸣过后所有的人都受了惊喝。
骤然,一声衣襟带风的声响划过,在此刻,那声响尤显得特为刺耳。适才,那是齐香远跳落而下,怀中还搂着昏睡的骆青凤。
一落之时,但听得齐香远呵呵笑道:“李兄,你这功夫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李炎瞧他一眼,随便道:“齐大哥哪里话。”然一见他怀里的骆青凤,忽而取笑道:“怎么,齐大哥可觉得温柔乡的感觉如何?”
“温柔乡?”齐香远哭笑不得。“她……说句实在的,她哪有我那双月妹子温柔啊!”齐香远撅嘴笑道。
“你……”李炎无言以对。
齐香远心中自乐,暗暗发笑:“小子,跟你齐爷玩花招,你还女敕着呢?”
“来!还你…….我才懒得抱呢!”齐香远忙将骆青凤抵向李炎怀抱。李炎无可奈何,只得缓缓接过,将她拥入怀中。
“炎弟,为兄见你日益憔悴,想来近日过得不好吗?”身旁的李豫关切道。
李炎一听,心中感激,难得大哥还挂念着他,心中暖意顿涌心头,忙道:“大哥多虑了,我近日很好,只是忧心父皇没有我等在身边,难见欢颜。”
李豫听罢,亦是摇头叹息,一时之下,两人竟是无比感伤。
“唉!这位也应该是李兄吧!适才听你言及李炎憔悴,我到不这么认为。你瞧他,左拥右抱的,哪里是憔悴人能办得到的事啊!”齐香远呵呵笑道。他也并非有意中伤李炎,只是为了打破两人的伤感罢了。
“你……”李炎羞笑的忘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又道:“大哥,你别听他胡说,还是尽快派人道前头去处理一下那边的事情吧!”
“哈哈!你瞧我,竟然把此事给忘了。”李豫边笑边唤来了随从,正声道:“你们,前去安抚那些受难的百姓。至于那些叛兵,若能投诚,一并带回,若要反抗,格杀勿论。”
“是!”一名士兵头目应了一声,随即带上了数百名士卒奔身过去。
“炎弟!那太原城情况可还稳定?还有,你怎的会到了此处?”李豫顿时疑惑,连连问道。
“这……”李炎心中纳闷,不知该从何说起。
“额……这个吗?太原城当然还好啦!就连两位王爷都大驾太原城,能不好吗?只待二位一回,相信定会士气大增!”齐香远笑道。
“哦,炎弟,这位是你的朋友?不知怎么称呼。”李豫笑问。
“哦,他叫齐香远,也是李将军的老弟……”
“李光弼?”李豫一奇。
“正是!”齐香远微微一笑。
骇然,咙声又起,不压之前。只是方位却与之前相反,正是奔城内而来。三人惧惊,忙环视过去,只瞧见一虬髯将领带着众兵狂奔而来,那虬髯将军坐于马上,一进得谷内见此等罕况,不由得惊愕的打量着四周。
“那是何人?是敌是友?”李豫忙问道。
齐香远一瞧,心中暗忖:“原来是那笨偏将。”当下,只见他上前几步,呵呵叫道:“嘿!,黑脸将军,你是来干什么的?”
虬髯将一听,心中有火。他自然认得那是齐香远,那日,众多偏将在李府内商议战策,齐香远曾让他当面出丑,后来,又曾在街头对他出言不逊,令他在同僚面前蒙羞,他哪里会不认得他。
“你说我来做何?”虬髯将傲慢道。
齐香远细细瞧他一眼,顿时笑道:“只怕,你来迟了一步。”
“怎么,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收拾的不成?”
“嗯…这个吗?倒不是我……”
“不是你就好,那我便可以直接叫人带走,到了李大人那儿好去交差。”虬髯将得意的笑出了声。然他笑声一出,这才感觉不对,那前头分明立着两个人,那是谁呢?他哪里知道,那可是当今皇上最宠幸的两个王,“建宁王”和“广平王”。
“岂有此理,简直是大胆!”但听得一声大喝,虬髯将霎时从得意中醒悟,不由得在马上惊愣了一下。方才,那大喝之人正是李豫。
“谁!你是谁?”虬髯将惊颤一声。
“是我!”李炎微微一笑,忙站身而出。
虬髯将愣了半响,仔细一瞧,顿时大愕,连滚带爬的跌下马来:“哎呦!妈呀,小的眼花了,原来是王爷在此。”
“怎么,我
不该在此吗?”李炎正色问。
虬髯将一听,连连道不,随即又悔道:“是小的错了,小的不该来此!小的这就回去。”
“嗯……”李炎怒目一扫。
“不是不是,是王爷……不……是小的!”那虬髯将顿时吓得语无伦次,连连叩头。
“你就这样回去吗?那岂不是无功而返?”齐香远见势插道。
虬髯将哪还敢邀功,连连认错,只求饶命。
“唉!齐兄,我想也该够了!”这时,李豫也插上了嘴。
齐香远回首,微微一笑,道:“既然李兄求情,那就这样算了,不过,他也不能无功而返啊!这样吧!李兄,你暂且将这的一切交由他带回如何?”
李豫闻言,细细揣摩,当下笑道:“有何不可,我还乐得轻松一下。”
“好,那就多谢李兄!”齐香远连连拱手,忽而转身又道:“黑将军!黑将军,都听到了吗?你可以立功了。回去告诉李将军,就说建宁王爷和广平王爷一起来了太原。”
“广……广平王……”虬髯将支支吾吾,嘟哝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不去办!顺便把那些难民都带回城里去。”齐香远吼道。
“哦!”虬髯将连滚带爬的转身奔去。
齐香远转身,抬步向前,呵呵笑道:“多谢两位李兄!这太原城内李将军的偏将都是太过自傲了,必须得多多整治一番。”
“看不出,齐兄还是个善于治将的人才!”李豫满嘴赞道。
“唉!过奖了,我们也该尾随他们而回了。”
“那边走边谈!”
“好,边走边谈!”三人笑言依旧,呵呵的跨马而去。